璇乌看着母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这条游龙鞭,是父尊唯一留下的东西。在她三百岁生辰那日,母尊交予了她。当时它还未被炼化,只是一条应龙的龙须罢了。她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潜心打造,此前从未示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母尊一个惊喜。
寒君看到游龙鞭亦是一惊,随后笑道:“看来真是有备而来啊。”说完,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青龙偃月刀。
璇乌亦促狭地笑:“毕竟对手是你,有备才无患。”
俩人私下就已商定,虽说是比试,但今日有妖族灵族在场,又是母尊的寿宴,多为助兴,所以点到即止,谁先将对方的武器击落便算赢。
二人相对而立,比试开始。
寒君站在原地,笑着对璇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暗示她先出手。璇乌狡黠一笑,叱咤一声挥出长鞭,直接缠上了寒君的偃月刀。寒君不改神色,急速转动刀柄,挣脱纠缠,一个飞身落至璇乌身后,伸手击向她拿鞭的右手。璇乌往前旋身躲过,挥手又是一鞭。
俩人打得有来有回,又是俊男靓女,观赏起来极赏心悦目,旁观众人遂看得津津有味。
“公主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就是瞧着,不太像魔尊大人你呢。”忽而有人出声,离女循声望去,先是看见盘了一地的蛇身,接着是一张和声音一般勾魂摄魄的脸。原是妖族首领赤妩。
离女知她话中带刺,未予回应。一旁的君非夜开口讥诮:“此乃魔尊寿宴,妖王这般露出妖身,未免有些失了礼数吧。”
赤妩嘴角含笑,眼神却冷冷射了过来:“大将军既是知礼之人,又怎会在北境残杀我妖族同胞?”她今日本就打算就此事找君非夜说道一番,未曾想他倒先开了口,此刻便直接诘问起来。
君非夜面露愠色:“你族中之人莫名出现在我魔界边境,扰我子民安宁。我将他们就地正法,乃情理之中。是你约束族人无方,就别怪我不顾两族之谊!”
赤妩眼中的寒霜转化为了怒火:“若扰了魔界安宁,大将军大可将之挟住,交予本王自行处置。而非挖其心,断其骨,悬于我妖族边境!”
此前众人只知,有几只小妖在魔族边界被君非夜擒获,竟不知其中还有这等内幕,此时纷纷露出惊骇的表情。
灵族首领染苍看向离女,惴惴问道:“魔尊大人,真有此事?”
随赤妩而来的还有妖族大祭司魇婆,此刻愤然开口:“还能有假?老身设法为他们超度,却连半缕残魄都未得见!想来早已魂飞魄散!如此狠毒,居心何在!”
席间众人交头接耳起来。离女凛凛目光落在君非夜身上:“夜将军,你解释一下?”
君非夜起身跪于台下,神色坦然:“主上明鉴。那几名小妖在边境掠我族人,还将他们抽筋剥皮以供玩乐。我虽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但也不想脏了我魔族声誉,便只用剑将之斩杀,扔去了妖族领地。至于挖心断骨,绝无此事!”
赤妩一听,脸色愈发难看:“你的意思是,我污蔑你?”
君非夜冷哼一声:“你心中有数。”
此言一出,一股妖气骤然四溢。赤妩双目猩红,显露出全副妖身,吐着蛇信盯着君非夜。君非夜站起身来,右手按于剑柄,亦是不肯退让。
“够了。”离女眉头一压,凌厉目光扫向二人。君非夜与之对视一眼,放下了按在剑柄上的手,默然坐回宴席。
赤妩语调微扬,对着离女道:“魔尊大人,君非夜是你手下,自然是奉你的命令行事。难道你想说,此事你并不知情?”
染苍神色亦变得冷峻。灵族和妖族势弱,依附魔族是为了找个靠山,亦是为了抱团取暖。但若这靠山恃强凌弱,妄自尊大,那就......
“我确不知情。不过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离女肃然正色道。
赤妩仍散逸着妖气,似是不肯罢休。却见离女静坐台上,眼神里隐含不容置疑的权威。她又看了一眼染苍,见对方掩眸缄默,似也不打算开口。一番思量后,终于敛了气息,化为人形。
“好,这是你说的。七日之内,你必得给我一个答复。”
“我答应你。”离女举起酒杯,眼神示意君非夜。君非夜迟疑片刻,也向赤妩举起了杯子。三人一饮而尽。
台上二人斗得不可开交,虽留意到了一旁的动静,但离了些距离,故听不真切。眼见席间恢复了方才的平静,便更加专注起比试来。寒君一个腾空躲过了一鞭,紧接着,却被缠住了腰身。他勾起嘴角,以退为进,一手握住鞭身,飞速绕至璇乌面前,另一只手趁机将偃月刀抵到了她的脖颈之下。
“认不认输?”寒君轻挑眉梢,眼含得意之色。
游龙鞭虽还在手,但已被寒君全部缠在腰上,她已抽脱不得。璇乌透过寒君看了眼台首的母尊,见她眸光中似隐含着失望之色,心中不觉有些酸楚,遂不甘地喊道:“不认!”
