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二人便乘车向着市中心的方向行去。虽然目的是到人多的地方寻找虚影,但这样久违的长时间单独相处却让那安一时有些不适应。偌不是干桂时刻在耳边小声提醒着要去买好吃的甜点,那安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无话可说的尴尬给淹没。
“对研究院和机构高层来说,是一个很有利用价值,需要控制的人。对战斗人员那边来说,是他们的“救世主”想要留住的人。”
想到自己最近才得出的这个评价,那安忍不住在内心深深叹息。
在那安之前的生活中很难想象有一个人会被“世界”孤立到如此地步,虽然这其中大概也有不少是他自己的选择。但越是这样,那安越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弘成暂且不论,但了解到现在,就连秦诗琴对柒业的态度都令人怀疑。柒业是唯一一个想要去救秦伊的“高层”,却也是唯一一个不被秦伊本人允许的施救者。
明明忍受着巨大风险保留了水晶,却因为是柒业而不得不强迫自己放弃。这样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日益纠结碰撞了数年,秦诗琴恐怕很难对柒业抱有完全的善意。或者秦诗琴只是秦伊执念的执行人,不具备那些多余的情感意识。
还有周先生。
起初那安只觉得周先生是全心在关心自己的学生。但现在想来,周先生提出的期望只是希望柒业放弃秦伊,而不是退出研究院或者是机构。
现在再想想,那安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去完成周先生的期望了。
“在想什么?”
柒业的带着疑惑的声音将那安拉回现实。
“没···我···”那安略显慌乱的看向窗外:“现在到哪了?”
“快到市中心了。”柒业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没看出那安的掩饰和逃避。
那安的目光流向窗外,飞速变化的景色仿佛有了预期一般渐渐变为有些熟悉的样子。
这座城的市中心,那安因为初中就在附近,寥寥的几次假期中也总有来不及赶回家的时候。每到这时,那安的母亲就会陪她在市中心边逛边玩,纵使再繁闹的地方,也让那安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过于熟悉之后的厌倦。
但即使这样,在这座还算得上大的城中,如果要说有什么好的游玩去处,所有人包括那安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市中心。
市中心也是为数不多,即使和那所初中有关也没有被那安排除的事物。
“下一站就下车吧,然后去中央街那边找虚影。”柒业看向那安眺望的方向再次开口说道。
那安刚准备点头应下,随即发现有些不对:“这一路上都没感知到虚影?”
“只有三成。”
这次是干桂替柒业回答了那安的疑问。
也就意味着他们这次出来的目标是四成或者五成?那安略带犹豫的看了柒业的右手一眼,随即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上周因为柒业时常要回研究院,他们没有打过任何一只虚影,考虑到需要维持排名,那安本就做好了要面对高级虚影的准备,干桂的这个回答不过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见那安没有提出异议,柒业便也没再开口。何况干桂没能感知到高级虚影也只是次要的理由,更主要的是柒业要再去一次那安的初中。为此,他需要在尽可能近的地方寻找虚影战斗。
二人下了车,一路向着人群聚集的中央大街走着。干桂异常兴奋的左右看着,就怕错过了什么值得一试的甜品店。一小时下来,高级虚影没碰着,甜点倒是大大小小的买了上十个。好在干桂解决甜品的速度也从不会让人失望,二人才得以在大部分时间内保持着空手的状态。
沿着街道向越渐熟悉的地方走着,那安内心百感交集。
干桂则借着消灭甜食的功夫偷偷飞回到了柒业肩头:“再往那边走就只有四成了。”
干桂抬头看向与那安初中学校相反的方向:“那边应该是有只五成,两只应该都是变异虚影,选四成这只总觉得有点亏。”
柒业微微点头,这是摆明的事实,五成虚影在隐藏自己,所以干桂感知得不太清楚。但越是这样,越说明这只五成刚突破不久,实力还不够强大,会相对容易对付。
而那只四成变异虚影实力和五成差得不多,分数却相差甚远,怎么看都是选五成更合算。
虽然这么说,柒业却没有改变原本的方向,只是略微向那安靠近了几分:“准备进入结界。”
