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与光景 第3章 M.钩吻定情

竖日——

郊区荒原外，举目望去，四方院落映入眼帘，婆娑的修竹在残阳下投落斑驳树影，一名清瘦身影的年轻人，手中驻着一根拐杖从实验室走出来，居高临下的伫立着。

他一身简单的白色素衫，面色略显苍白，手中的拐杖与地面轻轻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目光轻敛时，却有着上位者的威压。

几名持枪的人上前来，押着一位狼狈不堪的奇赋者，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着，颤颤巍巍的用手捂着不住涌出鲜血的断臂。

奇赋者见到他时，紧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苦呻吟，慌不择路的向前抓住他的腿，瞳孔瞬间放大，痛苦嘶吼道：“奚先生，再给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到时候整个南淮市的奇赋者都会臣服您，求您了……求。”

忽倏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响起，急促而短暂，宛若细小的银蛇，在他身体内游走，奇赋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奚先生，求您……”

而此刻，一根拐杖迫使他艰难的抬起头，那人睥睨了他一眼，微笑的说：“尸体呢？”

“我本来已经布置好埋设了，可谁知废弃工厂突然闯入一个人，我看不出他的奇赋评级，但好像可以预判我的位置一样。”他怯怯开口，说：“应该是预知的奇赋，大多没什么攻击力。”

“虽然这次没有……带回来，下次……。”

奚先生诧异了一瞬，十指交叠在拐杖上，柔和的说：“哦？凭你在‘奇赋侦察所’评列等级前几的潜伏能力，竟然有人能提前预判你的位置，到底是你背叛了我们？还是——”

“还是那人评级在你之上？”

奇赋者连重重磕头，惊恐解释道：“是我这次疏忽了。奚先生，下次我一定将这次阻挠我们的人碎尸万段带回来孝敬您。”

奚先生扑哧一声笑出来，冷森的声音传出来：“好——若你能将那人带回来，南淮市的侦察执行官就给你坐。”

“定不会让奚先生失望。”奇赋者神情闪过一丝阴鸷。

一个黑洞在颓败院落出现，奇赋者瞬间消失在眼前，落枝残叶打着旋儿吹枯拉朽的飘落。

斑驳交错的树影下，如同素描一般，勾勒出细腻笔触的窗花轮廓，奚先生摊开手中褶皱的报纸。他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报纸的边缘，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而上面刊登的一个异能新闻报告。

报纸上字体赫然而醒目——

《江津总督终焉局最高执行官失踪案件。》

悠长长的影子在地面上蜿蜒伸展，向记忆深处蔓延。

“真是让我好找，我一直十分想念您。”

﹡

“据本台电视播报，最近频发奇异的天气现象，可能是奇赋者引发的局部地区突发暴雪、台风、洪水等自然灾害，请居民出行作好防护。”

“出门时请携带雨具、保暖衣物等必要物品，注意避开危险区域和易发生灾害的地段。如遇紧急情况，请及时拨打紧急救援电话，寻求侦察所帮助。”

城市上空夜雪初霁，晨光透过窗户映在落地镜，像光怪陆离的迷梦。

光与影悄然交织，梦与现实重合，而致幻物质在盛道桉体内迅速被吸收，进入大脑后，与神经元上的特定受体结合，一帧帧被遗忘的记忆蓦地在脑海中浮现。

夜幕四合，寒风肃杀，侦察所走廊处，他竟然见到了一个曾经的故友。

那人竟是少年奚常淮——

他蜷缩在静谧的角落，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眼睫挂着泪珠，微红眼眶泛起层层涟漪。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拳头，仿佛在无声的反抗。

几个人围着他，脸上满是恶意与轻蔑。

“瞧瞧这个小怪物，蜷缩在这里跟只受伤的小耗子差不多。”其中一个人双手抱胸，嘴角挂着冷笑。

“说不定这有娘生没娘养的怪物什么时候就突然发疯，控制我们的思想呢。这小东西，就该关在精神病医院，少出来祸害人！”一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病鼠的尾巴，翘不起来。”廊道旁边一人懒懒笑道，与其他狰狞的面目相比简直格格不入。

但他们这时也没空顾及这刹那的怪异。

另一个人上前来，抬起脚便是一阵猛踹：“小怪物，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反抗啊。”