她猛地催动内力,手下一颤,化长鞭为长剑,仰身往后一挡,抵住了寒君的刀柄。
但剑身单薄难抵大刀,璇乌已被迫屈起腿来。寒君见她如此较真,怕伤及她性命,正欲收回刀身,剑却突然泄了力。他回撤不及,偃月刀在惯性之下往璇乌的脸砍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酒杯疾速飞来,击中了他的刀柄。偃月刀斜斜飞了出去,落到了紫金台下,发出“铮铮”颤音。
台上二人一个瘫软在地,一个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事儿吧?!”寒君顾不得在场诸人,忙蹲下身扶住璇乌,关切地看她。璇乌按住胸口,似惊魂未定,未做回应。
此时君非夜慌忙上台,拉住寒君跪了下去:“君儿鲁莽,差点伤及公主,请主上责罚!”
寒君这才往台上一看,离女已站起身来,目光冷到了极点。想来方才的杯盏,便是她扔出来的。
寒君不禁一阵后怕。方才那刀若砍了下去,不仅可能会要了璇乌的命,还可能给自己和家族带来巨大灾祸。
他立刻俯伏在地,大声道:“主上,方才是臣失了分寸,臣绝非有意!主上若要责罚,还请罚寒君一人!”
离女未理会父子二人,只是定定看着璇乌。璇乌此刻似梦初觉,仓皇间也跪倒在地:“母尊,不关寒君的事,是儿臣失了力气,没有拿住剑柄,还请母尊不要怪罪他人!”
席间众人议论纷纷,赤妩此刻像是抓到了把柄一般,冷笑一声道:“魔尊大人,方才这刀若砍下去,咱们的小公主可就没命了。君非夜将军也是教导有方。他在前线私自虐杀我族人,他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您女儿图谋不轨,可真是父子连心啊。”
赤妩的弦外之音,已经不言自明了。
璇乌心急如焚,怕母尊错怪了寒君父子,又要开口求饶:“母尊,我......”
"住口。"离女打断了她的话。璇乌抬头看了眼她冷峻的脸色,默然垂下了眸。紫金台一片肃静。
离女看向寒君,厉声道:“寒君,此番虽是无意,但差点酿成大祸,必须小惩以示警戒。便罚你闭门三月,静思己过,不得外出一步。”
又看向君非夜,“夜将军,前有虐杀妖族,现有教子无方。虽一事暂未查清,但你本应避嫌。你立刻将手中军权移交给刀无鞘,等查清妖族一事后再议。”
寒君闻言,还想开口为父亲求情,却被君非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臣叩谢主上隆恩!”
寒君不得不跟着俯首:“臣叩谢主上!”
璇乌见状,自知母尊令出如山,亦不敢再多言一句。
赤妩却犹嫌不够,落井下石起来:“还是魔尊大人脾气好,自己的女儿差点被当面砍死,竟然只是关禁闭了事?这要是我,当场将他大卸八块也不为过。”
话音刚落,便见离女猛然向她侧目过来,一声玎珰脆响,赤妩身前的杯盏已瞬间爆裂!四下愕然,气氛凝滞,纷纷看向台上。
“这是我魔界之事,就不劳妖王挂心了。”离女语气中已隐含警告意味。
赤妩愣了一愣,却突然露出诡异的笑来:“您说的对,这是您的宝贝女儿,我在这操什么心?再说,我也没您那本事,可以和神仙谈情说爱,还生出一个混着仙魔两族之血的货色来。她以后必得继承您的位置,可若魔界以后和仙界打起来,您的女儿,又会站在哪一边呢?”
寒君气得火冒三丈,登时站起身指着赤妩鼻子骂道:“你少在这妖言惑众!”
赤妩也不恼,露出娇嗔的样子:“我是妖,说的话当然是‘妖言’了。至于迷惑,诸位都是心明眼亮之人,相信有些话,不用我说也早有论断。魔尊大人,今日宴席也吃了,我就不多留了。那些高雅的贺词,赤妩也不会说。就祝您,能活的比我更久一些吧。”她说完,便带着一众手下扬长而去。
宴席上的气氛此刻诡异到了极点。虽说离女目前正值英年,但璇乌继位是迟早的事情。魔族自己对这位未来主君尚且不置可否,更何况妖族灵族?
此刻,剩下的人要么窃声私语,要么卷了舌缄默不言,各怀鬼胎。寒君有些担心地看向璇乌,她从方才求情之后便一直垂首不语。
“你们也都下去吧。”离女面露疲惫之色,对着站在台上的三人说道。
寒君告退后,想拉住璇乌询问方才比试一事,却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寝殿方向跑去了。
他拧了拧眉,担心她是被方才赤妩的话影响,刚想追去,却被君非夜拦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