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许我 第55章 放手

恒安私人医院住院部九楼，走廊里，周秉文单手插兜，冷眼看着保镖把哭啼哀求的白嫣带走。

他转身，来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看着窗外，点燃一根烟送到嘴边，深深吸一口，轻轻吐出。

胸腔的淤滞被冲开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雾气缭绕，视线模糊片刻。

手机振了几下，他拿出来，点开钱昊发来的消息。

白嫣那段用来证明林云岫婚外恋的视频，被掐了半截尾巴。

实际林云岫被抱住转了两圈后很快就挣脱余浩勇的怀抱跳了下来，并立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明显带有不悦，但没有持续很久，最后两人保持着恰当距离往镜头方向走来。

这整段视频才真正符合林云岫的性格逻辑，面对余浩勇的“热情”她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但也不可能真的接受。

也正因为她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才会在白嫣的言语刺激下走向情绪极端萌生死志以证清白，才会想拉着白嫣一起葬身火海。

周秉文又点燃一根烟，大口大口吸进肺里，再重重吐出，小小吸烟区很快烟雾弥漫。

处理了白家的事，周秉文点开手机里最新收藏的一个文件，第一行赫然写着章志的名字。

性格温和，人品端正，家世清白，家庭和睦，整体而言不失为一个良好的配偶人选。

手指漫不经心地滑动手机屏幕，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熏得眼睛发胀，胸口灌铅一般沉重。

像存在某种感应似的，手机突然黑屏，跳出来两个大写的字：梁琼。

呼吸骤然一顿，心像突然被一只手狠狠抓住，紧接而来的是胸腔里剧烈的呛痛。

他扶墙咳了许久，在电话即将被挂断那一瞬点下接听。

“喂，周秉文。”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禁不住心软，周秉文忍着咳嗽，轻轻“嗯”了一声。

“我今天听说了你妈妈的事，她还好吗？”

“还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我能去看看她吗？”大概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梁琼问得犹豫，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周秉文磨着后槽牙，想狠狠心说不，喉咙却像被什么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猛地又咳了起来，梁琼在电话里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周秉文推开窗户，剧烈咳了一阵，正要说话，却发现梁琼就在楼下停车场，她应该是刚下车，扶着车门在跟他打电话。

“我没事。”周秉文盯着她的身影，心中无限柔软。

“我看见你了，我下来接你。”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多看一眼，就仍然会克制不住想要拥有。

梁琼抬头，找了一圈终于看见他，立刻冲他招手，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周秉文知道，她应该是笑了。

挂了电话，周秉文快步穿过走廊，来到电梯间按下下行键，忽然皱眉，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他身上烟味很重，梁琼肯定会闻到，但他一时找不到衣服可换。

怀着忐忑的心情下楼，梁琼看见他第一眼果然拧起了眉毛，鼻子重重吸了吸，“你抽烟了？”

周秉文接过她手里的水果篮，站得离她远一点，闷声回答：“抽了一点。”

梁琼第一次发现他抽烟他们还没在一起，她捏着鼻子十分嫌弃，“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飙车抽烟打架进派出所！你走吧，我妈不让我跟不良少年玩。”

他当时觉得自己特冤，毕竟打架进派出所这事可不是他干的，但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乖乖表示一定改正，因为“正义之士”梁琼极有可能真的会不再理他。

后来每次见面梁琼都会先凑到他身上闻一遍，跟小狗似的，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然后理所当然挨了一顿胖揍。

年少初遇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然而转眼已是人到中年，受尽分别相思之苦，尝尽无可奈何之痛，仍然不得不含恨放手。

梁琼什么也没说，低头走进电梯，周秉文跟进去，电梯门关上。

空气静静弥漫着苦涩的烟草味，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病房门口，周秉文伸手正要开门，梁琼握住他手腕，又松开，“我……还是不进去了。”

她自我解嘲般笑了一下，“养伤要心情好，看见我她估计心情好不了。”

心头像有细针直直刺入，周秉文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想说句宽慰的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无法保证他妈见到她不会情绪激动，更无法保证两人见了面不会起冲突。

他只能说：“我先进去看下，你等我一会。”

梁琼又一次拦住他，“等我走了你再进去吧。”

周秉文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梁琼低头看向两个人的手，静了片刻，问：“你还有烟吗？”

“……有。”

