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婠给她开了一些养身的方子,她顺势在苗家住了下来。这一个月,她靠着牛大壮传递的消息了解局势。而韩允、长明一如既往只报喜不报忧。
羽婠将两坛米酒拎上桌,戳了戳某人紧皱的眉心。“山高路远,你也管不到那边去。再说,百家同韩家的恩怨是几句话、几个人就能了结的?”
见辛芷没反应,干脆直接夺了她手中的书信。“长明毕竟代表玄灵,他不可能低头俯首以韩家为尊。而韩允,若不能使韩家屹立百家之上,那历经两代的血海深仇积累起来,难保日后不被反扑。”
展开信笺,羽婠本打算瞥一眼就扔掉,谁知先入目“挑战”二字,好奇心起,她展开细看。“这是李东晏下的战帖。他又起什么哄?”
辛芷叹息:“崆峒本是牧野仇家,可在我杀了俞满江之后,李东晏的态度就一直很不明确。”
“他就是个武痴!除了知道打打杀杀,赢你得四海首位,其他还有什么放在眼里?也不知道崆峒怎么选了这么个后人担任掌门?”
相对羽婠的不屑,辛芷反而摇摇头。她撕开密封的坛布,也不取碗,直接对着饮了一口,潇洒的很。
“他够强,而且会越来越强。四海之中,能做到如此心无旁骛、一心修灵的,唯他一人。”
如此郑重的夸奖,令羽婠都偏了眼色。“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你赞赏一个人。”
辛芷轻笑,“这话说的,好似我不会夸人。”她忆起旧日,模样难得郑重。“每一次比试,李东晏都进步很大。若非我有师傅的凌波,难保会赢。”
这是说她占了兵器之利。羽婠有些担忧:“你毕竟是受了重伤的,输赢都是胜之不武。这帖子,不接也罢。”
辛芷喝的急,头这会儿有些晕。她想起幼时与师傅的对话。
芷儿:“这条路走不通。”
苏卿卿:“那就避开好了。”
芷儿:“可不是所有路,都能避开的。”
苏卿卿:“那就劈开吧,劈开跨过去就又是一条路了。”
回归现实,辛芷将空坛朝桌上一放,笑的眯了眼。“我接。”低敛的眼尾微微上翘,透着几分狡黠。“不接,不就是给了他攻打韩家的借口?我要让他知道,凌波都比不过,何尝寒冰掌。”
自己的喝完了,她又去顺羽婠的酒坛。浓密的长睫眨了又眨,笑意潋滟。“我之前留了一手,每次都只赢他一招。所以,你不用担心。”
羽婠愣了愣,才反应回来。“你这么狡诈的!”
“嘻嘻。”辛芷笑的得意,可笑后又是心哀无奈。她一直以来都在避免的情况,还是铺到了面前。
“至少,崆峒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李东晏只想赢她,可崆峒却妄图渔翁得利。只要她重伤了掌门,剩下的崆峒余众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自应下比试,辛芷便将韩允、玄灵抛到一边,闭关洞中静修了半月。羽婠再见她时,已是凌波悬浮身侧,灵力溢游周身的状态。
“你这境界,比苏前辈也不逞多让了吧?”
辛芷浅浅一笑,“师傅是凌波认主之人,我不过是受了她的照拂。”
羽婠撇嘴“嗤”了一声,明显不信。
约战的地点在御霄。据说御霄是长明代表百家帮卫焱争取过来的。她知道消息时只是一笑带过。毕竟依着当年卫焱韩允的情义,如今物归原主也是无可厚非。
羽婠一路送到御霄,见了李东晏、卫焱,还偷偷塞给她一包粉末。“若是危急,你就撒出去。”
呃……辛芷有些不忿。就这么看不起我?
这一场硬仗,辛芷并未特意同韩允提及。她的本意是不愿韩允分心。
“家主,夫人常年习武已惯,从不将周身安危放在心上。不若我带些人前去,尽量避免夫人受伤的情况。”
寒冰见韩允搁下万花楼的急信,便开始闭目揉眉,才知又是夫人比武的消息。眼下百家牧野和谈已崩,危急一触即发,家主是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的。
韩允轻笑一声,抬眼望向窗外。“我拘不住她,也不愿拘她。”恰有一只黄雀落在窗棂,韩允瞧着雀跃的活力,复了几分笑颜。“羽婠已经派人去了,等着消息就好。”
石锤擦着发梢,错着鼻梁挥落而下,辛芷躲避同时压住对方手臂,凌波微现,唬的李东晏锤都不要,连退三步,却抵到了一个冰凉的剑柄。
这不,胜负已分。
“你,你,你!”李东晏气的直结巴,“你耍赖!”
辛芷抖了抖手中小巧的铜镜,笑的眯了眼。“哎,我可没说我手里握的是凌波。你自己眼花,输了怪我?”
李东晏掌心聚灵,石锤回手。“再来!”
