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猎杀者 第142章 不堪

知道柒业要直接去问那安的初中老师，罗嘉内心虽然忐忑，但也充满期待。她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些，从她认识那安开始，那安就是一副温柔随和的样子。说好听点是性格好，不爱计较，但说难听点，就是好欺负，没主见。

罗嘉也曾经和那安说过这样容易被欺负，但那安却不怎么当回事。甚至说，比起被欺负，她更害怕辜负别人。罗嘉也没有太在意，知道柒业开始说想要深究原因。

现在想来，那安确实有点不正常。明明也有自己的想法，却会下意识的压制，仿佛有自己的追求是一个错误。但在其他人的事情上又会表现得异常坚持，像一个坚定的守护者。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拼合在一个人的身上，明明应该有强烈的违和感，罗嘉之前竟全然未觉。

“就像是，已经默认自己的想法是个错误一样。明明，那安应该很聪明的呀，她说的话也总是更接近正解。”罗嘉轻轻叹息，她还不够了解那安。所以，那安当初说要放弃艺术时，她才会看不出她的痛苦，只会一味地不解。

看着渐渐走空的教室，罗嘉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至少这次，她不要再做个局外人了。

柒业还是几乎等到班上的人走空才慢慢走出，看到等在门外的罗嘉他并没有意外。早在几分钟前那安便已经离开去吃午饭，罗嘉继续留在这显然是在关系和那安初中老师谈话的结果。

“边走边聊吧。”对于这个唯一的帮手，柒业自然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他直接先说结论：“之后再接触她的初中同学，直接往校园霸凌的方向问吧。”

“校园霸凌？”罗嘉轻吸了一口气，虽然这是一个很合理也容易想到的结果，但真的被人提出来之后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罗嘉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她的老师，都说了什么？”

“没说太多，只是证实了被孤立一事，但认为不到校园霸凌的程度。”柒业微微皱眉：“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在意，她的两个老师都提到她初中时身体不好，你有听说过什么吗？”

“身体不好！？”罗嘉惊讶到差点忘记控制音量：“那安还身体不好？体育测试样样拔尖，和她逛街连走几万步都不带休息的，这还身体不好？”

“不一定是身体素质的问题，可能是生病或者别的。”柒业往能想到的方向引导罗嘉思考。

“生病？这一年多了也没见她请过病假呀。”罗嘉努力回忆：“不过她是不是有点晕车？之前和她出去逛街，坐车到中途就想下去，上次去海边时从大巴上下来也一脸不开心的···”

说到这罗嘉语气弱了几分，她隐约想起海边那次那安不开心和柒业有点关系，反而和晕车无关。

柒业微微挑眉，但没有急着答话。逛街那次中途下车他还有印象，是因为一只二成虚影。

二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不过要说起来那安确实有些晕车，但就在学校里面应该没有这个机会。

沉默一直持续到校门之前，看着校门外琳琅满目的小吃摊贩，罗嘉突然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过那安一直吃的不多，似乎是担心胃出问题，身体不好会不会和胃病有关，我好像隐约听她提过···好像是叫···胃痉挛？”

“胃痉挛？”柒业的双眉再次皱起。胃痉挛算是个常见病，饮食不规律和遗传因素都有可能导致，另一个常见诱因则是：长期的心里压力或是精神高度紧张。

见柒业没有说话，罗嘉放弃般的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了，那安身体一直很好。不过这也可以当做一个线索问问她的初中同学，他们说不定知道什么。”

柒业缓缓点头，与罗嘉在校门口分开。

虽然与柒业的情报交换只是确定了一个大致方向，但也让罗嘉清晰把握到了提问的方向。令她感到不适的只有一点，想要最高效的打听出校园霸凌相关的情报，伪装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党反而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这样不就相当于要在那安的伤口上蹦迪吗？”罗嘉无奈扯出一个苦笑，只希望她要去询问的这两个人可以相对委婉的称述当年的事吧。

想到二人的身份是那安的前班长和好友，罗嘉抱着期待向隔壁的班外走去。

“彭思轩！”罗嘉嬉笑着在窗外冲着一个正无聊翻着杂志的女孩挥手。

女孩留着可爱的圆圆的蘑菇头，一双杏眼大而有神，高高的鼻梁配上略显秀气的脸型，初次见面的人可能会误以为这是一个混血儿。

彭思轩抬头看到在窗外招手的是罗嘉显得很高兴，她很喜欢这个刚认识的新朋友。罗嘉对学校周边的饮品店和校内最新八卦都了如指掌，总是能给人带来新奇的体验。

见彭思轩出来，罗嘉立刻笑嘻嘻的挽起她来到了走廊中间的小阳台，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已经几乎没有老师学生在外走动了。

