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成树 第6章 第6章

许朝晞和陈晏和在交换名字之后，也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陈晏和的微信头像很有辨识度：橘咖色的圆底上，一个皱着眉头的小人身着笔挺的黑色风衣，头戴猎鹿帽，叼着标志性的大烟斗。

许朝晞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嘛？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这个Q版福尔摩斯的脸上那双似曾相识的芝麻黑点的眼睛，这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她印在赵嘉月书上的“三十八号莎士比亚”。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点心虚。

加完好友后，陈晏和把她拉入了一个群，群名写着“英语演讲辩论协会”，又板正又规矩，作用一目了然。

群公告里写着下周新入会的学生要准备的演讲题目：My Dream。

和陈晏和今天的演讲题目相比，真是又老套又无趣，估计是考虑到刚参加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所以先用普遍性较高的题目试试大家的情况。

许朝晞想，我的梦想是什么呢？

她突然发现，虽然从小到大写了很多关于梦想的作文，但实际上，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小学的时候写过科学家，写过老师，写过消防员；初高中的时候这一类题目少了很多，但那时候大家其实更多挂在嘴边的“梦想”都是上一所好大学。

如今，无论实现与否，她已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那么，再之后呢？

现实一点来说，读英语系未来能做的事情好像也有一些局限性，可以做笔译口译，可以进外资企业，也可以考研读博继续深造，深造之后大概就是留校任教这样的道路了，哦，大概还可以考虑做做什么双语主持人这一类和专业挂钩的工作。

但是就算不考虑现实情况，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刚过十八岁的许朝晞，受到一次演讲题目的启发，发现了一个摆在眼前的人生新难题：我的梦想是什么？

这天晚上，当大家都回到寝室里之后，许朝晞问：“哎，你们以后都想做什么呢？”

最先回答的是杨姝雅：“毕业之后找一份好工作吧。”

许朝晞继续追问：“什么样的好工作呢？有没有具体点的，比如说做口译呀什么的。”

“口译我可不敢想，听说都是英语系的大牛才行。”杨姝雅赶紧摇了摇头，“我就想找个还不错的外企吧，如果是第一份工作，最好能是个大品牌。”

“我还没想好，但我家里可能希望我毕业之后找份稳定点的工作。”余瑶的口气里也夹杂了一些迷茫。

“嘉嘉呢？”

“做老师。”出乎许朝晞的意料，赵嘉月的回答又简洁又坚定。

“做老师？”

赵嘉月点点头，一边把刚洗好的衣服挂上衣架，一边补充：“我从小就想当老师，大概是从小学五六年级吧，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那你怎么没有去上师范大学呀？”

“我的分数有点尴尬，最好的师范大学上不了，次一些的又有点亏，我想着反正学什么都能当老师，不如还是选个匹配的学校吧。而且我可能更想做高中或者大学的老师，所以未来也应该还是要读研，必要的话也会读博。”

“那你以后就想做英语老师吗？”杨姝雅也好奇了起来。

“对！我挺喜欢英语的，我想着做老师，你总要先热爱自己的学科，才能更好地传递这种热爱给自己的学生吧。”

赵嘉月的音色比平日里还要低沉了几分，显得成熟有力。

她眼神坚定，就连温柔的小弯眉仿佛也鼓着劲儿，整个人和平日里温婉随和的模样截然不同，就好像藏起的锋芒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采访了一圈，她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从而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去写这篇演讲稿。

她拿着手机，最终点开了那个小小的福尔摩斯头像，然后打下一行字：学长，你的梦想是什么？

点击发送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信：做口译。

嚯！好家伙！

许朝晞想起刚刚杨姝雅那句“英语系的大牛才行”，心想：不愧是借阅莎士比亚的大神。

她回复：为什么想做口译？

这条消息许久都没有再接到回复，许朝晞想着对方可能已经睡了，就把手机放到一边，还不等她再多想两下自己的梦想是什么，睡意便蔓延至全身。

陈晏和盯着屏幕里的这句“为什么想做口译？”迟迟没有回复，倒不是他故意吊着许朝晞，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说为什么，原因好像很多，又好像没有。

