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 第8章 第 8 章

林绍开的王文的车送霄羽回家，是一辆很老旧的丰田车。他替霄羽拉开副驾驶的门，用一只手挡在上方门框以防霄羽到碰头。

霄羽对林绍这样的悉心照料只是习以为然。他虽然并非自出生就落入豪门，但从小到大也是顺风顺的水，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被霄正雄安排得舒适妥帖。

林绍问他这么晚回家有没有什么影响，霄羽说他出门前和爸爸打过招呼了，所以没关系。还问明天林绍什么时候还在，他也过来。

林绍怕耽误他学习，说你不用特地过来，他自己都能应付。霄羽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过来，林绍赶紧否认，怎么可能，高兴都来不及，就是担心这会儿霄羽学习任务紧，没必要为他的事分心。

“你不是硬要做我的学习搭子嘛。”霄羽说，“那我就趁这个机会成全你了。”

林绍说，“趁早别成全了，我怕就我那点三脚猫功夫误你终身。”

霄羽满不在乎的说，“我又不要你辅导我学习，学习靠我自己就行。”林绍说，那我能做什么呢。霄羽说，从现阶段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什么都做不了，不过也没关系，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人是不可以貌相的，原本林绍以为霄羽是那种很清冷内向，不太爱说话的男孩，没想到他很擅长和人聊天，也不会让人觉得聒噪。

林绍把霄羽送到家门口，霄羽说林警官明天见，林绍说明天要是有时间我来见你，你就别到处跑了，霄羽问，那要是没时间呢？林绍说，挤挤总还是有的，霄羽不放心的说，这不会是你给我画的又大又圆的饼吧。

林绍说，怎么可能呢，我是刑警，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的。霄羽说，行吧，暂时浅浅信你一回。

进门的时候霄羽还在磨蹭，林绍说晚安，好好休息，又说很快就见面的。

开车返回美乐健康的路上，霄羽给林绍打了个电话，他说他问过护士站了，病人的情况很稳定，林绍其实不用再回医院。

他还说加了林绍的微信，把护士站的电话发过去，这样林绍也可以随时打电话过去了解情况。

林绍说他今晚还是去看看比较放心，又问霄羽怎么还不睡，霄羽说不瞌睡，还想聊会儿天，林绍说聊吧，反正今晚他也不打算睡觉。

霄羽很兴奋的说聊什么？林绍说聊什么都行，霄羽说，你是刑警，你的工作是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每天枪林弹雨出生入死。

林绍听到这评价哑然失笑，说这些电视剧误导太深了，天天枪战那还得了啊。霄羽兴味全失的哦了一声，林绍马上回过味来。

这个小男孩是把他这当故事会了。

又对着电话说，但是案件也是有的，虽然不是他的亲身经历，有些也蛮曲折离奇的。

隔着电话林绍都能感受到霄羽的兴奋。

林绍在自己印象里挑了一个波折诡谲但不算太血腥恐怖的案子讲给霄羽听，听到一半霄羽就投降了，说太吓人了，林绍说还好吧，霄羽说不还好，洗手间都不敢去，院子里还有猫在怪叫。

真就是叶公好龙。

到最后还是林绍把人哄睡了，林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本领。

王文还在病床上睡着，他到护士站了解了情况，然后到楼下的空地抽烟。

他坐在小卖铺门口的塑料椅子上，想明天要去局里请一天假，好带王文去海城看病。

他想局长肯定不高兴，毕竟人手本来就不够，这还一次走两个。

不高兴也没辙，王文这病一发，围绕着他身边的人都高兴不起来。

后半夜林绍歪在等候区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他睡的很浅，醒来了几次，最后一次彻底醒过来天已经完全亮了。

王文也醒过来了，情况都听小护士说了，他问林绍怎么办，林绍说能怎么办，治呗。医生护士都说了，不是绝症。

王文的沉默像沉在泥沙底下紧紧闭着嘴巴的蚌壳。

林绍出身的家庭虽比不上霄羽那样财力雄厚，可爸爸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妈妈是企业老板，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从没为钱操过心，很难设身处地的体会王文为了一个家处处需要精打细算的窘境。

王文的老婆早早把女儿送去幼儿园就赶了过来，对林绍的帮忙谢了又谢，林绍说师娘这就见外了，你赶紧去病房里看看师傅吧。

林绍在收银台把昨天晚上的诊疗费和今天透析的钱结了。差不多花掉了他一个半月的工资。

林绍工资一个月四千块，抛开租房子和吃饭每个月还能攒点钱。

除了人情世故方面，林绍花钱都很节制，没什么铺张浪费的爱好，加上家人总是想方设法的从各方面补贴，他的存款可以说相当殷实。

走到楼下的时候碰到了霄羽，林绍还挺意外的，问他你怎么来了？霄羽问，你觉得呢？林绍还没开口呢，霄羽又接着说，你昨天讲的故事吓得我做了一晚上噩梦，现在特地找你算账来了。

为了配合说话的口气，霄羽还特地摆出一副正在生林绍气的冷漠表情。

林绍连忙道歉，说，是我的错，我错误判断了你的胆量，我不该给你讲什么红桃皇后血腥玛丽，还是小马宝莉比较适合未成年宝宝的体制。

霄羽刚才还是假装，现在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从早上起来刷牙就在怀疑，昨天晚上林绍绝对是故意用恐怖故事吓他。