听到柒业的提示那安并不感到意外,这就是他们寻找了这么久的目的。只是···那安扫了一眼面前又熟悉又陌生的校园,轻叹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周围景色蒙上灰暗的一瞬间,二人便已经熟练的换好了战斗服。不同于前几次来会常见的场景,这次柒业也一副准备投入战斗的样子。对于早有预料的事那安也没有多说,只是主动上前几步准备自己担任主攻。
“四成变异虚影,形似蝙蝠,特殊攻击方式还不能确定。”
柒业这番话算是默认了那安负责主攻,那安也很快领会了柒业话中的意思。变异虚影意味着难度较高,特殊攻击方式不能确定则意味着需要花时间试探。
不过···竟然是形似蝙蝠的虚影啊。那安微微偏头看向柒业。形似蝙蝠就说明这只虚影的机动性不会太弱,通常情况下这样的虚影都会□□桂首先排除。
柒业似乎没有注意到那安的视线,转头看向一边的教学楼:“先上楼。”
对于机动性高的虚影来说,较为复杂的室内地形更不利于它们发挥。
这座让那安熟悉无比的教学楼由两排相隔较远独立的五层楼房组成,两排楼房的一层中间由连廊和廊旁的数个小办公室完全连接在一起,二层则是一个较为空旷的露天平台,平台的正中间有一个可以容纳几百人的阶梯教室。需要动员整个年级参加的大型室内会议,通常都会在这里举行。
两侧的五层楼房都不算大,每层只能容纳三个教室和一间办公室。除此之外,在每层的最尽头还有一个不到两平米的洗笔室。
依照初中的规定,每天都最后一节课为毛笔字练习课。学校会给每个人发放一直毛笔,学生需要在毛笔的末端贴上自己的名字。课程结束后将由值日生收齐班上的毛笔,统一带入洗笔室进行清洗,清洗完毕后再将毛笔统一挂回教室后面的毛笔架。
看着无比熟悉的地方,那安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不只是在几年前的现实中。以至于楼梯间处不协调的黑暗刚刚微动,那安就警觉的举弓射向了那暗藏着不安的一角。
“铛”的碰撞声响起,射出的箭被轻松撞飞回来。隐蔽的黑暗中随即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叫声,即使隐藏在相隔一定距离的树上,那安仍觉得头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声波攻击?那安虚捂住一侧耳部,微微皱眉看向暗处。这种攻击不同于其他的属性攻击,无法通过视觉提前察觉,极难完全避开。
正在那安斟酌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试探之时,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身影猛的从楼梯间处不协调的黑暗冲出。那安只来得及看清那对大得不和规格的灰色肉翼,和两只长着大耳与狰狞尖牙的嘴部,她的视觉就完全被黑暗所笼罩。
两只头?的···蝙蝠?
那安还没来得及处理完炸开在脑中的信息,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正急急向自己打来。那安想要躲,后退的脚跟却很快碰到了自己原本倚着的树干。
遭了。
为了方便隐蔽,那安早已习惯选择在树冠中观察偷袭。此时周身变得一片漆黑,原本是最具隐蔽场所的树冠一瞬间转变为难以挪动的天然囚笼。
还没反应过来的那安很快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猛的击中,好在察觉不妙的第一刻那安便展开了龟甲所化弓的防御。这一击之下只是再也无法在树冠间立稳,直直坠了下来。
失重感刚传遍全身,那安便感觉自己的腰被一条结实的手臂圈住,猛的被带离了深邃的黑暗。
刺眼的光明重新降临,那安只觉双眼胀痛,好久之后才勉强睁开。她此刻已经被带到了中央阶梯教室的顶部,在她的身前,柒业正微微皱眉看向不远处树间的黑暗。
“它好像会制造黑暗遮盖自身,还有声波攻击。”那安努力回忆刚刚试探出的情况:“不过没看清水晶在哪。”
柒业听完那安的总结又观察片刻后才沉声说道:“这只虚影不适合在复杂的环境中对付,把它引过来,然后去另一边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那安面露担忧的看向远处那块不协调的黑暗。
就刚刚一瞬间看到的样子,那安确信蝙蝠虚影的肉身最多只占有那片黑暗的1/3,想要通过远程攻击直接命中要害几乎不可能。蝙蝠虚影的特殊攻击还会影响对手的听觉和视觉,那当下最好的选择···
近身缠斗,然后靠水晶感知位置攻击。
那安轻叹一声:“至少得确定这不会伤到你。”
“我确定。”
柒业的声音坚定响起,那安摇头轻叹的同时再次架箭对准那片不协调的黑暗。
不出那安所料,这次的箭也是被早早弹开,她迅速蓄力跃离略显空旷的阶梯教室顶部,转而落在一边的四层走廊处。那安迅速化出巨弓立于地面,熟练的轻掐下一节发丝轻搭于弓上。
柒业身周的光线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浓稠的黑暗所取代,即使已经闭上双眼堵塞双耳,也能明显感受到了环境的巨变。伴随而来的还有空气中不自然的微颤和什么物体略过衣角的触感。