“怎么啦？你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了？”彭思轩靠在走廊扶手上笑着看向罗嘉。

罗嘉微微收起笑容，换上满脸好奇的样子靠近彭思轩：“轩轩，我刚刚听说你们初中玩得很大呀？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之前也没听你说过？”

“初中？”彭思轩只是微微一愣便很快重新露出笑容：“你怎么知道呀，何泰他们和你说的？”

何泰？罗嘉只觉得这个名字略微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具体是谁，之后不动声色的回道：“他们也没详说，这不就问你来了吗？快和我说说都玩了些什么呀？”

彭思轩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想听多刺激的呀？”

罗嘉心中一惊，但还是很快压抑着不适笑着答道：“那肯定是最刺激最好玩的呀！”

彭思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走廊扶手上，笑着回忆道：“那可多了去了，什么把书包扔进垃圾桶呀，偷偷换桌子呀，泼脏水呀——”

说到泼脏水，彭思轩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咪眼看向罗嘉颇为兴奋的说道：“你知道吗，我们初中都是强制练字的，然后全班同学轮流洗笔。轮到那安洗笔那天呀，他们直接把她反锁在洗笔室里面了，直到晚自习开始好久后才被老师放出来！她出来的时候身上那叫一个臭呀，一股子霉味，谁闻了都想吐，坐她旁边的人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说着，彭思轩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一身的脏水，你是不知道有多搞笑，估计全湿透了吧，还好不和她在一个寝室，要不···想想都恶心。”

似乎是怕罗嘉无法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彭思轩故意做了个想要呕吐的表情。

罗嘉双眼睁大，嘴唇都微微有些颤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笑的前俯后仰的女生。

彭思轩见状认为是自己声情并茂的描述让罗嘉开拓了眼界，又认真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有更刺激的，他们后来都直接抬着那些欠收拾的男生往那安身上扔，那场景——啧啧啧，你真该亲眼看看，可有意思了，两个人都是满脸通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发现了呢！”

罗嘉感觉彭思轩的声音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她不知道彭思轩还在说些什么，只是第一次觉得满脸笑容的妙龄女孩也能如此面目可憎。这是···朋友？那安在初中唯一留下联系方式的朋友？！

罗嘉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出，陌生得不像是自己：“还有这样的事呀，哈哈哈，可惜午休快要结束了，我先···去趟洗手间。今天先听这些吧。”

罗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洗手间的，彭思轩似乎还提出要一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应。只是在厕所隔间门彻底分开自己与外界之后，她才终于筋疲力尽般缓缓蹲下。她的整个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些事，决不能让柒业知道。

罗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厕所隔间中呆了多久，直到又一声铃声传来，她才恍然般的离开公共洗手间。

走廊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在聊天打闹，看起来应该是到了某个课间。罗嘉努力调动这有些迟钝的大脑，半晌后才勉强回想起下午似乎没有很重要的课。

“还好还好。”罗嘉边轻声自我安慰着，边向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坦白来说她就是害怕会听到这样过于冲击的内容，所以她才优先挑选了那安的初中朋友而不是班长。她多希望，在自己装出恶意来打听时，那安这唯一留下联系方式的朋友能表现出不悦，哪怕只有一点，只要不是用这样嘲笑中带着嫌弃的态度进行复述。罗嘉就能控制自己，用更加平和的心态将情报打听完。

“怎么会这样，那安···到底经历过什么。”罗嘉喃喃自语着。

即使是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她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把这些事当成新的情报告诉柒业。

“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怎么办呢。”罗嘉表情茫然的看向前方，却意外的发现有个人也正在看她。

察觉到自己被罗嘉发现，刘为有些尴尬的上前几步主动招呼道：“你好啊。”

认出面前的人是那安初中的班长刘为，罗嘉下意识的警觉皱眉：“有事吗。”

虽然这样有些武断，但罗嘉不可避免的对那安初中相关的人或事产生了遏制不住的抵触情绪，觉得他们都面目可憎。

刘为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深吸一口气后才下定决心问道：“你是不是，在调查那安初中的事。”

罗嘉双手紧紧握拳，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话题。

“呃，也没什么。”刘为的目光有些游离，又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继续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聊聊。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愿意。就算了。”刘为最后匆匆留下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只有罗嘉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原地立了良久，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才快速向自己教室跑去。

