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雯舒照例给张欢汇报工作,电话说到一半,那头的语气严厉起来。
“小季啊,有件事我得说你一下。昨天陈依依拍的那场戏,那是个什么情况啊,你怎么给她穿那么透的衣服啊?”
东窗事发了。季雯舒连忙把情况解释了一通。
张欢可不管这些细节,仍旧对她的工作成果提出质疑:“你既然知道她要下水,就该提前做好预备,专门去片场跟班,怎么连这些事也不处理好呢?”
季雯舒觉得很委屈,沉闷地认了错,那头张欢的语气才好转了过来。
“小季,我们是吃这碗饭的,该做的事情就要做到位。不是我要批评你,昨天连我也被骂了。直白点跟你说,那个人的原话是‘陈依依是去演戏的,不是去卖肉的’,懂吗?”
季雯舒就有点不解了:“张总,您别怪我多嘴,演戏本来就是吃罪的活,boss他也应该明白的,非要弄得这么玉女,那委实有点为难人了。”别的不说,就陈依依参演前的条款约定,吻戏床戏亲密戏都得是替身,真要那么在乎她的清誉,干脆别来娱乐圈混了呗。
听出季雯舒的不满,张欢在那头笑了起来:“不为难的事情也多,你愿意干吗?”季雯舒在张欢手下也好几年了,张欢对她太了解了。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最喜欢带的就是有星途的新人。陈依依是个潜力新星,背后又有资本撑腰,对季雯舒而言是再合适不过的生意。
其实季雯舒自己也知道,她不过对这种暗中打乱自己计划的行为很不满。加上她跟陈依依相处这么久,身边人都知道一个只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好奇心加挫败感作祟,一时生出了怨气。
张欢突然又转了个语气,语重心长地说:“小季,你是职场老人了,人情世故的东西,不用我再多说了。你只要明白一点,陈依依对你很重要,她发展好了,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懂吗?”
季雯舒能不懂吗?她天生的白羊座,最不怕的就是困难和挑战了。
冷静地挂断电话后,季雯舒长出了一口气。就算不能知道背后人的身份,至少也能旁敲侧击揣摩出他的行事作风,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啊。
季雯舒打定了注意,就回到片场去找陈依依。监视器里是两位长辈在用饭,讨论陈玉珠最近的行为变化,陈依依本该候场的,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季雯舒到化妆间和洗手间问了一圈,才有一个工作人员说:“刚才她从洗手间出来,隔壁的《山河关口》剧组请她过去聊天了。”
季雯舒奇怪:“聊天?聊什么天?”
工作人员说:“听说黄导想跟她沟通下一部戏的事情,陈依依问过副导演后就过去了。”
这丫头……季雯舒真是从早到晚脚板就没闲过。
她去讨论接戏也不叫上自己?!
