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离女掌管魔界已有两千多年。暴戾恣睢,冷酷无情,是世人对她最多的评说。因其雷霆手腕,除了魔界之外,较为弱势的妖界、灵界也都依附其力量,俯首称臣。
天界忌惮其势力,想要与之交好,缓解许久以来仙魔两家的仇怨,皆被她漠然置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冷心冷面的女魔头,突然在几百年前和一名叫寻止的小仙成了婚。那小仙是无相天尊坐下侍从,因犯了戒律被罚至幻海看守海底妖兽。除了容貌俊俏些,并无其他特殊之处,也不知是何缘故,竟被离女看上。
这事在魔界也引起不小骚动。堂堂魔尊竟要与一无名小卒成婚,还是天界之人,这在魔族史上绝无仅有。但碍于离女权势,底下之人皆敢怒不敢言。成婚不久之后,离女诞下一女婴。而就在当天,寻止也失了踪迹,至今仍下落不明。
六界因此渐起传言,说那小仙本是迫于离女淫威才与之结合。趁其生产虚弱之际,想要杀了离女,却被她发觉,就地诛灭。
诞下的公主,生来便流着仙魔两族之血,被视为不祥之征。魔族子民对其将来继承魔尊之位一事始终惶惶不安,离女手下也有人因此起了异心。魔界山雨欲来,只待寒风降临。
璇乌此刻看着神色冷峻的母亲,缩了缩脖子,嗫嚅回道:“没去哪里,我......我去找寒君玩儿了。”
最近,魔界北边边境有妖族屡生事端,寒君身为魔族将领之一,被派去那里解决纷争。
“是吗?”离女走至她身前,语气虽似平常,却不自觉流露出掌权者的威仪,“我昨日刚去了北境,怎未见你?”又见璇乌脸色有些苍白,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番探查,眼神变得凌厉,“你受伤了?”
这下糟了,要是被母尊发现自己溜去了仙门之地,恐怕又得被关禁闭了。
“我......我在幻海边玩来着,结果遇到了几条厉害的鱼精,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受了点小伤,小伤......”璇乌连看都不敢看离女一眼,也不知谎话能否瞒过她去。
离女一语未发,拉住璇乌进了卧房,盘腿一坐,为她输送内力。少顷,放下手问道:“你身体里怎会有一股仙力?”
璇乌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道:“母尊忘了吗,女儿身上流着父尊的血,有仙力也属正常吧。”
离女静默不语。她当然知道这股仙力非璇乌父亲之故,猜到也许是有仙门之人替她疗过伤。因怕受自己责罚,所以支支吾吾。
她并未拆穿,只是站起身,对着璇乌道:“你在殿内好生休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出。”
“啊?母尊......”璇乌还想分辨几句,却被离女的眼神给吓得噤了声,只好喏喏遵命,看着她离去。
身为魔界至尊,离女自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可身为母亲,她几乎未曾对她展露过柔软的一面。所以,面对母尊,她总是怕的。那些纷纷扰扰的流言,她不是没听说过。可她见过母尊面对子民时耐心温和的模样,她也撞见过她独处时伤怀孤寂的样子。她还曾见她凝视着父尊的画像,默然叹息。
对璇乌而言,她怕的并非流言本身,而是怕它们会击垮母尊。她亦怕自己软弱无能,将来无法如母尊一般,成为万民景仰和倚赖的君王。
那个于别人而言至尊无上的王位,于她而言,却是早已命定的樊笼。
寂寂殿内,璇乌兀自静坐,心下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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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无聊啊......”璇乌躺在床上呜呼哀哉。
已经被关半个月了,她的身体早已恢复如初,但母尊还不肯放她出寝殿一步。以往犯错被罚禁闭,还有寒君来偷偷陪她解闷儿。现下他去了北境未归,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看守她的这些侍女,表面上对她恭敬,背地里却偷骂她是“杂种”。她虽懒得和她们置气,却也不想和她们言语一句。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母尊寿宴,既然身体已经恢复,不如开始练功吧。不然,真得叫寒君那小子大哥了。
想到这,她一跃而起,盘坐在榻,开始催动法力。突然间,闻到了一股香味。
是烤肉的味道!她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循着香味走到墙边,打开了角落里一扇小窗,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忽然映入眼帘。
“嘿嘿,馋不馋?”寒君贼兮兮地从窗户一角探出了脑袋。
“你回来了?”璇乌一喜,赶忙拉着他翻进了屋。
寒君把烤鸡往桌上一放,露出邀功似的神情:“北渊镇最有名的烤鸡,我专门去给你买的,尝尝吧。”
还未等他说完,璇乌早已扯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眼睛一亮:“味道不错!”
