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知,为何还跟她进寨?你既知,因何还去寻她?你既知,如何还一步步非入她算计?”
韩允是真的生气了。
原来,他一早看出来,看出来羽婠的目的,是她。
辛芷苦涩一笑,甚是凉薄。“这世上目标是我的人太多,你不也是其中一个?”
夜里的深山尤为寂静,两个白日还并肩前行的战友此刻却是横眉冷目。
许久,寒夜的冰霜都要渗入骨髓。辛芷别过身,准备给自己倒杯热茶。
“阿芷,有意接近你是我不对。可你不能仅凭这点,就全部抹杀我对你的情谊。”
情谊?辛芷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她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韩允眼中涌动的深情。
“韩家主,且不说玄灵、韩家势同水火。就是您叙林院出身的身份,凭何同我谈感情?”
“轰”一声雷响,震慑天地。骤然倾落的暴雨,恰好像极了此时屋内的氛围。
说了那么轻贱的话,自然也没想着和好。辛芷苦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也就她做的出了。
烛影晃动,辛芷移了烛台,准备在桌案凑合一晚。
“阿芷,你对我动了情。”
这是一个肯定句。辛芷听的一清二楚。
“你故意说重话击我的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
随风晃动的烛光映衬着如画容颜,辛芷这一刻才看清韩允瞳中的绵绵情意。
“若不是这一年的朝夕相处,我还真被你骗了去。你若真嫌我叙林院的身份,何必在玄灵护我?你若真觉得我身份有异,又何必说同我成亲?”
韩允坐在窗沿,背脊挺直,白色的雪衣早已被污泛黄,却也掩盖不住他铮铮傲骨。
“你介意的,是韩家‘祸乱’四海。可若我告诉你,十年前的盖棺定论无非是胜者的自我表彰,你可信?”
“胜者的自我表彰?”辛芷喃喃。
若是一年前,她会当即反驳。可如今知道到师傅反倒韩家,与韩谌敌我难辨……
她不知了,她不知该信哪一种说法。
毕竟她无法回到十年前,毕竟她听到的都是旁人转诉。倘若,一切都不是事实呢?
辛芷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要尽快查明真相。
“先不论其他,你我二人本就是为真相结盟。在查到当年的实情之前,你我之间仅限于此。”
韩允抿嘴一笑,也不反驳,只是看着受伤的右腿,略显无力。
“我没有力气,能帮我躺好么?”
坐起来时那一身的蛮劲儿也不知去哪儿了,这会儿倒记得自己是病号了。
辛芷无语望天,可还是帮了把手。“你慢些,腿别使力。”
芊芊玉手无力的靠在女人肩上,辛芷没好气的瞪他。
“我是被你气的。”某位还在扮无辜,“总是这般扶助弱小,被有心人利用可如何是好?”
见过韩大家主发脾气之后,辛芷再信他柔弱病娇就真没救了。
“你好好说话!”
韩允被怼,也没有生气,反而体贴的向里面靠了靠。
“这床不小,你也累了两天,反正我一个伤患,你还怕了我不成?”
辛芷抚额。还知故意激她去床上睡,可见这家伙病着也是心眼多的。
看着硬邦邦的竹椅、木桌,再附上窗外的雷鸣暴雨。山上雾重,她若是对付一夜,也无篝火,少不得染上风寒。
“你再过去一些。”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反正和衣而眠,算不得什么。
这样自我开导之后,辛芷安心睡去。
翌日清晨,辛芷是在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和磅礴的吼叫声中惊醒的。
“没事,再睡会儿。”
耳畔亲昵的轻柔安抚了心神,辛芷闭上双眼,欲再寻周公。
咦?刚才的声音,是韩允。
“辛芷——你再不开门,那小白脸的腿废了,我可不管!”
“等一下!”
听到“腿废”两个字,辛芷连忙坐起,可起的太猛,连累了一直俯身凝视她的韩允。
一记闷响,韩允扶着下颌低呼一声。
“对不住,我没看到。”辛芷又是道歉又是心疼,捧着俊脸凑近了细瞧。
辛芷没留意力道,自然担忧伤及颌骨,正心急间,却被人压倒。下一刻,精致星曈在面前放大,一片清凉触上唇间。
星海熠熠,染上几分凡尘笑意,一张大掌覆上双眼。“胆子不小,还非要看。”
唇畔传来一声轻笑,辛芷刹时红了双耳,心中不服欲反驳两句,还未开口,先传来一阵巨响。
门,被踹开了。
“没见过修灵之人睡如——你们,做什么?”
啊!啊!啊!辛芷内心狂叫,完了,脸没了!
“非礼勿视,羽婠族长难道不知?”韩允一边挡了娇羞小脸,一边气定神闲的回视门边闯入者。
可是,你趴在辛芷身上的暧昧姿势,这样好吗?
羽婠气冲冲得自身后人手中拿了药篮,再将他们支走关上门,三步并两步来到床前,一把推来韩允。
“换药!”