没有多余的思考,柒业迅速挑剑挡向身后,沉重的碰撞感如预料般传来。柒业转动剑柄,顺着撞来物体的轮廓滑动,荡开。然后猛的抽剑转身,顺着刚才感知到的轮廓内侧毫不犹豫的切割而去。
身周不自然的颤动瞬时加剧,即使已经堵塞双耳,柒业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鼓膜传来的刺痛。
不过,够了。
翻着红光的乌黑长矛带着撕裂的风直直扎入了如水般的黑暗,带着双生水晶特有光华的气息被瞬间穿透,尖利的啸叫声再次冲出黑暗,渲染得蒙上灰色的校园犹如地狱废墟。
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那安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耳部发刺痛,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的眩晕感和头痛感。
阶梯教室顶部如水的暗色很快褪去,一只巨大的蝙蝠形身影随即显现。它长着两只狰狞的头部,巨大的四耳高高竖起,与头部不成比例的巨口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锯齿状尖牙,四只金色的眼此时微微眯起,似短暂失去了意识。
在巨大蝙蝠的腹部有一个篮球大小的空洞,一侧的灰色肉翼也被撕裂开来,模样凄惨。
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迅速跃回到那安身边,柒业皱眉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双耳不自然的说道:“体外肧,只是四成的,应该还无法移动。”
那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就意味着体外肧无法主动出现攻击他们,而是得一间间房去搜索。
那安也曾经和有体外肧的虚影战斗过,知道体外肧的大概模样,再加上无法行动的限制应该不会太难找。
那安顺着自己所在楼层的教室和办公室一间间找着,这是虚影最早停留的楼层,自然也是最有可能藏匿体外肧的楼层。
加上办公室,一层也只有寥寥几个去处,那安很快找完了这一层的其他房间,目光有些迟疑的落在了走廊尽头洗笔室的门上。
“怎么了?”
柒业的声音在那安身后响起。他已经适应了重新明亮的视野,耳部的疼痛也缓解了大半。在此刻,那安的迟疑和逃避全数落入了他的眼中。
“没什么。”那安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是啊,都过去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安上前几步推开洗笔室小小的木门,红色的光芒映满了这小小的空间,贴有白色瓷片的水槽更是将这有些不搭调的红光反射出一丝梦幻。
那安拉开已重新变小的弓,尖利的羽箭瞬时穿透了这颗闪着红光的球体。细密的裂纹很快蔓开,在有节奏感的碎裂声中渐渐粉碎。
洗笔室中的红光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算深沉的黑暗,笼罩着附近区域的灰色也随着蝙蝠虚影□□的消散而褪去,一切正在恢复原样。
那安转身带上洗笔室的门,面向柒业再次扯出一个笑容:“走吧。”
还没等柒业回复,一个清脆可爱的声音便在那安耳旁响起:“附近好像有个很好吃的甜品店诶!”
那安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干桂指的甜品店是哪家,那是一家在附近很有名的冰沙店。虽然因为各种原因那安从未去过,但这个时常被同寝室女生提起的“好地方”,即使不刻意去记也已经深深映入了那安的脑海中。
那安看向面前的柒业,柒业却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你带它去吧。”
知道柒业向来对甜食缺乏兴趣,又偏偏是冰沙这种只能堂食的甜点,那安了然的点点头带着干桂向记忆中冰沙店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柒业身边时,轻而平静的声音在那安耳边响起:“你在害怕什么。”
那安身子微微一怔,她轻咬了自己的下唇,片刻之后才轻声答到:“不是害怕。”
说完,那安没有再停留,径直向着楼下走去。
柒业则微微皱着眉看向那安的背影方向良久,直到不远处办公室的门被从内部推开。一个头发有些斑白但五官深邃,面容算得上好看的中年男教师从内走出。他看到立于走廊上的柒业之后微微一愣,似乎回忆和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你是?那安的朋友?”