那几个人嚣张的身影愈发可憎，他紧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握起拳头往他们脸上揍去。

“操，小怪物还敢反抗了。”一人说着便揪住他衣领，狠狠往墙上一砸，鲜血瞬时从胸腔喷薄涌出，在墙上留下触目心惊的血痕，疼痛如潮水将他淹没。

当一人再次靠近时，嘴里还恶语相向地继续辱骂他是怪物，他怒不可遏，以掩耳不及之势，张开嘴，恶狠狠的咬住他的手。

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地甩开奚常淮。

“快，帮我把钩吻塞进这个小怪物嘴里！”

那人阴沉扫了一眼，其他兄弟都在围打这个少年。

而在这之外，只见一个病鬼模样的人，闲散的抱胸，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仿佛看了一场无聊的戏码，此刻正困意上涌。

“钩吻简直重如泰山，拿不动，拿不动！”

那人慢吞吞的拿起钩吻，“唰”一声响，随即掉了一地。

“废物，死病鬼！要你有什么用？给老子爬远点。”其中一人嘲讽道。

他阴沉着脸，掐住少年奚常淮的下巴，掏出一把钩吻，笑得恶意，将致命的钩吻往挣扎中的他嘴里塞去：“小怪物，从这个世上永久消失吧——”

而那钩吻进入少年的口中时，强大的精神系奇赋波动，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毒素挡在外。

见奚常淮竟然安然无恙，脸上露出惊愕：“果然是个怪物，这都毒不死他！”

那几个人露出更加狰狞的表情，从腰间拿出电流棍。

夜幕如墨般浓稠，仿佛要将一切笼罩在黑暗中。“滋滋”声响在夜风响起，发出一丝丝危险的气息。侦察处灯光摇曳不定，投下长长扭曲的影子。

一道惊鸿颀长身影闪过，“哗啦”，夜风轻柔的抚过触目惊心的伤口。霎时万籁寂静，只见那骇人的伤口竟然在结痂、愈合——那过程像是一簇簇白花点缀在云雾间，随即疼痛消失，莺啼初罢，恢复如初！

年轻人清润、沉冷，而优雅低醇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如同甘洌悠长的微醺酒酿，带着蛊惑人心的醉意。

“看来我来的不巧了。早知你来，我就不来了！今儿你来，明儿我再来，这样间错开来着。”梦中的自己沉声缓缓道：“侦察处既不至于太冷清，也不至于太热闹。

“是吧，那位——。”

只见走廊处，一人慵懒随意的靠在廊栏杆扶手上，嘴角扯出一抹恶魔般的笑意，人皮面具霎时簌簌落下，露出面容姣好的五官。

“哈哈哈，这都被认出来了，看来我的伪装技术有待精进啊。”恶鬼收起来刚才那副闲散态度，他吐字清晰，声音沉澈的回答了问题：“我这人向来这样，行善积德。看不惯他们这等恶人欺负这位小友，只好以身涉险，混入敌人内部。”

“为人民服务是我的宗旨——美人不必同我客气，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我也听过前一句话，倒是觉得更符合先生——‘十步杀一人。’”他柔声的说，对恶鬼劣质的演技不置可否，“以您的手段，真的有刻意伪装么？随意拉个群演都要比你上心。”

那人轻叹一口气，唇边仍带笑意，却作出一幅憾然神色：“看来美人对我的表演颇为不满意啊。”

其他兄弟瞬间石化，捞起家伙什，怒呵道：“你把我病鬼兄弟弄哪里去了？”

他们互相觑着，却谁也不敢向前一步——

“你们这些死人堆里的鼠蚁，东张西望又怕死。”

恶鬼目光冷冽，勾唇冷笑，那双眼睛看得人脊背一凉，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说：“现在这般愚蠢的行为，就好比蝼蚁撼脉冲星，自不量力吗？哈哈哈。”

“不过么？我一身行善，自然不计咱们之前恩怨得失，我给各位指条明路。”

其他人立刻有人动摇了，眼前形势不利于他们，不如见风使舵，另谋明主。

“善人，您说，小的听着呢。”