这一句铿锵有力、气势磅礴、震耳欲聋,直唬的辛芷跌下床沿。
“你们先换,我去……”洗漱二字还没出口,辛芷只觉右手被人钳住,力道之大,痛入骨髓。
“你们两人,什么关系?”
问就问,至于咬牙切齿的么?
鉴于人家是大夫,辛芷本着好说好量的态度。“我们……”
“夫妻。”韩允直接截话,眼眸凌厉得盯着辛芷被抓的手腕。“羽婠族长还请松手。”
这家伙还真是会气势逼人,可劳烦您看清楚形势,咱们在人家地盘好不好!
辛芷忍着痛,心里欲哭无泪,面上还要陪着笑脸。“族长呀,咱们有话好好说。”
羽婠不管,仍是盯着她。“你说!”
呃……这女的莫不是喜欢女人?
辛芷后知后觉也觉得不对,可这时候对方一脸气愤的质问又让她不得不往另类方面想。
“夫妻,是夫妻!”
她的取向很正常的,千万不要对她有什么心思。这种情况,和韩允捆绑在一起明显比这位未知危险的羽婠族长安全的多。
羽婠气哼哼的丢了她的手,越过她,给韩允换药。辛芷一脸劫后余生,快速逃出房门。微不可见中韩允嘴角缓缓上翘,轻轻颔首。
因为养伤,辛芷和韩允在苗寨停留了半月。这期间,羽婠禁止他们同外界联系,说是以防泄露苗寨方位。可半个月音讯全无,辛芷忧心牛大壮和长明。
“你说我们这边好吃好喝,那边不知情况可不心急如焚?牛大哥是个死心眼,他肯定死守林家堡不走。大师兄那边收不到回信,说不准再满四海去寻。”
辛芷想象因自己而造成的坏影响,愈发郁闷。
“你多虑了。”韩允一边递去烧好的竹筒饭,一边毫不留情剖析:“牛大壮寻全城找不到你,只会直接归去照顾老母。长明没有你的回信,只会派人南下探知购粮进程。”
言语间望见她气呼呼的脸颊,韩允忍不住拿竹签轻敲了下小脑袋。
修灵之人还是有点反应力的。辛芷巧妙避开,继续瞪着眼睛怼他。“你厉害,你最重要!那怎么没见寒冰他们找你?”
韩允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玄乎其玄的开口:“有时候,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辛芷此刻恨不得问候他祖宗。
装模作样,心思深沉,诡计多端!
她转过身,背对他吃食。争取眼不见心不烦。
“阿芷。”不应。
“芷儿?”还不动。
“夫人!”
“听见了,听见了!”
辛芷扭过头,恶狠狠地把竹筒放下。“干什么!”
韩允忍不住笑出声,“说起来,羽婠近来没有单独找你。”
可不,这也是个怪事。原以为她是对自己有兴趣,才多少刁难一二。谁知道,半月下来,除了给韩允换药,她几乎见不到羽婠。
“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闷着没说。不若我去找她,同她谈谈?”
“可以。”
哦?辛芷正纳闷一直让她远离羽婠的心机男何时转了性,人又加了一句。“我也在场的时候。”
呃——腹黑男就是不一般呐!
当日黄昏,羽婠照常换药。她熟练的把绷带拆除,扔到一旁,对床上的人道:“好了,外伤已经长好,只要别大力活动,月余便可痊愈。”
这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出寨子了?一旁站着的辛芷很开心。“那再歇几日,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劳烦族长着人引路。”
羽婠皮笑肉不笑的答:“那是自然。”
“羽婠族长辛苦照拂数日,我与夫人还未报答。族长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
辛芷皱眉望向他,满脸抗议。
这夫人怎么叫的这么顺口,和你成亲了吗?拜天地了吗?有婚书吗??
韩允含笑拉她坐下,十指相扣,一丝逃离的机会都不给。
在羽婠看来,这是分外恩爱。尤其韩允还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宠溺地揉了揉辛芷发丝。
辛芷看到她异样的脸色,终是忍不住,问:“族长是不是,认识我?”
羽婠抬起头,望着辛芷的晶眸黑不见底。
“或者说,你认识家师?”
一句句不确定的询问,让羽婠默不作声。辛芷望着那双眼睛,似是看到不甘,似是看到愤慨,似是又看到嘲讽……
“是我唐突,可我总觉得,羽婠似乎对凌波剑,很熟悉。”
因她是凌波剑的主人,所以医治韩允。带他们回隐秘的苗家寨,一日三餐,不曾怠慢。如果仅仅是畏于凌波威名,大可不必。
羽婠意味深长的眼中终于带了些许笑意,只是那笑也不见底。
“你是苏卿卿的高徒,也是她唯一的传人。却不知,她有一个好友。”
好友?辛芷低头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具体。“我与师傅常伴七载,她的好友基本都有见过。不知你所说,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