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变强,我要强大到能保护自己。
肖澜在睡梦中,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哪怕被所有人诟病,就算师父师娘不喜欢,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
天色将明,她睁开了眼。屋里阴沉沉的,一线天光从破洞里漏了下来。
肖澜闭目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引导气息流转,想看看自己修炼到什么程度了。片刻她发现自己的内力十分浅薄,还在练气的初期阶段。也不能怪自己,现在的她连活着都不容易,又何谈把功夫练好呢?
这样日久天长地蹉跎下去,又要重蹈从前的覆辙。她摸了摸眉心,有些惆怅。自己虽然有玄羽印,却不知道该怎么激发出它的力量,甚至不知道这个传说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可就算它没什么用,自己却实打实地因为它受了不少排挤,实在是亏了。
肖澜不知道该如何打破面前的困境,陷入了沉思。
她忽然想起了十三岁这一年,后山有只白兔成了精。她当时正在采药,兔子精一双红通通的眼盯着她,想吃了这小丫头。幸好肖澜身上带着镰刀,一番搏斗下来,终于杀了那个妖怪。
她侥幸保住了性命,还惊魂未定,跑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傅剑琛去后山找到了那具兔妖的尸体,挖出了内丹服下,增长了数年的功力。他没有嘉奖肖澜,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从前肖澜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报答师父了,就算他什么也不说,自己心里也很高兴。如今却觉得从前的自己是在做无用功,而且天真的让人同情。师父根本不会领她的情,那颗内丹她还不如自己吃掉。
那兔妖修炼了一甲子,刚幻化成人形,身体很虚弱,不难对付。它的内丹对于修仙之人有很大裨益,尤其是对自己这种刚开始练气的人来说,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算一算日子,那兔妖就快出现了。肖澜打算去碰一碰运气,迈出改变人生的第一步。
上完了早课,肖澜带上了镰刀和符纸,准备去后山撞大运。雁奴坐在柜子上,布扣子做的眼睛动了动,道:“你又要去后山了?”
肖澜嗯了一声,雁奴跃跃欲试地道:“带上我好不好?”
之前肖澜带着雁奴出去砍柴,那帮人就说她神经兮兮的,没事老跟个娃娃说话。肖澜不想被他们唠叨,道:“你留下来看家吧,我晚上回来。”
雁奴嘟嘟囔囔地道:“你变心了,你原来去哪里都愿意带着我的。”
肖澜笑了,道:“他们最近老盯着我,不太方便。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带你去山里玩。”
她说着背起竹筐走了。雁奴有点失望,喃喃道:“等我修出身体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一定要好好玩一场。”
肖澜出了门,见傅云裳和几个女孩子在前头踢毽子,她只当没看见,漠然从旁边走过去。傅云裳刚带人打了这扫把星一顿,本来还怕她去找师父告状,没想到这丫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肖澜既不恨她、也不怕她,好像根本就没把傅云裳放在眼里,让她心里更不痛快了。
小师叔从庭院经过,注意到了肖澜脸上的伤,招了招手道:“过来。”
小师叔名叫陆之原,跟肖澜的父亲关系不错,对她也比别人更关心一些。
肖澜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小师叔摸了摸她的淤青,肖澜倒抽了一口气,脸顿时扭曲起来了。摸起来骨头倒没受伤,就是鼻青脸肿的,让人看着就揪心。
小师叔皱眉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傅云裳也不踢毽子了,站在一棵大松树下,警惕地盯着肖澜,生怕她不知好歹乱说话。她跟几个师姐妹互相递眼色,打定了主意,要是肖澜敢告状,等会儿大伙儿还要一起整治她。
肖澜垂下了眼,道:“不小心摔的。”
小师叔回头看了一眼,见傅云裳和几个小姑娘紧张地看着这边,一看就是心里有鬼。他知道这些孩子平时就互相排挤,肖澜没爹没娘,被欺负的格外惨。他叹了口气,道:“仔细一点,有药么?”
肖澜道:“有,已经涂过了。”
陆之原看她身后背着的竹筐,道:“你上哪儿去?”
肖澜道:“我去后山一趟。”
陆之原皱起了眉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人家都练剑,你去后山干什么,不想上进了?”
肖澜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她在人前越是努力,就越受欺负。
她道:“厨房的孙大娘让我帮忙砍柴,我答应了她的。”
她说着摆了摆手,转头跑了。小师叔有些无可奈何,知道这丫头的日子不好过,宁可帮厨房打杂也不愿意跟同门待在一起。陆之原从前跟肖雨鸣情同兄弟,可如今二师兄当了掌门,很多事自己也无法置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之原转身走了,傅云裳和几个女孩子窃窃私语,爆发出一阵笑声。
“她爹是一代大侠,女儿却偏要当个烧火做饭的丫头,一天到晚帮厨房大娘砍柴,真丢人,哈哈哈哈哈……”
肖澜没把那些嘲笑放在心上,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来到后山,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初遇见兔妖的地方。她凝神感受,周围有一股淡淡的妖气。
这是一片密林,平时不会有人来这里。肖澜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一手掐诀念诵咒语,把一叠符纸抛了起来。一股火苗腾地窜出来,将符纸烧成了灰烬。东西南北四方的灵力被引动出来,金光交织在一起,结成了个缚妖印。
阳光穿过树林照下来,符文微微闪烁。金色的灵光融进阳光里,随即隐没了。
这咒文是她自己看古籍学来的,师父不会教她这些东西。师娘总是罚她去打扫庭院,烧火做饭。师姐弟们新学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好问,渐渐地就跟不上了。
幸好父亲给她留下了一些书,都堆在柜子里。她闲来无事翻看,跟着学了一些咒文,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缚妖印,也有驯兽和让人打瞌睡的法子。别人瞧不上眼,说都是旁门左道。不过肖澜学起来倒是自得其乐,毕竟这些小把戏也有用得上的时候。
她布置好了陷阱,在周围撒了一些碾碎的龙胆草。这种草的气息很浓烈,能掩盖施过法术的痕迹。这样一来,那兔妖若是再出现,只要引它踩上陷阱,缚妖印就会把它紧紧地捆住。
肖澜拍去了手上的泥土,在一棵大梧桐树边坐下,开始守株待兔。
她等了许久,不知不觉间打起了瞌睡。头顶的太阳渐渐西斜了,远处传来乌鸦的鸣叫声。肖澜揉了揉眼,寻思着天黑之前它若是不出现,自己就只好明天再来了。
这时候山林里传来了簌簌的脚步声,肖澜的精神顿时一振,心道:“来了么?”