”劝各位早日改邪归正，投靠美人麾下，做他忠诚的一条狗，才是上策啊！”

……

盛道桉：“……”

其他人：“……”

这颇为熟悉的语气，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星光点点，夜风清寒，一股威压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只感觉一阵窒息，随即发出痛苦的嘶哑。恶鬼对他们置若罔闻，只纵身一跃便到那人身边，月色如水，他侧身而立，薄唇轻勾，温柔的看向那位年轻人。

苍穹幕落，明月半掩，憧憧树影抖擞交错，云烟飘渺间空气弥漫着一层薄雾，将屋檐上那位年轻眉眼都晕染上水渍。

他看见了两年前的自己！

“美人，你这样关心我好受宠若惊哦。”恶鬼抚过他的发丝，仿佛情人在耳边低语，带着无尽的眷恋，温柔的说：“你不澄清一下，我就要开始造谣了。”

而年轻人泛白修长的手指勾着枪的扳机，抵着恶鬼的太阳穴，烈酒顺着他敞开的衣领，浇灼着脖颈上的红痕，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一路向下勾勒出他的锁骨以及完美人鱼线线条，轻声的说：

“关心你吗——乙醇可以增强中枢神经系统中抑制性神经氨基丁酸的作用。同时GABA 具有抑制神经元活动的功能，乙醇与 GABA 受体结合，使得我的大脑中的神经元的抑制作用增强，从而产生放松、镇静以及昏睡等效果。只有酒精可以让我暂时得到神经释放。”那人声音柔和，尾音带着点点微醺酒意，附耳低声道：“这样说你想要陪我殉情么，嗯？”

“哈哈哈，未尝不可啊。佳人美如望舒——望下次相聚，再话今日未了之缘。”

恶鬼好似留念般，轻柔的捻转着年轻人的头发，从发丝发尾，又在发尾轻轻留一下吻。

“咔哒”一声响，扳机被梦中的自己扣响，眼见得要落个鲜血横流。

霎时，恶鬼嘴角勾出一抹浅笑，狭长眉眼下泪痣晃动，留下片刻温柔旖旎后，只一瞬移便隐没在月色下，而嘴型好像说着：“再会”

宛若从没有来过一样，掀掀黑色风衣，徒留下仲夏夜丛间淡淡清列的冷檀香和蝉鸣低声呢喃。

与此同时，侦察处走廊处，那些作祟的人早被恶鬼吓得魂飞魄散，风驰电掣般逃离现场。

年轻人：“……”

少年奚常淮看到他那瞬间，蓦地瞪大了瞳孔，慌忙错乱的想掩饰自己的狼狈，猝然又如决堤似的崩溃。

“我是怪物，怪物——别过来别过来啊，我会杀了你的。”少年奚常淮慌不择路的用手抱着自己头，身体颤抖的说：“我害怕，我害怕……”

年轻人神色不变，声音平和的说：“我陪你吃有毒的钩吻，这样你就不奇怪了。”

那时，夜星点点，虫鸣长长短短的响起，冷檀香和钩吻芬芳交织，掠过恶鬼留下的片刻旖旎以及钩吻勾起的少年情素，全都湮没在远方无尽苍穹。

＊

南淮市侦察处，清晨的阳光倾斜。

“盛先生？”艾瑞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他看见盛道桉的那一瞬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夹着手里厚重的文件，急忙跑上前去打招呼。

在奇赋侦察处门前，众人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在远处小声议论着：“他是谁啊？”“知不知道奇赋侦察所很危险的啊？”“还有艾瑞是怎么回事！？”

盛道桉微微抬眼，看了侦察所一眼，而后收回视线，双眼微眯，沉声问道：“你们执行官在吗？”

“执行官？前些年，江津总督确实派来了个总执行。然而奇怪的是……”艾瑞迟疑半晌，字斟句酌地说道，“奇怪的是，关于前一位执行官，竟没有任何记录留存，内网上——查无此人。可明明有这么个职位存在。”

艾瑞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闪过一瞬诧异，立即闭嘴，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神色。

……

一辆宾利慕尚缓缓驶来，低沉轰鸣声由远及近。

侦察所门前的空气瞬间凝固，先是露出那人精雕细刻的五官，噙着笑意的嘴角，而精致考量的西装裤勾勒出那人修长笔直的腿，慢条斯理的向前走来，随即熟悉慵懒的声音响起：

“盛先生，好久不见啊。”

