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赫拉只是随意问问。直到晚宴结束,她没再想起这件事。
多年的同窗好友薇缇斯紧赶慢赶跑回露台,看见赫拉又躺倒在积雪的长凳上,正冲她咯咯傻笑。薇缇斯将她拖起来灌水,抱怨道:“就你这个酒量,喝果汁好了,喝什么酒?”
“不想扫兴嘛。”赫拉乖乖漱口,小声说。
“没人会在意的,笨蛋。”
“我想知道这个大人玩意儿好喝在哪儿,大家都爱喝。结果证明根本就不好喝。”赫拉摇摇晃晃站起来,透过玻璃格子门望进会场。
时间已经很晚了,嘉宾们都陆续离场。
“我送你回去吧。”柔弱的薇缇斯扶起她往里走,像小猫试图架起巨型犬,十分勉强。
“小葡萄,辛尔敏还是没来吗?”她还执拗地不肯走。
“西美老师不是来了吗?”
“就是说啊,西美老师都来了,他为什么不来啊?”
薇缇斯一把甩开她,叉腰斥责:“他都不是研究员,你这么在意他做什么?”
赫拉被甩到地上,委委屈屈地望着她。
薇缇斯又于心不忍,说:“本来就是嘛,那个人多可怕呀。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付寄种人的吗?直接运用神经系统控制进行疼痛奴役。因理学会的研究项目到他手里都变成了虐待的工具。”
“……可是寄种人,一直都很有争议……”她小声辩解。
“就算是这样,听说他以前在云照中心机要局的时候,对待泄密者的手段更残忍。就算是犯人,也有人权吧?”
赫拉不再反驳,坐在地上,默默地往积雪上画哭哭的表情。
薇缇斯受不了她,告诉她说:“刚刚听见有人说,防务委员会今天召开非完结项目征用评估,防务团的两位委员都去参加了。”
“非完结项目……”她想起授勋仪式上邻座那个名叫“柯林”的男人,抓起两把雪往脸上拍了拍,一跃而起跑开了。
与防委会有关的大部分事务都涉密,因理学会的研究成果被防委会看上,也会变成涉密资料,研究员们对此向来怨声载道。
防委会召开非完结项目征用评估会的会场位置也是保密的。但正如赫拉的同僚所言,一切涉密信息对于新羽学者都公开。
秘书处很爽快地为赫拉链接了前往评估会会场的通道。
须臾大中枢范围内大部分建筑都安装了转驳电梯,这种电梯外观保留了老式电梯的模样,“电梯”的名称也得到沿用,实际早已超出了电梯的概念——既不使用电力作为能源,承担的功能也不仅仅是“梯”在垂直楼层间的沟通。驳梯可以在相关联的“终点”之间转送乘客,包含中枢主空间和所有附属空间。
赫拉也搞不清这是给她送哪里去了,不过想来应该还在主空间。透过前厅的落地大窗,可以看见远处中枢塔楼缓慢流转的景观灯与高空相接。
雪停了有一会儿了。
会场入口在楼下,与电梯厅通过两侧环抱的豪华楼梯相接,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挑空空间,悬挂着意义不明的装饰。
从电梯厅到会场,零星站着穿灰烟紫制服执勤的防务团官兵。看见醉醺醺的赫拉到访,颇为警惕。留意到她还戴着蓝绶带勋章,又都明白了她的身份,没有拦她。
赫拉扶着铁艺栏杆走下楼梯,在最后一阶休息平台踉跄了一下,停下脚步醒一醒神。
正在这时会场大门被推开,喧哗声扑面而来。吵吵嚷嚷的,有人走出来。
“——你不能这么做,你没有权力拘捕我!”
“没有人要拘捕你。”
“那你凭什么带我走?”
“请你去公费疗养,还不好吗?”
“你是要非法拘禁!你放开!放开我。”
“好好,我放开。”
一名防务团高级军官拎着一个穿黑色正装的研究员走到挑空大厅中央,听话地放开揪住对方衣领的手。将他推给一旁的下属。
两名官兵扭住那名研究员,把他按倒在地。
其他穿云烟紫制服的官兵们从会场鱼贯而出。有人吵闹着追出来,都被拦了回去。大门强行关闭,落了锁。
外间的会务人员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
那名高级军官走到研究员面前,毫不留情地薅起他的头发。
副官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抬起头,看见停在楼梯上的赫拉,松开了手。
防务团官兵抄起那名研究员往外走。
迎面走来,可以看清那人正是授勋仪式上坐在她身旁的柯林。此时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方框眼镜歪在脸上,服帖的衣装也被扯得凌乱不堪。
柯林也看见了赫拉,但他没再像下午自如地搭话,好像从没见过她。
官兵们押着柯林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那名施暴的高级军官走在最后。赫拉目送着他们离开。
那名军官的身影也消失在电梯厅。
没过片刻又折返回来,从楼上俯视着她,问:“还不过来吗?”
赫拉的酒早就醒了,铁艺栏杆再被捏久一点眼看就要变形了。她应了一声,匆匆提着裙子往上跑,好似跑得慢了也会被胖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