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明明是中原的牧野,偏偏连着下了五日。幸好,城中地势高,没有被浇成池塘。
辛芷下了马,解开蓑衣,接过丫鬟递来的油纸伞,正欲回身帮韩允遮雨,却见韩允并着方才来迎的小厮先一步进了府。
这本没什么,她也觉得这一路韩允日夜相伴,落下了公事。可偏偏小丫头念叨了句:“夫人莫急,家主是担忧渊管事。”
渊管事,韩渊?辛芷停下脚步,“渊管事怎么了?”
“昨夜闯了刺客,渊管事,去了。”
去了?辛芷有些恍惚,她望着低头乖顺回话的婢女,忽忆起了冷冰冰的棺椁以及现在棺椁前哭到无声的女孩。
“家主在何处,带我去。”辛芷招手,示意另一个侍卫跟随。“昨夜的刺客有多少,可捉住了?”
侍卫跟在辛芷两步后,抱拳回道:“捉住了,是个硬气货,这会儿家主应正在审讯。”
难怪韩允急匆匆,必是要行一番逼供。
“没有同伙吗?”
“个”说明是一个人,可若是一个人,能孤身潜入警戒森严的牧野韩府,并成功刺杀统事的管事?恐怕有内应。
“昨夜是嫣然执事抓的人,也是她亲自审问的。其中详情,属下并不知。”小侍卫尽职尽责、一板一眼的回着夫人的话,还不忘提醒:“夫人,小心脚下。前面就是了。”
辛芷点点头,摆摆手,让二人在院外等。门口守卫见辛芷来,将她引进门。
本就是阴郁的天气,屋内没有烛火,愈发显得湿闷。辛芷眯了眯眼,适应了屋内灰暗的光线。恰巧,韩允正将那人踹翻在地。
“呵呵……哈哈哈……”粗狂的笑声传来。辛芷的心忽的一沉,这声音……
那人被绑着手脚,头触着地,不知是血还是水,头发是湿漉漉的。他此时是背朝着门的。“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个……”
话没说完,刺骨的冷气从后背袭来,他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了。
“哐……”凌波炫目的光芒挡住了寒冰,辛芷的手掌落下,众人惊异的发现,她竟然护着那个刺客。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辛芷蹲下身,一点也不避嫌的要查看那人头上的伤。
“小芷……”沙哑的声音传来,刺客避了避,似是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辛芷默了默,开始解绑他的绳子。
“你问都不问,就如此信他?”韩允身形有那么瞬间的晃动,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气的太狠。
因要松绑成死结的绳子,还要照顾满是伤痕的牛大壮,辛芷没有心思顾虑到韩允。
“牛大哥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他害人性命都是因我的缘故。”都是她下的命令。
“辛芷!”韩允似是压抑着狂怒,“你的意思,信他不信我?”
牛大壮一身湿漉的伤口令辛芷焦心,而韩允此刻的较真也愈发令人烦躁。她扔掉绳子,起身对着韩允。也是这时,她发现站在韩允身侧的嫣然。“凡事都要讲因果吧,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定罪,甚至用上刑……”辛芷和缓了下自己的语气,“大壮哥,宛若我兄长。不知嫣然姑娘能否告知实情呢?”
韩允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既拦下辛芷看嫣然的目光,更是让自己直接站在她面前。“他对你而言是兄长。渊伯,是我此生为数不多仅剩的亲人。如你所言,追查因果,若仍是他,我要他的命!”
牛大壮“呸”了一口,还欲开骂,却比不过辛芷的手速,昏了过去。
韩允不欲再看,挥袖转身离去。嫣然、寒冰紧随其后。
“若是他,我来偿命。”辛芷在他即将跨出屋时,开口:“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牛大壮还有母亲要赡养,她无牵无挂,最合适。
“家主,夫人带着牛大壮,出城了。”寒冰禀报时,寒夜刚从韩渊那出过来,瞧这气氛,约摸着又是吵架。
“家主,不如我骑马去追?”