她靠着大树闭上眼,假装睡着了,好引诱那兔妖过来。忽听一人道:“肖师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肖澜睁眼一看,却见来的人是申月庭。两人大眼对小眼,都十分意外。
她坐了起来,反问道:“你来干什么?”
申月庭道:“我听说你来后山砍柴,就想过来帮你。”
他看了一眼竹筐,里头空空如也。她坐在大树下打盹,好像十分悠闲。
他明白过来了,她是过来躲清闲的。他笑了一下,道:“天快黑了,你不捡点树枝,回去怎么交差?”
肖澜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来的目的,只盼着他快走。她道:“我……我这就捡,你先回去吧。”
申月庭来都来了,哪能就这么回去。他说:“我帮你吧,拾完柴咱们一起回去。这边这么荒凉,你不怕么?”
肖澜道:“有什么好怕的?”
申月庭捡起几根树枝,一边说:“鬼怪、妖物,你没听过鬼故事么?”
肖澜笑了,道:“鬼怪有什么好怕的,人比鬼可怕多了。”
申月庭拾柴的动作停了一下,叹了口气,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他道:“白天小师叔问你话,你怎么不照实说呢?”
肖澜淡淡道:“说了又能怎么样,小师叔也怕咱们师父呢。”
申月庭也知道师父偏袒傅云裳,对于徒弟之间的排挤总是视而不见。至于师娘宋韵就更不必说了,她只有傅云裳一个女儿,疼的如珠如宝,却把别人的儿女当做草芥。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肖雨鸣若是还在,看到女儿过着这样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他对肖澜十分同情,希望能帮她做一些事,让她好过一些。
肖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心盘算着捉妖的事。她拿着镰刀砍断几根树枝,慢吞吞地折去叶子,一边寻思着怎么才能哄申月庭先回去。
申月庭往前走去,一脚踩进了缚妖印的法阵中。肖澜回头看见了,吓了一跳,喊道:“站住!”
申月庭没反应过来,已经走了进去。周围的符咒浮现出来,像一个金色的牢笼,围着他不停地流动。申月庭十分诧异,伸手拍了拍,符咒跟着动荡了一下,就像一道空气墙,把他拦在了里面。
缚妖印捆住妖物之后,符咒就会将其灼伤。但它并不会伤人,只会限制人的行动。
申月庭出不去,有些慌了,道:“怎么回事?”
肖澜无可奈何,道:“我在这里练习符咒,你怎么踩进去了?”
申月庭还以为她在这里偷闲,没想到她还没放弃用功。他说:“那好的很,你这符咒已经练到家了,赶紧放我出去。”
肖澜道:“我放不了。”
申月庭一副诧异的表情,道:“为什么?”
她施法借助的是天地的灵力。以她现在的修为,像缚妖印这样的法术,只能施展却难以收拢。她说:“等太阳下山它自己就消除了。你别着急,我在这里陪着你就是了。”
太阳还有半个时辰才落山,被困在这么荒僻的山林里,申月庭实在有些害怕。这边灵气旺盛,修仙的生灵甚多,说不定随时会有鬼怪出现。
他眼巴巴地说:“要是有妖魔出现了,你可不能扔下我啊。”
肖澜笑了,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么?”
申月庭松了口气,他盘膝而坐,打算调息片刻。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眼修长,温和秀气,透着一股家教良好的气质,难怪大家都喜欢他。
肖澜坐在他对面,忍不住劝道:“申师弟,你别老跟着我了。我是个扫把星,和我待在一起要走霉运的。”
申月庭笑了一下,道:“谁说的,我觉得你挺好的。”
肖澜拍了拍缚妖印,道:“你这不是因为我被关起来了么?”
申月庭道:“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的。”
肖澜觉得他对自己有种异乎寻常的执着,道:“你为什么老是来找我?”
申月庭道:“也没什么,我跟别人不也是这样么?”
肖澜摇了摇头,道:“你不说实话,我可要走了。”
她站起来,作势要离开。申月庭怕她真的扔下自己,只好道:“好吧,我说……”
他静了片刻,开口道:“我有个庶出的姐姐,长得跟你有点像。我一见你,就有种亲切感。”
肖澜以前没听他说过这件事,道:“然后呢?”
申月庭道:“那个姐姐对我很好,性格很温柔。她很早就嫁人了,婆家对她不好,她几年前过世了。我看到你的时候,就会想起她,忍不住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肖澜明白了他的心情,道:“你别太难过。”
申月庭嗯了一声,道:“我想替她多攒些福德,让她投个好人家,下辈子不要再受苦了。”
他一副认真的模样,肖澜也有些动容。他一向与人为善,原来是要为亲人积福。
忽然一阵阴风席卷而来,浓重的妖气弥漫了整个树林。肖澜警觉起来,抬头四下张望,身后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好一对娇嫩的童男童女,你们待在这儿,是献给本座的贡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