寒君身上的铠甲还未来得及卸下,此刻见她神情,喜滋滋地往椅子上一靠,像极了得胜还朝的将军。
“你这次去处理边境的事,怎么样了?”璇乌一边吃着烤鸡,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寒君不以为意:“几个小妖而已,不足为道。”
璇乌提醒他:“你别太大意。这几年妖族惹是招非的事儿是越来越多了,怕是有些不对劲。你现下跟着你父亲,事事依他指挥,自然觉得轻松。以后若独当一面,就没这么容易了。”
寒君是魔族大将军君非夜的儿子,只比璇乌大个三十来岁。俩人从小便在一块儿厮混,可谓两小无猜。现下,他跟在自己父亲麾下做事,已然有了君非夜年轻时的骁勇风范。
寒君撇了撇嘴:“怎么?你还看不起我?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魔尊寿宴了,你准备好叫我大哥了么?”
璇乌“呸”的一声将嘴里的鸡骨头吐了出来:“你还是准备好将那坛酒送给我吧!”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侍女拜见离女的声音。璇乌立即将桌上的残骸清理干净,对着寒君喊道:“快躲床上去!”
寒君熟练地往被子里一钻,璇乌放下床帘,又顺手抄起床边小几上一本咒术书,端端正正坐到了桌前。
离女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好学不倦的场景。
“母尊。”璇乌露出标致的微笑。
离女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寝殿,没有进来,只道:“我要离开魔域一段时间。你且静心待在殿内,不得踏出一步。若再被我发现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可不只是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说完,她瞟了一眼床榻的方向。璇乌心下一颤,以为寒君被发现了。却见离女移开了目光,淡淡说了一句:“你的书拿反了。”便转身离去。
璇乌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想来自己拙劣的把戏早就被母尊给看穿了......
“母尊走了,你出来吧。”
寒君从床上翻身而下,坐到璇乌对面:“方才魔尊说,让你别再去不该去的地方。你又跑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璇乌神秘一笑:“我去了崇吾山。”
“什么?!”寒君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你去那儿做什么?”
“这你就甭管了。”璇乌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了赢下赌注,所以跑去崇吾山的仙音池泡澡,结果还差点一命呜呼了。
寒君正色道:“璇乌,仙门中人皆狡猾无比,对我们魔族亦避如蛇蝎。你最好离他们远一些。”
真是这样吗?可她觉得,救她的那位石头君不就挺好的?况且,她的父亲不也是神仙?她身上流着仙魔两族的血,那她到底算魔,还是仙?
这些话,璇乌未说出口。她知道寒君的母亲在两百多年前就去世了,听说是偶遇天元山掌门带着一众弟子捉拿妖怪,被误认为是同党,当场被诛魂飞魄散。所以他对仙门之人恨之入骨。
“好啦,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璇乌打着哈哈,将寒君给撵了出去。
魔尊离女的寿宴,不久之后,如期而至。
因璇乌这段时日潜心修炼,尚算乖巧。在寿宴前两日,离女便解了她的禁闭。只是,仍不许她出魔界一步。璇乌不敢多言,摩拳擦掌只待与寒君一争高下。
此次寿宴并未大办,离女也只邀请了妖灵两族首领及其家眷。除此之外,都是魔族一干将领和皇室之人。
当日,宴席围绕着紫金台摆了一圈。离女高坐于上首处,素手微抬,执起一杯酒,与台下诸人共饮了一番。紫金台中,早有舞女翩翩。伴着觥筹交错,倒也其乐融融。
璇乌坐于离女身旁,看着妖族和灵族的人不停上来敬酒,离女一一回敬,却并不多言。不知为何,她总觉母尊似有心事在怀。想到待会儿的比试,又暗自捏汗。其实她当日应下赌注,除了是想赢得那坛酒之外,也是想在母尊和众人面前展现一番。
酒过三巡,台上歌舞暂毕。她朝寒君使了一个眼色,俩人飞上了紫金台。
“今朝得幸,蒙诸位尊长朋辈驾临。我与寒君将军愿在此切磋一番功法,为贺母尊寿诞,亦为众人添兴!”
众人听罢,拍手称好。璇乌看向离女,只见她神情未变,正淡然凝视着她。
璇乌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条长鞭来。
众人为之一惊:“游龙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