他当然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就对林绍有什么看法。可现在林绍居然用这件事奚落他，那他就要不高兴了。

好在林绍这个人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见霄羽脸色有变化，赶紧补救问他，“这账怎么算？你说我照办。”

霄羽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这样的生活过惯了，见到林绍搭的台阶也不着急下。他把双手插在上衣外套的口袋里，对林绍说，“先请我吃早饭吧。”

林绍当然同意，不过因为他还要上班，只能随便吃点。霄羽说他知道这附近有家肠粉做得好吃，他来带路，店面有点偏僻，用嘴巴不太好描述。

跟在霄羽身后，林绍走了不少弯弯绕绕的小路，霄羽走两步还要回头看他两眼，怕自己走太快，林绍跟丢了。

有好几次他回头，都看见林绍在低头发信息，就找了个分岔口躲了起来，他以为等林绍再抬头在人群里找不到他会惊慌失措。

本来还藏在墙角准备看笑话呢，谁知道林绍一边玩手机，一边头也不抬的走到他面前问他，这是死路吧，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走了。

霄羽觉得不可思议，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躲这的，林绍说躲？你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呢。

霄羽不服气，问他你给谁发信息呢？一路都在看手机，这么殷情，女朋友吧。

林绍冷笑了一下，直接把手机递给霄羽看。

不看内容看群名就知道，是在群里和领导汇报工作。

肠粉店是真的有人气，老板门面不大，店里客人不少，外面还站着好几波外卖小哥。

林绍找了个空位让霄羽赶紧坐下，自己去买，问霄羽想吃什么，霄羽说想吃鸡蛋肠粉，还有点想吃艇仔粥，林绍说好，霄羽说你先别好啊，他怕自己吃不完，粥和肠粉得选一个，他有选择困难症。

林绍说大人才做选择呢，小孩儿全都要，坐着吧，警察叔叔给你买去。

“我怎么小孩儿了？我早就成年了。”霄羽抱怨着嚷。林绍特别无奈的看了霄羽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到门口排队去了。

林绍原本计划是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队里报道，也还来得及，可霄羽一来计划就全被打乱了。

请他吃完早饭，林绍还特地把他又送回去，问他折腾不折腾，大老远就为喝个粥吃个肠粉。

霄羽说在家也无聊啊，出来走走还能透透气，等下回去又是学一天。

“你中午到医院去吗？”霄羽坐在车里问林绍，林绍说有时间就去，霄羽说那我来找你吧，可以一起吃中午饭。

林绍让霄羽别这么折腾来回跑，他自己中午时间也很紧张，下午下班他去接霄羽，想去哪里想吃什么都由霄羽定。他说自己对南城不熟。

“你不是南城人吗？”霄羽问。

林绍坦白自己是海城人，家人也在海城。霄羽问那你之后会回海城吗？林绍说会回，他不会一直待在南城。又问霄羽，“你是不是打算去海城读大学？我听你班主任这么说。”

霄羽说本来是这么计划的，但是自己真要是去读书了又舍不得爸爸一个人留在南城，所以现在有点纠结，还没决定。

林绍问那你和霄院长商量过吗？霄羽说没有，爸爸特别特别忙，没什么时间陪我商量这种事。

他觉得我怎么选都好，想去哪里他都会支持。

霄正雄自从恢复后，一直在忙美乐健康与星达医疗之间的收购项目。

一旦美乐健康被星达医疗收购，毋庸置疑他在美乐健康长达十余年的统治权将会拱手让人。

当然所获得的报酬也相当丰富，在拥有星达医疗的可靠支撑后，美乐健康的股价会再度飞升。

甚至会达到一个过去霄正雄连做梦都不敢想的高度。

这是徐庆春当着他和星达医疗代表的面做出的承诺。

现在徐庆春已经和星达医疗坐到了统一战线的位置，而此时的霄正雄则处于孤立无援的绝对劣势。

徐庆春希望在星达医疗正式收购美乐健康之后，能由星达医疗的执行顾问主持一场精美绝伦的换心手术，让星达医疗-美乐健康的名字再度回到人们的视野中。

酒过三巡，年轻顾问脸上看不出一丝醉意，餐桌上两瓶茅台酒早已见底。

霄正雄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喝酒，星达医疗的执行顾问本就是他的学生，时至今日学生对待他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

徐庆春酒喝多了话就多，不断在酒桌上干杯，年轻的顾问从不扫兴，徐庆春举杯他就陪一杯。

全当是给霄正雄的面子。

直到徐庆春喝醉躺到在榻榻米上，日本料理的包间里师徒二人便开始拉起了家常。

只不过闲叙的话题点到为止，两人兜转一番还是回到了徐庆春提出的换心手术的那件事。

病人权高位重，从三年前开始就在等待心源。最近受呼吸道感染的影响进入了危险期，身体每况愈下，手术刻不容缓。

当务之急是找到合适的心源，手术风险也非常大。本来病人家属希望师徒两位心血管外科权威共同操刀，但以霄正雄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如何是不可能重拾手术刀再次站在无影灯下了。

霄正雄判断，以他学生的能力独立完成手术并不存在太大的风险。而他所能做的就是以他的经验在术前规划一个剔除所有意外情况的完美手术计划。

排除万难为这次手术保驾护航。

除此以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源从何而来，毕竟他们也只是医生，并非站在山巅就能呼风唤雨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