*
《山河关口》是一部历史题材的电视剧,预计在《纯夏》之后的三个月内上档,剧组因拍摄需要来到隆域影视城,只在这里逗留一星期就会离开。而黄炽作为投资人兼副导演,平时盯场盯累了习惯到处转,他早就知道隔壁是《纯夏》的剧组,几天前还来打过招呼。昨天也是闲着溜步,看到了陈依依落水那一场戏,回去后就久久不能忘怀。
黄炽不是纯粹的剧作人,他还是半个商人。女演员身上的那些事,他也算经历得不少了。
坦白说,陈依依不是那种惊艳四座的气质,但她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小白花的妩媚,黄炽算得有眼光,知道这个女人有大火的潜力,不过还没有开发出来,而他有意向成为这个引导她的“前辈”。
陈依依初生牛犊不怕虎,妆也没换,穿着平底鞋就过来了。
导演室门口的助理一伸手,陈依依就觉得不太对劲。但这青天白日的,门窗也都大开着,隔壁就是纯夏的剧组,她还真不怕对方拿她怎么样,信步就走了进去。
而黄炽果然不是要跟她谈戏,问了两句陈依依的经历,他就站起身来,从架子上取了一瓶酒,打开来请陈依依一起喝。
“依依平时也喝酒吧,这是88年的康帝,尝尝?”黄炽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桌上放着两只矮脚葡萄酒杯,他小心地往两个杯子里到了四分之一。
陈依依眨着眼睛,黄炽比她大出一辈不止,眼角和嘴角也有了皱纹,只是脸上还是油光满面的,眼里充满着世俗的**和干劲。
陈依依轻轻搭起二郎腿:“黄导,我不喝酒的。”
黄炽笑了起来:“这酒都开了,你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陈依依说:“不是说要谈我的下一部戏吗?我们先聊这个吧。”陈依依留神往门口看了一眼,天杀的,刚才那助理不知道跑哪去了,门窗是大开着,可是外面也没人啊。
黄炽的脸色微微一沉,口吻有点胁迫了:“你喝了我再跟你谈。”
而这逼迫的感觉一来,陈依依的倔劲就上来了。要不是看上了《山河关口》历史正剧的地位,她还真不会过来跟黄炽聊天。而对方上来就让她喝酒,不知是要压她的气还是要作什么局,总之都让陈依依很不舒服。
陈依依缺的也不是钱,她缺的是认可自己的能力。但她也犯不着为了追求这种东西,就搭上自己的尊严。
陈依依腰背往后一靠,抬手拂了下肩头的卷发,膝头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眼波流转之间,就生出一股风尘之气。
而黄炽一看她这模样,暗道有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陈依依说:“看来黄导请我过来是为了找人喝酒啊。”
黄炽“哎”了一声,说:“叫你来当然是为了正事,这酒珍贵,才拿来招待你的。”
陈依依就笑了起来:“多谢黄导好意,不过黄导,这酒这样喝可不好喝。”
黄炽问下去:“哦,怎么说?”
陈依依倾身用右手拿起酒杯,那缕卷发又从她的肩后滑到身前。
“喝酒难道喝的是滋味吗?”陈依依晃着酒杯里的琼液,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不,喝酒喝的是珍贵。”
她转而用勾引而挑衅的目光看着黄炽:“想知道怎么让这瓶酒变得更珍贵吗?”
黄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着问:“嗯?”
陈依依就看着他,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她笑得太好看了,黄炽在一瞬间有茫然的心动。
不想接下来她当着他的面站起身来,左手拿起那一整瓶的康帝,竟然反手全倒在了地上。
黄炽一震,迅疾地站起身,厉声怒喝:“你干什么!”
不喝酒就算了,还当他的面全倒了?这小女孩有本事啊?
当着震怒的对方,陈依依反倒一点不怕,她看着黄炽说:“黄导,只有即将消失的,和永远不能得到的,才是最珍贵的。现在这杯酒是最珍贵的了,您要是用这杯请我,我一定喝。”
黄炽没有回答,他站在沙发前,冷冷地看着她。
她当面拂了他的好意,他本该好好整她的,但不知是什么东西按住了他,当着陈依依的面,黄炽竟然发不起火来。
“黄导,看来您是不想请我喝酒了。”陈依依弯腰放下酒杯,倾身的时候飘过来一阵清香,她重新抬头看着黄炽,笑容里有种居高临下的嘲讽,“88年的康帝很贵的,您晚点叫人来找我,我赔给您。”
*