可能是因为口译行业在他心中是专业能力素养精致的体现，也可能是因为这个行业据说收入不菲。

但是，如果从梦想的层面去思考，“厉害”和“赚钱”就又仿佛没有那么具备说服力。

归根结底，英语厉害的人一定是从事口译吗？

又或者想赚钱的人一定要去从事口译吗？

显然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只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口译是一条当下的他最想选择的道路。

但这种“最想选择”到底源于什么，他不知道。

最终，他什么都没回就关上了手机。

直到周五的傍晚，陈晏和仍然还没有回答许朝晞的提问。

他在图书馆里，打开手机，一眼就看见那个被置顶的头像：一个戴着浅蓝色帽子的手绘小女孩，眼睛弯弯，脸颊两片可爱的红晕，女孩吸溜着满满一大杯奶茶，看起来十分满足。

他想到两个人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忍不住想：头像还挺形象的。

两个人的对话框里还有他没发出的话：我也不知道。

之所以迟迟没有发送，是他觉得这个答案听起来像是一种敷衍，但他又给不出更具体更明确的答案，所以就留在了这个对话框里。

一直不回消息也不太礼貌，万一对方误会他生气了就不好了。

陈晏和皱皱眉头，收起面前的书，走出了图书馆。

走回宿舍的路上，远远地，他就看见学校的小竹林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许朝晞。

现在还不到七点，但深蓝色的天空已经轻盈地坠下来了，秋日的气息更浓郁了。

校园的路灯也早早亮了起来，茂密的树已经在地上印上了浅浅的影子，随着微冷的秋风轻轻摇摆。

女孩的背影缓慢地前行着，应当是在散步，她游走在路灯与路灯之间，影子慢慢被拉伸变淡，又慢慢缩短变深。

陈晏和的脚步不由自主就追了上去，在靠近女孩的时候，对方似乎发现了身后有人，转头一看，路灯的光恰到好处打亮了她的脸庞，

看清来人之后，女孩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唰”地一下明亮了起来，眉毛微微上扬，表情也鲜活生动了起来：“学长！”

“许朝晞。”打过招呼后，陈晏和想到自己还没回的消息，“你的消息我还没想好，所以没回。”

许朝晞听到“消息”两个字，脸立即换上了一副苦瓜表情：“没事没事！但是我还没想好我要怎么写我的演讲稿。学长，我不知道我有啥梦想，我正在散步找梦想。”

听到对方并不在意自己迟回消息，陈晏和先是松了口气。

想到许朝晞的疑问，他索性走在女孩身边，示意对方继续往前走，两人一起慢慢散着步。

“要不，先不想得太宏大，先从身边的小事想一想呢？”

“小事？”

“比如你平时喜欢什么？”

“吃好吃的。”

“什么？”

“喜欢吃好吃的！”

还真是简单直白，陈晏和一哽，随后继续说：“除此之外，还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优势，你觉得自己比较擅长什么呢？”

“说话。”

“什么？”

“说话。我真的很喜欢和别人聊天，分享自己很多很多生活里的小事情，我以前高中有个朋友说我每次都能把朋友间发生的很小的事说得很温暖很生动。”

这倒确实是，陈晏和一下子想到了上次她关于马克·吐温那句话的探讨，不由得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顺着女孩的回答，他想了想说：“那不然就从这几点入手呢？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和表达相关的，和美食相关的，和读书相关的事情，你想要去尝试尝试？”

他看到许朝晞顺着他的话也仿佛在思考，继续补充：“或者你就从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入手，梦想也不一定非要指定一种职业，它也可以是未来的你的状态，或是未来的你想要过的生活。”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启发了许朝晞，原本盯着脚尖的她猛地抬头，兴奋地说：“我有思路了！你太厉害了！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