推门出来的这个人正是那安的初中班主任——李老师。
理论上来说只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很难让人直接记住,但柒业看起来比较特别,又是那安的朋友,才给李老师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柒业转头看向这位立于门口的中年男教师:“有时间聊聊吗?李老师。”
这家颇有名气的甜品店离学校很近,并没有花太多时间,那安便已经带着干桂停在了甜品店大门外。看着这间无数次路过的精美小店,那安的内心五味杂陈。
片刻的犹豫后,那安还是伸手第一次推开了这扇刷成粉色的精致小木门,清脆的叮铃声随着门的打开而响起。屋内温暖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弥漫而出,让每一个进屋的客人都由衷的感到放松。
除了······
那安一进屋便警觉而快速的扫了眼屋内。这间甜品冰沙店不算太大,不到十个座位见用各种或真或假的盆栽花卉隔开,此时的店内已经坐了好几桌人。只一眼,那安便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以及那天赐般的甜美嗓音。
沈梦琳。那安在内心轻叹,快速收回视线,找了个离沈梦琳最远的隐蔽位置坐下。直到对方身影几乎完全被各种绿植花卉隔开,那安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桌面上设计精美的菜单。干桂则早已迫不及待的在那安耳边点起了各种甜点,不过毕竟看起来还是她一人前来,那安很矜持的挑选了其中几个,准备等差不多吃完之后再慢慢增加。
店员很快记录好那安的第一次点单向后厨走去,那安则放松下来轻靠向后方的椅背。在还算安静的整体环境中,沈梦琳的轻笑声时不时传入那安耳中,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怎么了?”干桂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在那安耳边响起。
“没什么。”那安轻轻摇头。
看出那安不想就这个问题作答,干桂立刻换了个方向。它向沈梦琳那边张望片刻后疑惑问道:“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女生,上周是不是也碰到她了。”
“嗯。”那安的语气有些无奈,虽然还算不上是冤家路窄,但沈梦琳绝对不是那安想要经常偶遇的这类人。
“那安讨厌她?”
“不讨厌,但是也不太喜欢。”那安的回答显得有些僵硬,但这也是她对初中班上几乎所有人的评价。
干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在它想要抛出新的问题时,负责送餐的店员端着满满一盘甜品走了过来。干桂的注意力被瞬间转移,待店员离开后立刻迫不及待的享用起了美食。
那安则略略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在逃避初中相关的话题。这不是因为往事真的有多不堪回忆,而是在她的主观中,那段时间遇到的人中间很难有“好人”。既然无法客观的给出描述和评价,那逃避这个话题就是那安可以给出的最好回答。
因为时间还算早,办公室内并没有其它老师,李老师直接邀请柒业进办公室坐下。
“喝茶还是咖啡?”李老师走到办公室的茶柜前转头看下柒业。
“水就好。”柒业没有寒暄的兴趣,开门见山的问道:“能说说那安初中的事吗?”
“猜到了。”李老师苦笑摇头,他将给柒业准备的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后似是有些局促的说道:“不过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现在也过的很好,为什么突然······”
说到这,李老师轻叹一声,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柒业:“我以为,至少也是她的父母过来询问。”
柒业双眉微挑直视面前的中年教师随意说道:“她的父母恐怕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现在也只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想回答也可以。”
“没什么不能说的。”李老师无奈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柒业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眯双眼观察李老师片刻后才缓缓说道:“不如说,应该我问您知道多少,关于当年的校园霸凌事件。”
听到柒业这么回答李老师双眼微微睁大,愣了片刻后才逃避般的移开视线:“没···”
还没等李老师说出后文,柒业便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头,双眉微皱的沉声说道:“事先说明,我既然能过来那一定是有相应的把握,如果您不打算说实话,现在也没必要聊下去了。”
李老师身子微微发怔,看着眼前这位比他小了至少20岁的少年,他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又是片刻的沉默后,李老师这才深深叹道:“那安的确是受到过一些孤立···但应该还不至于到校园霸凌的程度。”
柒业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道:“那对于所谓的孤立,您身为班主任有什么看法?或者,您做了什么?”
