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婠凝视着她,嘴角溢出一份不屑。“看来,你并非得苏卿卿喜爱。不然,也不会半点医术也无。”
辛芷双眼微眯,这是她生气的标志。
韩允轻轻拍了她的手背,无形间竟给她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若是家师好友,必常得她挂念。只是,我与师傅如影随形,却从未听闻,她认识苗家人。”
羽婠冷笑一声,鄙夷斜视。“你知道什么?”
她一步步逼近辛芷,拉着她站起。“你只知道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枉费你师傅辛劳教导,把你夸上了天!”
等等,什么情况?她这一脸的愤怒,只因为师傅宠爱她?
辛芷愈发迷茫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妹?师傅什么时候又捡了一个?
眼看辛芷一脸懵懂的样子,羽婠气不打一处来。她拉着辛芷一直到了自己房中,打开被褥下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一封封久远的信笺。
辛芷一眼辨出师傅字迹,拿出信笺细观。
“青萍启”字样跃然纸上。
她又惊又喜,一时欢愉抱起羽婠。“你是萍姨的弟子,对不对?”
羽婠挣不过她的力气,只得不安分的扭动,语气八分生硬两分幽怨。“师傅常说,你天赋顶级,便是男子也堪堪错让。我研习医书,努力了十余载,只为有朝一日,与你一决高下。谁知,苏卿卿竟伙同师傅骗我,你压根不懂医术,更罔论毒经。”
辛芷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个曲折。
“这和我师傅可没有什么关系,她的书信我都看了,无非意思是夸我进步快些,但只是修灵及凌波剑术,无关其他,你师傅也是知道的。”
她小心陪着笑,“我当年贪玩,懒惰又胆大,凌波剑术还是师傅非逼着练的,这些萍姨再清楚不过。你肯定没见过她的回信,里面全是批评师傅对我的娇纵,然后教着我师傅惩治我的坏主意。”
羽婠看着这个从未谋面却只会震惊她的女子,又气又恨。她指着辛芷跺脚:“你……你竟然偷看师傅之间的信件。”
“嗯……”辛芷面色讪讪,嘴上强硬:“我是光明正大看的,信就放在那儿,不小心瞥两眼嘛。”
羽婠无语了,她冲着一直站在门边的韩允喊:“我要把你夫人扣下,她必须熟读《毒经》,跟我好好比一场!”
“不行!”辛芷立刻反对,“我从小一看医书就犯困,师傅都没有强制我,你犯什么疯!”
“辛芷,你耽误了我多少年,你赔的起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擅毒,有本事咱们比武啊。我不用凌波都能胜过你!”
眼看两位又要掐架,韩允忙进屋和气。“好了,好了。两位的师傅是挚友,你们也算是半个师姐妹的关系。说到底是自家人,有事情都慢慢说。”
韩允走到两人之间,白色发带飘扬轻拂过辛芷面颊。
“羽婠姑娘身为一族之长,手下能人无数,自然明白有所长有所短,何必难为。阿芷向来只顾动手不虑其他,有得罪之处,允替她赔不是。”
韩允双手抱拳,表示标准歉意。羽婠也不好再计较。她看了眼辛芷愤愤别过的脸,见她也不反驳言语,心下暗叹:一物自有一物降。
“这件事先暂且放下,来日方长,反正辛芷少侠欠我个恩情呢。”
眼睁睁看着羽婠雄赳赳离开,辛芷那个气却也只能干瞪着。
韩允叹口气,手掌翻转,一股雾状气流自辛芷周身散开。她这才能动。
“韩允,你真是本事了,连我都可以随意算计。行,你自己回去。”
辛芷说着就要走,韩允又忙跟上,却发现这完全不是回住所的路。
“你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去哪儿,你管得着么?”
韩允毕竟腿伤未完全如常,辛芷三两步就拉开了距离。眼看她跳下阶梯,要转过山脚。
“你还要被定身么?”
这句话很有效,辛芷回了头,眸中满是压抑。“你威胁我?”
她是天之娇女,灵力高强,素来强势。此时的面容像极了比武时,手刃对手的狠、厉。
韩允匆忙靠近,步履间有些蹒跚。他一把抓住辛芷手心,声音略喘:“我没有,我追不上你。”
韩允很清楚哪一种表情对辛芷最有效。此刻他双眸明亮,惹人怜爱,将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右腿上。
“你腿不疼?”即使生气,还担忧着他的伤。辛芷心里,暗暗讨厌这个没骨气的自己。
“它没用,一直痛,也不好。”韩允对着她扯出一抹苦笑,“我也该罚,惹阿芷生气。”
他素来是个知人心思的,特别是在他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总能一步到位。
辛芷自嘲一笑,“我也没有顾到你的伤势,先回去吧。”
“羽婠本意还是关心你。她只一时气不过,需要发泄。我们摆低姿态,让她多说两句,这事便算掀过。”
韩允牵着她往回走,一面细心观察面色,一面细细解释。
“你们虽未谋面,却也都知道对方。既然是友,你又居长,让她一两句又何妨?”
辛芷瞟他一眼,不语。
“再说那医书,枯燥乏味。别说阿芷不喜,我也不喜。”
辛芷信他个鬼,明明辨药能力比她强了不知多少,还说不喜?不过算了,她大度,不计较。
“我们毕竟受她照顾,承她人情。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怎么也是半个恩人,这点肚量,她还是有的。
这天正吃着晚膳,羽婠又气势汹汹而来,二话不说,直指着韩允问:“辛芷,他姓韩?”