“好了,辛姑娘确实在你之上,再比也是一样。”卫焱在台下,却是亲眼看着凌波早已转到李东晏身后。“来年还有会武,届时谁胜还未可知。”
听了后一句,李东晏还好受些,瞪了眼羽婠欢天喜地的模样,扛起石锤招呼也不打的走了。
卫焱已没了当年的少年感,周身泛着沉稳客套。他迎上来揖了个礼:“玄灵辛芷的实力,焱今日方知。”
这话字面意思是夸赞,可语调偏有几分揶揄。辛芷也不计较:“御霄现今百废待兴,正是繁重之际,卫掌门不必顾及我们,我等自行离去便可。”
御霄的后山留给辛芷的印象太过深刻,她可不想再被坑第二次。
天色渐晚,这种时刻赶路其实并不安全。但好在羽婠浑身是毒,各种野兽蛇蝎避犹不及。
“带着你比带根火把都管用。”
羽婠本在前引路,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瞪她。
“呃……说明你在毒蛊这条路上已是顶峰高手,假以时日,‘毒圣’之名必然收入囊中。”
羽婠上下鄙夷的瞟了瞟,继续带路。“说起毒蛊,你上次提及的谢子寅,可能查到他的家谱?”
咦?苗家不是一向对外界不闻不问么?
辛芷行快两步,与之并行。“查倒可以查,但至少给我个原因吧。晋安谢家毕竟也算百年医家,历经了近十代。他们的宗庙族谱想来也只有主系才专人专管,你这什么方向也没,差不多等同大海捞针了。”
羽婠望望她,又转向前路,默了片刻,又抬眸瞅她。
“我的祖宗诶,您能痛快说了不?”看她这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辛芷怀疑是苗家旧事。“若不方便,也不避细说,大概是多少年前,主系还是旁支?”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事。”羽婠叹了口气,“苗家常居山林,难免有拘久了对外界诸家好奇的。大概七十年前,苗家巫医外出采药一去不返,当时的族长派人寻遍四海未果。本以为已意外身故,却不想在三十年后,被外巡的族人遇见。”
“巫医,大都掌握着苗家最核心的事务。她出逃三十年,在外撞见还是坐诊药铺。这是连犯族规,要焚天火的。”
羽婠嘴角噙着一抹苦笑,辛芷似有不好预感。
“当年的执令者是我阿婆,她给日后的每一位族长都传有遗令:‘药蛊外泄,除人保苗。’也就是说如果谢子寅真的知道苗蛊,那谢家一族可能性极大。”
这真真是苗家秘史了。辛芷听的瞠目结舌,忆起谢家庞大的家族网,有些后怕。“那位巫医是在外成了亲?可你们将她带回的时候就没人去查?也不对,若是谢家,你们当年定能查到晋安,哪里还会留下祸患?却……也说不通,怎么就跑到了谢家。”
辛芷理不顺逻辑了,左右都觉得纰漏太多。
“当年她是成了亲,用的是化名,不过却是被人养着的外室。那一院子掌柜服侍,竟无一人知背后的东家另有其人。”
“他们试了很多种方法,可她未开口一句。‘苗家与外族私自通婚且诞子嗣者,行溺刑,包括子嗣。’故,她遗留有后,极大可能为保孩子。”
又是一桩说不清孰是孰非的糊涂账。辛芷微微皱眉,抚额叹息。“你们小心翼翼查了这么多年,即是怕打草惊蛇,也是怕露了巫医的身份。”
天色太暗,辛芷干脆取了凌波反射月光。“谢家贪恋女色,代代妻妾成群。且有‘晋安十妇,九为谢家’之说。若其中哪一位翩翩公子哄骗了巫医,也是有可能的。”
她敛了神色,转向羽婠。“你们是在何处发现巫医的?”
“安溪渔家村。”
“噢,那就对得上了。”辛芷拔下发簪,对折取出一枝状黑物,当空掷出。
那黑物竟乘风而上,在皓月一旁,绽出绚烂彩花。
“等着吧。”辛芷随意又慵懒的倚着块石头,打了个哈欠,闭目养起神。
羽婠见她放了烟花后气定山河、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琢磨不透。“你是同谁发的信号?韩允?莫不是长明?”
辛芷睁开浓密的长睫,很是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我就不能给自己的人?”
羽婠惊的半张了口。“你现在势力都跑到御霄啦?”她不是上次还栽在人后山么?
辛芷很是嫌弃的瞟了个目光。心里腹诽:我吃一堑长一智不行嘛!!
不过半个时辰,马蹄声由远及近。辛芷勾了勾手指,凌波直接冲了过去。哦,算是带路将人带到了面前。
“大东家。”三五人中最当前的棕色马背上下来一名笠帽男子,他对着辛芷抱拳作礼,态度恭敬。
辛芷点点头,走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个空驮马鞍的褐色马儿。“挺好。”
她一跃坐稳,来到羽婠身前,伸出手。“先送你回去。谢家的事,我即刻去办。”
羽婠有那么稍许的愣神,她默默的伸手,被辛芷带上马,坐在她身前。
“驾!”五六匹骏马,夜色间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