李老师轻轻摇头:“学生们的事,我即使是班主任也不好干涉太多。而且,那安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她家在外地,父母难免有顾不过来的时候,我也因为这件事操过不少心。班上毕竟还有这么多学生,也不能在一个学生身上花过多的时间···”
李老师的话说得很委婉,但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在说:对于班上可能的霸凌事件,他没有做过任何事。
柒业微垂下双眼,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声答道:“我知道了。”
说完,柒业站起身,礼貌性的和李老师道别后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柒业干脆离去的身影,李老师再次深深叹息。
走出办公室后柒业并没有马上离开教学楼,而是再次走到了每层都有的小小洗笔室门口。洗笔室的木门很是破旧,即使很轻的推动也会让其发出难听的“嘎吱”声。洗笔室门的外部有一个生锈的铁制拉手,拉手下边则有个老式的门闩。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本应对应安在门框上的闩孔却已不见,让门处于无法上锁的状态。
洗笔室的内部没有灯也没有窗户,不到两平米的空间内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池。因常年处在潮湿中又不通风的缘故,洗笔室四周墙壁上有明显的霉点,其内的空气中也弥漫着混杂墨香与潮气的诡异味道。
柒业只是推门扫了一眼便快速退出了洗笔室,转而向楼下走去。
快到学校门口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惊讶的叫住了柒业:“诶,你是上周和那安一起来的男生吧?”
柒业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就见一个头发有些斑白的干练中年妇女正站在不远处的女寝铁门外微笑。
“张老师。”柒业对这个人也有印象,是上周那安特地来拜访过的宿舍老师,当时她还有帮自己有做过介绍。
“哈哈,你好,今天你自己来的?那安没来吗?”张老师便点头和柒业打招呼,边向他的四周张望问道。
柒业轻轻摇头:“她不在这边。”
听到这个回答,张老师一瞬间似有些失望,但很快重新微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边有事?”
“嗯,想了解下她初中的事。”柒业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以那安对眼前这位老师的态度,她应该也能提供一些不同角度的信息。
听到柒业说是来了解那安初中的事,张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似有些惋惜,又像是无奈。
“她初中过得不太顺利,身体不太好,家里又比较远···”张老师轻轻叹息:“但这孩子也比较争气,成绩一直不错,又很乖巧,还拿了不少奖状。”
柒业听出张老师话里的回避之意,斟酌之后问道:“张老师,那安之前在寝室有过被孤立或者被欺负的情况吗?”
张老师认真回想了片刻,然后才郑重答道:“被欺负我想是没有的。那安性格温和,又很好说话,没被招惹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有女生主动欺负她。”
又停顿了片刻后张老师才继续说道:“有没有被孤立就不太好说了。那安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刚开学那会她妈妈经常深夜来接那安去医院。但军训过后就她妈妈不怎么来了,毕竟还是家里太远···也不像其他孩子父母可以时常过来送点吃的用的。有些孩子可能觉得那安没有家人关心,又是小县城来的,家庭条件也很一般,就不太愿意和她一起玩。”
“不过这也只是一些人的想法,我凌晨巡逻时还遇到过那安几次,都是被朋友叫起来陪着打水喝或者上洗手间什么的。当时这里条件还不太好,路灯也少。她们会叫那安一起陪着,多半也是觉得她可靠,值得信任,朋友还是有几个的。”
听完张老师的话,柒业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很快告辞离开。
张老师微笑着和他道别,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眼前少年的双手已经紧紧握起。
朋友?那些会凌晨叫醒那安陪同的人,多半也是因为只能叫得醒那安吧?因为她性格温和,因为只有她不会拒绝陪同。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柒业在意,前班主任的李老师和宿舍的张老师都提到了那安身体不好,但根据他自己的观察,那安的身体素质绝对要强过大多数同龄人,从他第一次遇到她开始就是如此。
身体不好的事应该还另有原因。
柒业轻叹一声再次回望这座不算熟悉的校园。李老师那边也许还有隐情,但看张老师的意思,她应该是真的知道的不多。显然,从老师这边入手已经问不出更多事了,同学,或者···需要那安亲口说出。