要说跟着陈盛华有什么坏处,那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但要说跟着他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见过了所谓的好东西,眼光变得无比的刁。
陈盛华十多年前就开始投资名酒名器古玩古董,陈依依还没跟他见面的时候,他就有了自己的酒库。陈依依17岁生日时,陈盛华带着她去逛过国外的酒庄。陈依依不怎么能喝酒,对这些东西也只是略知皮毛,不过问起陈盛华来,他就这么告诉她:
“人性如此,只有即将消失的,和永远无法得到的,才是最好的。”陈盛华也不是爱喝酒的人,但酒品投资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陈依依跟在他身边两年,稀奇古怪的玩意都见过了,88年的康帝陈盛华家里一大堆,放在酒库里碰都没人碰。
季雯舒总算赶到了现场,不容分说地就把陈依依给拎走了。黄炽的助理拦不住她,进来一看酒撒了一地,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总……”
黄炽看着季雯舒拉着陈依依逃命一样离去,毫无表情地摆了摆手:“没事。”屋子里充斥着葡萄酒的香味,黄炽抽出一根烟,坐进沙发里若有所思地抽了一会儿。
阳光从窗里拉到窗外时,黄炽突然坐起身来,把助理叫到跟前:“小赵,你给我去查一查这个陈依依,这个女的不简单……我感觉,顺着她,我们能做一笔大生意。”
*
盛腾集团总部大楼,陈盛华开完会躺在沙发里休息了一会。过了一会秘书进来,跟他报告下午的行程。陈盛华坐起身来,揉了揉脖子:“推了吧,我去一趟健身房。”
秘书说:“好,我去联系教练。”
陈盛华又说:“十分钟后。”
秘书点头答应了,推门出去了。
陈盛华来到办公桌前,拿手机时碰到了桌上的鼠标,电脑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赫然就是陈依依落水那天的偷拍照。
刚看到照片的时候陈盛华还是火大的。
狗仔拍照的角度精准,不仅完美拍到了她刚出水前凸后翘的身材,连水池周围那群男人的目光也囊括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陈依依,男人们好奇和渴望的目光一览无余。
任何看了这张照片的人,都能看出男人们对陈依依打着什么主意。
陈盛华这个年纪了,对各个年纪的人的人内心的想法都一清二楚,纵然陈依依不是他的私人所有,但毕竟是染着他身上的气息的,这种被贸然窥探的感觉,当然会令日常一呼百应的陈盛华不满。
其实对陈依依的未来,陈盛华本来是有安排的。
当初是想让她念几年书,再送她去国外留学的,可陈依依脑子不好,什么都学不进去,还跟学校的男生不清不楚,陈盛华只能如她所愿,送她去拍戏。
娱乐圈不是陈盛华的第一选择,却是陈依依的第一选择。可是待在这种环境里,就免不了会碰上这种事,陈盛华也是知道的。
真不知道那丫头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陈盛华看着电脑屏幕上她的侧影,在心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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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依依正坐在付恒的车上,对着后视镜涂口红。前面是红灯,补完妆她就把车窗按下来吹风,吓得付恒喊起来:“你低调点好不,一会还想不想吃饭了?”
陈依依扑哧一下笑了:“当明星就是这点不好。”很听话地把车窗按了上去。
付恒放下心来,问她:“要不要吃法餐?”
车窗前的天空,大片的晚霞如盛开的花海,映得车里人的眼睛也充满了浪漫。法餐和浪漫是最搭的,但是陈依依不想吃法餐,而且可以说是毫无兴致:“额,在国外四年天天都吃那些东西,难吃死了。”
付恒只好改变主意:“那你想吃什么?”
其实陈依依最喜欢吃的就是火锅,但是她突然有点不想跟付恒吃,就说:“吃粤菜吧,精致点。”
付恒根本就是来陪她的,因为陈依依说那天过生日她什么也没干,他就自告奋勇带她去补生日宴。付恒对粤菜没什么偏好,到底是客随主便地答应了。
一顿饭吃得也很一般,鸡鸭甜品摆了一桌子,但陈依依要节食不能吃多,付恒吃粤菜吃不惯,都是象征性地填了填肚子。
两个人点的高楼玻璃房贵宾厅,吃完了就有点百无聊赖。侍应生把餐盘收了以后,付恒一边喝饮料一边问她:“你怎么会想到去美国进修呢?”
陈依依用勺子拨着冰沙:“去美国的人多了,我随大流呗。”
付恒又问她:“你不怕息影的时候观众忘了你吗?”
