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看了看辛芷,又望了望韩允,圆不溜秋的大眼睛似乎什么都知道。
她对着辛芷大咧咧的笑,又扑到怀里抱了抱。“我回家了,姐姐也要赶紧下山才行。”
辛芷望着小不点跑进迷雾,看到她还转身给自己摆手。“快着去找娘亲,她该着急了。”
直到瘴气中再无身影、脚步声,辛芷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一直摇摆的右手。
“夫人若是想要个女孩,我会努力的。”
昂?明明多么温馨的氛围,偏要插进一句无耻的流氓话。
辛芷右手握拳,对着美貌毫不吝惜的挥下去。
轻而易举被某无赖握住手腕,甚至还被他用嘴轻薄了握拳的指间。辛芷收回手掌,抬起右腿偏又瞥到大腿的血色。
愤恨跺了脚,她转头疾行。
这个大流氓,她再也不要和他待在一处——可是,他腿上还有保护自己落下的伤——啊!啊!啊!她怎么没打他一顿!呜呜呜,她竟然会对他心软!
这边辛芷心态崩塌,自我纠结。那侧韩允苦涩一笑,强迫自己移动右腿。
是,他的伤势愈发严重了。
瘴气喜阴。白日里有阳光照射还好,入了夜,怕会散大范围。
韩允:辛芷,必须要在日落前离开这个山头。
两人再次来到发现小女孩的地方,竹叶青的尸体已经消失。
“那边是毒菇,附近怕还有毒蛇,说不定蝎子蜈蚣之类,也不在少数。”辛芷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韩允。“你还能走?”
“有何不能。”韩允要是想隐藏点什么,旁人是真发现不了。更何况,他面上镇定,行走缓慢但仍稳健,着实让人挑不出什么。
“反正被困,着急也没用,慢些走也无妨。”
毒、药本是一家。她想趁着这边毒物多,寻一下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朝山下走,因各怀心事,反而一路无话。终于看到草血竭、野三七,辛芷几乎离弦箭般冲上去。可这一次,韩允却非要自己换药。
“衣衫上皆是汗渍,你不甚方便。”
呦,这会儿知道避嫌了。
辛芷心中吐槽,面上还是应了。
“我们于山中也困了两日,一直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实在不妥。不若,分开行事。你顺着山路,我沿着小溪。如遇人家,也好通知援兵。”
这其实是个主意,可若是旁人还好,偏偏提建议的是韩允。
说句实话,两人一路时,可以并肩作战。可单独行动,辛芷还是有防备的。
分开行动,他会不会通知韩家,另有异动?或者将她牵制住,对付玄灵亦或百家?
“你毕竟受了伤行动不便,先不说让你一人独行,光是再遇到鼍龙逃命都够凶险。”辛芷一脸担忧,“还是一起吧,就算我照顾不周,好歹没丢下你一个。”
辛芷一点也不心虚的回视他,隐约间竟看到星曈熠光。她还在恍惚那抹异彩,韩允已别开脸。
“你刚不是……”哭了?
“不是!”
呃……她好像话没说完吧。
两个大小孩不尴不尬的坐了会儿,眼看日头西斜。辛芷支着下巴,半是哀怨半是调侃的道:“韩允,你说我一个孤家寡人,因为要偷偷寻真相,无人帮扶也就算了。你好歹是韩家家主人物的,怎么也不见韩家来人寻?”
“求人不如求己。此刻,寒冰他们定然也很心急。”
听韩允关切的语气,可以想见他们韩家是多么亲密友爱。不过也是,临走彼此,互相依存,自然关系甚好。
“那就赶紧找路吧,免得你家寒冰,寝食难安。”辛芷边说边拍拍尘土起身。
韩允拉住一只手臂,趁她不备,拉近怀里。
“哎!”辛芷慌忙间,撑着另一只手,避开伤口。“你不要腿啦?”
“夫人。”低哑的嗓音挑逗着每一条神经,“我是你一个人的。”
我是你一个人的……
这算**吗?辛芷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似乎说了一句让他误会的话。可是看到那俊美的上翘嘴角,她一点都不想解释。
“韩允,你再这样,我会当真的。”
她不是草木,她也有情爱,她也会想要天长地久、相濡以沫。
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轮廓,本就已是绝美容颜,偏偏还涌动着涓涓情意。
“那便当真。”
辛芷任由他牵着手掌放在胸膛,感受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还不够真么?”