聊聊？还能有什么可聊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罗嘉还是去赴约了。她都已经听了彭思轩的讲述，即使再有什么令人难受的事也就这样了，无非是再多缓一段时间，只是她已经不想再装出好奇和八卦的样子了。

看到罗嘉过来，刘为似乎并不是很惊讶。他扯出一个笑容有些无奈的问道：“其实，你是那安的朋友吧。”

罗嘉眨了眨眼，似乎没料到刘为开口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但此时的沉默就等于承认。

刘为轻轻叹了一声，摇头说道：“既然是她现在的朋友，那好好陪着她就好了，为什么想要调查初中的事，那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嘉低下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在柒业提到校园霸凌时她就有想到会有令人难受的话题，但没想到会这么直白，纯粹的恶意。只是看那安的样子，根本无法想象到这些。

“那安很幸运，可以遇到你这样的朋友。”刘为露出一个笑容：“校园霸凌事件的最后，不是忍气吞声，就是过激的报复。再有的，就是被霸凌者直接死去，也不用再考虑这些了。”

刘为的话让罗嘉微微一怔，难以描述的寒意从后背一直蔓延到全身。

即使走出那段最黑暗的时光，被霸凌者的痛苦也很难被完全忘记，这种经历通常会贯彻被霸凌者的后半生，对她的性格和行为方式都造成很深的影响。而故事的最后——自杀，这是很多被霸凌者会选择的最终结局。

罗嘉的双手在自己的膝盖上狠狠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肉中。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那安有一天会走向这种结局。

看到罗嘉的样子，刘为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安真的很幸运。对不起，身为班长当时却没能做到任何事，我真心的希望她能彻底走出来。”

看到刘为在自己面前微微低下头，罗嘉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直到刘为再次抬头直视自己，罗嘉才有些磕磕绊绊的问道：“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嘉其实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想听这些，但她还是问了出来，她隐约觉得自己必须问，必须知道和了解这一切。

刘为抿了抿双唇，回忆了片刻后才组织着语言说道：“起初只是因为那安身体不太好，她妈妈中间把她接走了好几次，然后军训就差不多过去了，她也没能和大家混熟。”

“大家不太认识她，刚开学那几天发作业时，有几个课代表因为找不到人就喜欢把作业乱扔，几个好事的男生也喜欢拿她的作业踢来扔去的。我看到过几次就把作业整理好拿给她，那安知道原因后也没有太怪他们，只是介绍了自己，让他们不要再乱扔之后就算结束了。”

“可能就是这件事之后有人就觉得她挺好说话，性格也温和，游戏中碰到什么抓人的活就会叫她一起。游戏久了，大家就自然将她带入了抓人的角色，有些人就开始躲着她，渐渐的，班上所有人都开始躲着她，说她身上有病毒，不能碰。”

“那安自己可能没太在意，而且她家里人要求可能也比较高，一有时间不是在预习复习就是在写作业，和大家玩的时间比较有限。再加上成绩一好，看她不顺眼的人也就更多了。”

“开始也就几个人带头欺负她，当时最多也就扔扔书包作业，趁她不再偷偷换个桌子什么的。后来就越演越烈，泼脏水啊，锁水房啊，还有···”

说到这，刘为似乎有些无法开口，不自然的沉默片刻后，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事情闹大之后，老师便也都知道了。之后他们就收敛了一些，只是一直丑女丑女的叫，把她当成脏东西，一过，就是三年。”

罗嘉愣愣的看着刘为，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那···她的爸爸妈妈呢？叔叔阿姨没有发现吗？没有说什么吗？”

刘为轻轻摇头：“军训过后她父母就没有怎么出现过了，那安每次生病都是班主任李老师和负责女寝事物的张老师看着，她父母可能压根就不知道学校里的事。”

“这样啊。”罗嘉的声音很轻，透着说不出的茫然。发生在那安身上的这一切都是她未曾经历甚至未曾设想过的生活，她无法想像那是怎样备受煎熬的一段岁月。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罗嘉低头向刘为诚恳道谢。这是真心的，如果没有刘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经历多少煎熬才能完整的知晓这一切。

“没有没有。”刘为有些局促的摆了摆手：“我什么也没做到，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那安现在能碰到你真的很好。”

能碰到我吗？罗嘉不禁在内心苦笑，如果不是柒业，她怕是永远没有知晓这一切的机会，即便未来真的有一天那安···

想到这罗嘉狠狠的摇了摇头，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这次一定！

看着罗嘉变得坚定的眼神，刘为由衷的露出笑容。这个纠缠了他多年的心结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