寒冰朝他摇摇头,做了噤声的手势。
“追什么,让她走!”韩允狠狠拍案,那白玉桌案都裂了缝。
他的辛芷,他救回来的辛芷,他以命换命搏回来的辛芷!为什么,总是弃他不顾。
牛大壮伤势不轻,辛芷也顾不得暴不暴露,直接联系茶庄,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新郑的悦来客栈。
这一次,牛大壮还真是单独行动。辛芷本来气的不行,可看到换药端出来的一盆血水,心肺都梗结到了一处。
“我没事。”牛大壮还在逞强,“韩家,你不能再去。”他挣扎着坐起,因身上繁多的绷带有些行动不便。
“先靠着。”辛芷团起被褥,放在他腰后。
“这婚本就是假的,咱随便写个休书,正好断个干净。”牛大壮这边正情绪激动,但他也顾虑着辛芷。
“那韩允若是真心喜欢你,怎么会有下人背后挑事?他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什么什么派,搁你面前演戏来着。”
“韩渊那个老头子,搞事可不是一两天了。要不是我盯的紧,他还敢真派杀手来要你的命。”
“牧野就是个土匪窝,这几天总想着套出来咱们的势力。不过老子又不傻,还能被这群狗娘养的震着了……”
牧野韩府,韩允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左一右的寒冰寒夜,大气都不敢出。
嫣然:“渊伯向来敬仰先夫人端庄高洁,自然对夫人这般放荡不羁行为深以为耻。他年纪大了,看不得也有情可原,派几个人说教警醒也是好意。哪里想的,这些人前脚刚离府,牧野都没出,就全部被杀了,连渊伯也不放过。”
“家主,嫣然也不想多说什么,可您不觉得,这发生的太快太狠了么?夫人隐藏的势力,您从未牵涉。可牧野是您的家,她竟然把探子、杀手直接埋进韩府。”
“万花楼负责消息情报,出生入死多少兄弟。如果换得的后方有这样一股势力,我们谁还敢豁出一切去拼?”
雨停日现,本该是舒心的时刻。辛芷、韩允,一个新郑客栈舞剑,一个牧野亭中抚琴。
寒夜:“家主已有许久不曾抚琴了吧?”
寒冰:“你还是先去把渊伯的事了了,家主心烦,别惹事。”
三日后,韩渊离去的消息遍布四海,辛芷与韩允的关系也涌上了茶余饭后。
长明用苍鹰带信,意外的却是在疏导规劝。
“夫妻之间,定然会有一些摩擦争执。你如今是人妻,也要多替对方考量。韩允对你的心思,不必多说你也知晓。再大的事,相互扶持依靠,也是能过得。”
多天的烦闷一朝散开,辛芷合上书信,便吆喝着备马。
回到韩府,从婢女、守卫到执事,看似和过去一样,可辛芷感受的到大家对她的愤怒。
韩允见到她时,未待她开口,便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
也好,辛芷正要与他论韩渊的事。“韩允,牛大哥他……”
“现在四海之中流传的版本不下十个,但每一个都涉及了你我夫妻离心。为防有心人利用,你安置好牛大壮,不要让他出行。渊伯下葬之后,你再出府。”
这是放过牛大哥了。辛芷心中一喜,却看到韩允似是不愿与她多言,话说完便抽身离去。
辛芷眼疾手快,关了门,挡在身前。“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说清楚。不管韩渊和牛大哥之间发生什么,他对渊伯动手总是因为护着我。这件事细论起来,我有责任,毕竟我同渊伯确实关系一般。”
她坦诚又真挚,却完全没意识韩允动荡的瞳孔。“你身为家主,肯定要对韩家负责。我却总是固执己见,不顾虑你的难处。这次是我不对,我认识到了,保证再不犯。日后若……”她寻了整个屋子,恰看到柱上挂的十三锏。“你拿它鞭我!”
这般剖心,总可以吧?
辛芷瞥着韩允的脸色,一时间,也说不好他是生气还是不理她。
还能怎么哄?辛芷有些着急,她这会儿身上也没带蜜糖,莫不是再跑去买?
这边正绞尽脑汁,韩允已一把捞人入怀。像报复般暴烈的吻降下来,辛芷下意识拿臂去推。本也没使多少力气,却反手被人牢牢别在身后。
一掌制住双手,一掌托起细嫩脖颈。舌尖也被掠去,呼吸都变得困难。
“韩……yu……”声音断断续续,欲语还休,宛若缠绵暗语般。
辛芷通气不畅,力气全无,若非腰间有手臂护着,都要瘫了去。
终于分开,韩允望着她,星眸痴痴。“阿芷,再那般气我,我就把你关起来。”
这句威胁带着毫不掩饰的**、痴恋,辛芷一时竟忘了答话。
韩家夫妻恩爱如初,牧野也恢复了平静。韩渊下葬后,嫣然回到万花楼。一切都在朝着平和的方向发展。
晋安谢家,辛芷是不会再去了,可身上蛊毒一事,她总要知晓真假。
和韩允商议了下,她启程前往苗家。
只是她并不知道,在同命蛊这件事上,羽婠与韩允是一个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