“嗯。”辛芷含着竹筷,表情有些像看傻子。她日日韩允、韩允的叫着,敢情羽婠都没听见。
羽婠双手大力拍在桌上,震的碟碗跟着一颤。“他是韩家人!”
辛芷一边护着两盘肉食,一边不耐烦的应着:“我知道。”
还能不能让人把饭吃了!
“你知道?”羽婠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就要夺辛芷竹筷。
可辛芷哪里是她能夺过的,大战眼看要上演,她还未碰到辛芷,手中却多了一副筷子。“羽婠族长不妨先吃饭,民以食为天嘛。”
轻飘飘一句话,听上去,绵软无力,可偏偏那眼神,威慑十足。羽婠看向辛芷,那傻姑娘还在只顾吃食。一瞬间,她心思百转。
“韩允公子,可否请你单独一叙?”
韩允还未表示,辛芷先抬起头。“叙什么啊?你们又不熟。”
羽婠怒瞪她,恨不得把面前的肉羹拍她脸上。
韩允微微一笑,将汤碗朝辛芷面前挪了挪,言语轻柔。“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在旁人眼中他是柔情似水。在辛芷眼中是: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吃饭。
这场谈话时长很久,辛芷在等候中都小憩了一阵。醒来后,人还未归。
她倚着窗,望着月影夜色,已是亥时。
韩允能同羽婠谈什么,辛芷猜不出来。但只要他披着韩家的身份,谁都要防备三分,羽婠不傻也吃不了多少亏。想到此,辛芷苦笑。曾几何时,她也成了计较身份的人。
韩允腿伤渐愈,他们很快便要离开。出去之后,韩家、玄灵仍是宿敌,她一面要避开百家,一面还要继续探查师傅死因。
唉,很烦。
辛芷走下台阶,在漆黑的夜幕中辨了辨方位。顺着记忆走到屋檐后的小片空地,对着山峦梯田运转灵力,舞剑消遣。
凌波的光芒,即便在月色之下也不逞多让。辛芷这般挥舞,灵力暗涌,没多时便召醒了一批修灵苗人。
美人舞剑谁都见过,可这么炫目又腾腾杀气的,只此一人。
以灵力操纵,未曾执握,剑却随心而动,凌厉不减。几番招式下来,直看得众人心痒。
“阿妹好剑法!”
“阿妹是何处习来的,可否教教我们?”
眼瞅叫好声俞多,辛芷收了灵力,反手握住只余匕首样式的凌波,对着诸人,盈盈一笑。“深夜扰民,已是不对,各位还大呼小叫,不怕族长怪罪?”
这位一看就是灵力高手,又是族长的座上宾客,大家都一团和气。
“辛姑娘是四海第一,能看你练次剑,挨骂也值!”
“辛姑娘呀,能不能让我看一看你的凌波剑呀?”
“一边去,我先来的,我先看!”
辛芷看着这几个身穿苗家服饰的男男女女,低头浅笑,将凌波递过去。“小心别伤了手。”
热情、单纯、善良,在苗家的这些天,辛芷已深深喜爱上了这里的风土人情。羽婠将这里保护的很好,他们确实该早些离开,以免殃及。
“阿妹。”
他们这里独有的称呼,辛芷听着有趣,直接应了。“什么事?”
“再过几日,就是我们这里春种的日子,有火把、有春耕,很热闹的,阿妹也来参加吧?”
看着小伙圆滚滚的期待双眼,辛芷有些不好拒绝,正在措辞,眼前突然横来一道人影。
“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无法参加,多谢你的好意。”
这冷冰冰的语气,哪里是多谢的意思。
气氛一度尴尬,辛芷不满的拽他,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同苗家小伙陪笑。“没赶上也挺遗憾,下一年,我看着时间过来。”
忽视韩允的目光,辛芷笑着跟大家一一告别。随手一招,凌波回掌。
看她莞尔笑颜,明亮绚烂宛若雪中红莲;合掌收剑,身姿潇洒犹如天外飞仙。
而做这一切的人,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散发的魔力。
韩允拽过她,拉着脸,一言不发的强制回房。
“怎么了这是?”辛芷一脸迷茫,莫不是和羽婠不欢而散?她约摸着脸色,也不敢直接过问聊天细节,怕撞枪口上。
谁知韩允不答反问,“你为何不开心?”
嗯?怎么球到她这儿了。“没有啊。”
“那你好端端的,为何练剑?”
辛芷心间一跳。他什么时候发现的?心情不好,就去练功。她的发泄方式明明无人知晓的。
韩允将她圈在座椅上,逼她无法躲闪,只能与自己对视。“你不开心,要告诉我。”
星曈之中似乎有一片望不到深度的黑洞,吸引的辛芷,移不开视线。
“因为什么?”
是啊,因为什么?
她竟然会为将与他对立而伤心;她竟然害怕师傅的死因是源于韩谌;她竟然——对他生了情,动了心。
四目对视,本该情意绵绵、温情无限,可韩允却只望见坚定与决绝。
“师傅死因未明,好不容易找到一点头绪,却又困在这里半月,我心情怎么会好?”
对,能牵绊她的,大抵只有苏卿卿。
韩允怅然若失的松开双臂,退后一步。案上的烛火恰好背光,望不清他的表情。“睡吧,明日就可以继续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