“昨晚，梦是我见你的唯一门票。”

盛道桉：“……”

“这是来协助我们调查218钩吻中毒案吗？刚好我昨晚想了一整夜，一筹莫展。”

盛道桉：“……？”

周围的人脸上表情凝滞了一瞬，嘴张开又合上，仿佛在说：

“这谁，听不懂啊？我们勒法医这是被精神系异能者控制了？”

“我还以为先用针扎一顿，是他独特的招呼方式呢，而且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

艾瑞：“……”不昨天才见嘛。

十分钟后，几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勒舟闻拎着一袋精致礼盒包装的糕点，放在门前等候区的桌子上，进去时回头对他莞尔说：“我亲手做的，记得吃早餐。”

盛道桉：“……”

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糕点，还有一盒巧克力味的糖果——

侦察所内，所有没有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都到场了，包括异能勘察部，刑侦，异察指挥部，法医，除却会议室正中央空出一个位置。

勒舟闻坐在空位置旁第一位置，在众人瞩目下，轻拨按键，打开了监控器。

三天前，一身穿着可以说得上邋遢的中年人，喝完咖啡，趔趔趄趄离开，向咖啡馆旁开的娇艳欲滴的茉莉钩吻盆栽走去。

倏然，死者好像失了魂一样，眼神空洞无物，不知道暗处是不是有什么人推了一把，然后踉踉跄跄的撞在盆栽上，发狂一样摘下钩吻往嘴里塞——

在场的人看到那濒临死亡的一幕，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勒舟闻戴着白色手套，轻扣桌子，拉回他们的思绪。

“法医鉴定的尸检结果也出来了。死者被鉴定为钩吻中毒，根据监控来看，死者长期饮用咖啡，导致皮质醇激素过度释产生幻觉。同时，在死者尸体上检测到吸入性麻醉剂七氟烷，进一步致幻，甚至死亡前现象出现了类似被神经系异能者控制的可能，并且通过对废弃工厂空气和物体的采集，也发现了这种物质的残留。”

勒舟闻手随意搭在座椅上，凝视着监控屏幕，忽而补充说：“你们怎么看？”

按侦察所隔音设备，等候区听不见里面的交谈，而盛道桉听力以及一些生体机能都高于常人，竟然在耳边缓缓散开，清晰可闻！

会议室内，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异察所指挥面露惧色：“据以往涉及案件，七氟焥是异能分子的化学成分之一，恐怕这次是蓄意谋杀，掩盖真实作案动机。”

“之前已经发生了几起异能者突然消失的案件——我看还是普通人好啊。”

“这奇赋现象后，离奇案件越来越多了，我们异能侦察所整天忙得那是一个焦头烂额！”

“那些失踪的人不会被抓去做研究了吧，我现在想想就后怕——会不会某个晚上，突然从镜子中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异察指挥长看各位抱怨，心沉了下来。他站起身，眸光微冷，传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其他人瞬间安静了，拍桌怒声说：“肃静，整天心浮气躁的像什么样？还有——我叫你们来是查理案件的。”

一个声音不紧不慢从右上方座椅传来，如同水纹在会议室荡开一层层涟漪。

“单细胞生物通过细胞分裂来繁衍自己，它的基因的传承是不会出现任何差池的，是从一而终的，可是只有像我们哺乳动物，在一代代传承自己的时候，可能会不断不断的发生变异，而这正是我们进化的源泉，”他躬身垂首，温和着道：

“所以不要害怕异能，奇赋产生的领域就是多元的领域。”①

异察所指挥长，立刻赞同的附和：“勒法医当真年轻有为啊，虽才来我们侦察所半年，却如此沉稳。

“你们都学着点！”

侦察所其他众人：“……”

在等候区，正慢条斯理喝着排骨粥的盛道桉，突然被呛到，猛咳了一下：“？”

这不是自己在西雅海的荒原外，曾经说过的话么？

(^▽^ )钓系美人~

①出自辩论赛——宿命 理解与被误解

勒舟闻 你是真会做人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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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M.钩吻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