心跳当然是真实的,可情意就难说了。
辛芷离开炙热的胸膛,强势搀起病患,还担起一个臂膀。“赶路!”
这里坡陡石多,确实不适宜夜宿。
两人帮衬着没走两步,耳力好的辛芷先听到一阵极轻微的草动声。再欲仔细辨别方位时,韩允轻轻拍拍她,示意后方。
凌波随主人心思,自动腾起,顺着草丛,凌厉刺去。
“铛——”
极强烈的金属碰撞声。
辛芷、韩允纷纷回视,一个典型苗家服饰的妙龄女子巧笑倩兮的望着他们。似乎她用铁匕阻拦的不是四海名剑。
能挡凌波一击,可见有两把刷子。辛芷一抹玩味的讥笑漫上嘴角,顷刻间人已经去握了剑柄,开始激战。
四海第一可不是徒有其表,她自己也承认,体内是有好战因子的。
这不,三两招过后,辛芷已经抓到了对方弱点,专攻左侧。
“你赢了我,那边的同伴便活不成了。”
准备快刀斩乱麻的辛芷听了她的威胁,窜上怒火。凌波霎时延长挑开铁匕,再次缩短抵在眉间。
“别动!”辛芷恶狠狠的恐吓,“我最厌别人威胁。”
“凌波剑?”女子盯着剑身有一刹那的失神。
“还算识货。”辛芷毫无波澜的答着她,分心用余光瞥了韩允的方位。
他坐在地上,正欲运功。
“毒已入体,不可运灵!”
女子的急切不像佯装,辛芷疑惑又戒备的凝视她。
“看在你是凌波剑的主人,又救了我族人的份上,我帮他解毒疗伤。”
女子不卑不亢,在凌波强压下镇定自持。虽敌我难辨,可韩允伤势已一日一夜确需医师。
辛芷收了剑,退后让路,双手抱拳,显露诚意。“有劳。”
女子被她这一礼愣住,回神后发出银铃般笑声。“你不用客气,救我族人便是我的恩人。我出来的急,也没带人,还辛苦你带他跟我回寨。”
似乎感受到辛芷的防备,她倩然一笑。“我叫羽婠,是寨子的族长。若是我有心害你们,又何必说要救。”
这倒是。荒山野岭,她同韩允两个人只能自保,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想通这些,她上前扶起韩允。
此时的韩允软弱无力,宛如一个病美人。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抓住了辛芷的手腕,费力又清晰的耳语:“此人有疑,不可信。”
她当然知道凭空出来的苗家人要戒备着,可眼下不是没法子么。
一掌击晕了某人,辛芷毫无波澜得道:“还望带路。”
羽婠似乎没想到她的行径,目瞪口呆。“你……你,呵,行,这边。”
辛芷背着韩允,一路跟随。还好羽婠带的路皆有石阶,比较平稳。只是在三人进入瘴气时,她给了两粒药丸。
在羽婠看来,辛芷多少会有些犹豫。所以她在递药时,已准备好了说词。“这药是——你吃了!问都不问?”
“有什么好问的?”辛芷自己一口吞下,顺道还给韩允直接灌了。
羽婠另类的看了看她,摇头叹息,继续带路。
传闻中,苗家擅毒,依山而居,最恶外人。如有闯入者,皆尸骨无存。
如今,辛芷带着个伤患,温顺且听话的跟着,其实也很诡异。
走过这片迷雾蒸腾阴气沉沉的瘴气,豁然开朗。蓝天白云,褐瓦黑墙,傍着青山绿水,宛如世外桃源。
“世人之言,果不可信。”辛芷了然一笑,背好伤患,踏着板正石阶,稳健行进。
羽婠闻言回头对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传闻凌波剑主嚣张跋扈,只顾名利。而今看来,也会照顾他人。”
辛芷瞅了她那不怀好意的笑,也不回话,只是沿着路走。
“腰上的玉牌都没。可见,为了他,连玄灵弟子也不做了。”
本想恍若不闻的辛芷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已落身后的族长。“时间不好再耽搁,敢问是哪一处屋子?”