想到亲口说出,柒业再次有些无奈的皱眉。他知道那安最近也在调查一些他过去的事,可能是受人所托,也可能有她自己的意志。不只是复杂程度,单就调查难度而言也是他自己的事要高出不少。至少,他还能直接接触到那安初中遇到过的人,有明确的调查方向。而那安想要去机构一趟都需要通过他,就在身边的干桂还有刻意隐瞒的倾向。
但即使这样,知道那安的调查难度很大,柒业也想要尽可能避免由自己亲口来说。因为不想刻意隐瞒,又无法开口欺骗。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这些对于他而言已经习以为常的事,那安会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无论是什么表情,他都不想见到。
柒业边胡乱想着边向那间干桂提到多次的甜品店走去。
隔着还算干净通透的窗户玻璃,隔着窗户后面伸展着枝叶,但又空出些许间隙的盆栽花卉,柒业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挽着一个男生站在那安的桌旁。那安扯出笑容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复着桌前的漂亮女生,面前碟中的沙冰已有些融化。
柒业双眉微皱,伸出手推门进入。
“我们两个人都吃了好久呢,你一个人——”女生甜美的嗓音停在了特意加重后的“一个人”上,目光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刚刚进入的柒业。
“有事吗?”柒业皱眉沉声问道。
“没!”沈梦琳赶紧松开了身边的男生冲柒业摆了摆手,然后才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甜美再次看向那安:“那我先走了,下次一起出来玩呀。”
说完,沈梦琳逃也似的离开了布置精美的甜品店,以至于同行的男生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二人一离开,干桂便迫不及待的从那安的长发间探出头来:“哇,他们终于走了,沙冰都化了。”
说着,干桂已经飞落至沙冰旁大口享用了起来。柒业在那安对面坐下,眉毛习惯性的微微皱起:“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有意义的话题。”那安轻笑着随意答道。
桌上的干桂却在气氛陷入沉默后有些愤愤的开口道:“她问那安怎么一个人来这边,还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说完,干桂又继续埋头吃起了沙冰,不过嘴里还嘀嘀咕咕的继续说道:“那安才不是一个人呢,只不过我不方便出来而已!”
那安看着它气呼呼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但心中也由衷的升起一股暖意。
沈梦琳发现自己后会来打招呼完全在那安的意料之中,毕竟这间甜品店会在女生中传开,除了精美的布置以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这里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
那安已经不知多少次听到女生们满脸向往的幻想和某位明星或者校草来约这会的场景。甚至在沈梦琳的引导下,部分女生开始以带帅哥来过这个甜品店为炫耀的资本,以此来平等的嘲笑所有没有来过这个甜品店的女生,认为她们是不受欢迎的人。在这种人为的巨大压力逼迫下,部分女生开始邀请青梅竹马甚至哥哥弟弟同来,只为撑起一段可以用来“吹嘘”的经验。
那安对于这种有些病态的攀比风气感到厌烦,但她的回避态度在其他女生眼中变成了羡慕甚至嫉妒,那安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她们口中“没人要”的丑女。一段时间过后,甚至班上的男生之间都互相开起了玩笑,以“你应该和那安一起去楼下沙冰店”来攻击和调侃对方。
对这种被强加的“恶名”,那安表面的态度虽然是不屑于理睬,但时间一长难免会真的产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没人喜欢,没人要。加上那安初中时的确极少有朋友,干桂这无心的嘟囔也算是从心理上给了她不少慰藉。
看着那安舒展开重新变得温和带笑的眉眼,柒业心中压抑的烦闷感顿时变得更为明显。
李老师之前问他,明明那安现在过得很好,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他这个外人还要特地来询问。
这个问题问得一点也没错,从那安的样子就不难看出,她已经不在意了,至少,她可以装作不在意。现在再去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情只是多余。
但每次看到那安可以那么自然的接受别人的恶意,责任一般的将其他人的愿望和梦想当成自己的向往,柒业就觉得有种难以消除的烦闷在心中弥漫。
“你是一个容易被他人的愿望影响的人。”
这不是柒业对那安最初的评价,却是现在根深蒂固的评价。他本以为,让她找回自己梦想,让她争取到家人的理解就能让她开始正视自己。但现在看来,这种性格的造就不全是家人的原因,她的整个初中都是原罪。
他想要去了解这一切,知道所有的原因。毕竟,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