陈依依摇了摇头:“不怕。”准确来说,是她根本没想过这个事情,在美国四年她压根没学到什么,每天都是在跟陈盛华斗气斗法中度过的,NYPD倒是去了好多遍。
付恒说:“其实我也有想过去学习一段时间,但我怕我消失个两三年,回来已经没人认识我了。”
陈依依笑了起来:“怎么会,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付恒说:“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厉害的,其实应该向你学习。”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陈依依倒是挺开心的:“向我学习,学习什么?”
付恒放下饮料:“学习你的敢做敢为啊,我挺羡慕你这样自由自在的人的。”
让季雯舒头疼的大小姐脾气,让陈盛华心烦的任性妄为,生活不能自理,在付恒眼里却是敢作敢为,自由自在。陈依依眼角的浮光一闪,突然觉得很好玩儿。
夜幕降临,十八层的景色有一种天上人间的美感。玻璃房外是如暗幕般的夜色,俯瞰下去,S市内的车水马龙似流星银河。
众所周知,陈依依脾气不好,生活中没几个正常朋友,也没几个人愿意主动接近她。付恒算是为数不多对她表示欣赏的人,而且他长得一表人才气质爽朗,陈依依就有点想要展现自我的冲动。
有了夜色作陪衬,玻璃房内的俊男美女仿佛在上演一场话剧,陈依依从桌子那头坐过来一格,凑近了对付恒笑着说:“你想要自由自在,现在就能做得到。”
付恒倒不抗拒她这突然的接近,嘴角噙笑低头问她:“那你倒是给我指条明路呗。”
陈依依的目光就越过他,看着玻璃上映照出的两个人的身影。付恒的目光随着看过去,陈依依靠得太近了,两个人此时正以一种看似十分暧昧的姿势坐在一起。
付恒的耳朵有点微红,他的确是对陈依依有好感,不然也不能这么殷勤地陪她跑。
包厢里的气氛有点热烈起来,付恒转回头看着陈依依,陈依依像喝醉了似的,脸上涌出两团红晕。
当着付恒的面,她拿起手机,对着玻璃上拍下了两个人的合照。合照是模糊的,但还看得清里面是十分甜蜜的一男一女。
陈依依手快,付恒还没反应过来,她打开微博就把照片上传到了主页。
“想要自由自在,就得做自由自在的事情,我现在就把合照发微博,算是你迈向自由的第一步。”
对明星而言,微博可不是什么展现个人生活的分享领域,那根本就是一个需要小心经营的社交场。
陈依依这照片一发,付恒别的不说,女友粉最起码得掉两万,而且他还要面临被公司问责的风险,付恒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快删掉!”
陈依依拿着手机不动:“干嘛啊,发张合照而已。”
付恒急了,一再催促陈依依:“快点删掉,要出事的!”见陈依依没有动静,他干脆从她手里抢走了手机,已经有粉丝在照片下留言,问陈依依玻璃上的男人是谁了。
付恒光速地一通操作,转眼就把照片删得不留底子了。
付恒抬起头来,陈依依冷冷地看着他。
付恒有点尴尬,把手机递还给陈依依:“我跟公司有合约的。”
陈依依接过手机,斜着眼眸说:“跟我吃饭算是违约了。”
付恒还想解释:“不是,吃饭不算,但是没有公司允许,不能随便发照片。”
陈依依说:“那是我的账号。”
付恒说:“依依,你理解一下吧。”
陈依依就假笑起来:“理解,当然理解。”只是理解的程度也就到此为止了。
付恒跟她不是一类人,付恒骨子里是个求稳的人,陈依依才是那个喜欢自由的人。
他的确是喜欢她的任性,却无法接受被她影响,只能说两个人的关系到此,不可能有再进一步的发展了。
送陈依依回公寓的路上,两个人明显有点面和心离。陈依依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跟付恒招手再见。付恒还是觉得有点抱歉,跟她说:“下次请你吃别的吧。”
陈依依微笑着点头:“好。”然后转身就进了小区。
夜色如沉水,“陈依依秒删”的词条却一点一点地爬上了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