“知道你担忧心切,那边。”
羽婠疾行两步带路,身上的银饰哗哗作响。辛芷这才反应到:这一路上,羽婠身上的银饰,可未亮一声。
日落西山,黑夜来袭。辛芷在屋外不知徘徊了几个时辰,终于听到了一声门响。
她几乎是扑到了门边,差点把门框都撞掉。
“唉,你注意些!”羽婠忍不住白她,“命是没有大碍,只是伤口太深,恐怕没个十天半月,无法正常走路。”
“哦,多谢。”
谁都不知道辛芷在漫长的等待中承受了多少煎熬,此刻听到这个结果,已是最幸运的。
“他这会儿可醒不过来,你也别扰他。我吩咐了人去煎药,你等着便是。”
辛芷未等她说完,便先坐在了床榻边。看着那苍白毫无血色的容颜,胸口处有一瞬的悸痛。
“心疼了?”
明显戏谑的语气,辛芷不想作任何回应,只盯着韩允,动也不动。
“他只是皮外伤重些,其他都好的很。”看着辛芷魂不守舍的担忧模样,羽婠好心解释:“不过是刮骨祛毒,我给他用了麻沸散而已。顶多睡到明天早上。”
都刮骨祛毒,还皮外伤?辛芷看到包扎完好的右腿,又是一阵心痛。
可这表情在羽婠看来……还是没有反应。
“哎,这么担心,不如药你亲自熬?”
“辛苦族长,我不会煎药。”
“什么?”面对辛芷的坦然,羽婠一脸难以置信。“你——你不会?”
“嗯。”
羽婠像是受了强大打击,又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虚话,除了震惊就是不信。
“你是凌波的主人,你却不会煎药?”
“嗯。”这有什么联系。
“那可识百草?可读《药经》?”
“不会亦不曾。”
辛芷坦诚又直率,可羽婠却唬得退了半步。
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辛芷一圈,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若不是亲眼见你挥动凌波,我怕会把你赶出去。”
辛芷再迟钝,也听出来语气不对。“我不懂医术,族长很生气?”
“你懂与不懂,与我何干!”
呃……这明明是气了。
辛芷还欲再问,羽婠已转身离去。跨过门槛时,还踢的木板“吭吭”作响。
很奇怪。这位苗族族长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径,无一不怪。辛芷总觉得,她对凌波这把剑很在意,对凌波的主人更有一种特别的情义。可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
这倒很诡异了。难不成……是师傅?
辛芷恍然大悟,在思虑到的那一刻便要去质问。身刚起,手却被抓住。
韩允竟然醒了!
“你……”辛芷连忙凑近,“羽婠不是说你明日方醒么?也好,也好。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弯弯的笑意漫上星曈,韩允紧紧攥着辛芷的手。“吓坏了?那点麻沸散还晕不了我。”
辛芷皱眉,二话不说的扒了衣领,又去看内袖。果然,在暗袖处看到一抹深色。
这家伙,把药吐了。
“你怎么没疼死!”
韩允将炸毛的夫人顺毛撸着,“素昧平生,不可尽信。”
本就在冒火了,这话可好,彻底点着了。
“你厉害,那不还是让她给你疗伤!你不信,怎么不在开始的时候就把人轰出去,装什么晕!”
手被甩开,脸被人指着鼻子吼。韩允生平第一次受此待遇,可偏偏半点反抗不得。
辛芷已经开始暴走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防备心这么重?哦,是了,那是因为一切都已经算计好了。如今出了个计划外的,便怎么都不能信了。”
眼看辛芷越说火越大,韩允觉得有必要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阿芷……”
“叫什么都没用!”辛芷这会儿走累了,拉个凳子坐在床边,恶狠狠的盯着某人。“你不用那么提防,因为——她感兴趣的是我。”
如意料中看到某人骤冷的眸光,辛芷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
“你知道?”
谁承想,韩允竟瞪着她坐起身来。
“小心!”辛芷忙近前相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