楼梯间一直往上走，走到顶，就是封闭了出口的阁楼。

两个人并排坐在楼梯上，默默点燃两根烟，默默抽完。

“我刚去巴西的时候，经常失眠，有时候一整晚都睁着眼睛，天蒙蒙亮我就起床，洗脸刷牙，爬到宿舍顶楼看太阳从东边升起，我就是那时候学会抽烟的。”

“第一次抽的时候呛得我差点晕过去，那时候我就想，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周秉文小小年纪真是个怪胎。”说到这里梁琼笑了一下，清亮眼眸透着无限柔情，周秉文感觉自己仿佛看见地球另一端的日出。

“后来我知道了，抽烟就像上麻药，身体痛的时候麻药一上很快就不会感觉痛了，心里闷的时候抽一根烟就感觉整个人跟开窗通风了一样，舒坦了。”

“不过我还是不常抽，主要怕到时候回国戒不掉被我妈知道，她觉得抽烟的人都是盲流。”

梁琼把烟蒂摁在脚边熄灭，偏着脑袋看向周秉文，眼里有清澈的笑意，“按她的说法，我们现在都是盲流。”

周秉文深深地看着她，眼睫一眨不眨，“我去巴西找过你。”

梁琼的笑意缓缓僵住。

周秉文低头也把烟蒂摁灭在脚边，“你去巴西半年左右，我去找过你，就在你们住的宿舍附近，我看见你跟同事在烤肉店吃饭，你同事在跟烤肉店的服务员说话，你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笑得很开心，我就站在马路对面，看了你很久你都没有发现我，然后我就走了。”

“我感觉你不会想看到我突然出现。”

“后来我还去过几次，一次比一次胆小。”周秉文忽然笑了一下，自嘲的笑，“我后来甚至害怕你发现我，我怕你根本就忘了我。”

“周秉文。”梁琼忽然叫他的名字。

周秉文转头，眼前忽地一暗，梁琼的脸瞬间靠近放大，唇瓣随即感受到两片柔软的触碰，身体里的血液像突然滴入易燃易炸化学物质般“轰”地沸腾起来。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烟草的苦涩和柑橘的酸甜混合着萦绕在鼻端，呼吸之间是彼此的心跳。

“我们接吻吧。”

梁琼双手捧起他的脸，唇贴着他的，睫毛高高翘起，双眸如两汪深秋的湖水，清澈地倒映着他的模样。

“周秉文，我们接吻吧。”

“周秉文，我们做/爱吧。”

“周秉文，我们……”

梁琼喜欢直接了当地表达需求，这样的话曾时时响在他耳边，以至于他后来听她开口第一个字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如今再听见，恍然有隔世之感。

周秉文双手将她环住，用行动回答她这个提议。

一开始，两个人都有些急，用力地啃吮着对方，牙齿不小心磕碰发出响声，梁琼没忍住，笑了场。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有一次接吻也这样……”

周秉文没有回答，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另一只手按在她腰后，唇舌结结实实填满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急，一点点搅动，缓缓勾住她的舌尖，轻柔纠缠。

时间变得粘稠起来，像金黄的蜂蜜缓缓流动，微微化开。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在白墙上投下色块，颜色浓烈得像新切开的橘子。

空气里充满馨甜气息。

这个吻，跨越漫漫时间长河，横渡夜夜无眠星海，绵长而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梁琼软着身体，伏在周秉文怀中，两个人久久相拥。

白墙上的色块变换着形状、深浅，直到彻底消弭在昏暗中。

不知谁先开始的，两个人的唇又黏在了一起。

这一次，是激烈的，焦渴的。

是互相想要把对方撕碎吞下的贪婪，是狂风海啸。

深埋的欲/念一触即发，失控的前一秒，梁琼后撤，结束了这个吻。

周秉文将脸埋进她颈窝，紧紧抱着她，大口出气。

狂乱心跳隔着肌肤彼此呼应。

黏湿热汗隔着衣衫相互渗透。

梁琼抱住他的脑袋，修剪整齐的粗/硬发茬扎在手心里，又痒又麻又酥。

谁也不舍得放手。

然而总要有人先开口说再见。

“周秉文，我们以后……”余下的话梁琼说不出口，喉咙哽着，像水泥结了块。

周秉文知道她想说什么，双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许久，自胸腔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梁琼努力咽下喉间哽塞，摸着他的脑袋又道：“以后少抽点烟。”

“嗯。”拥抱再一次用力。

“少喝酒熬夜。”

“嗯。”

梁琼摸到他头侧的纱布，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听话一点，这样能少挨打少受伤。”

周秉文紧紧抱着她，好一会才又“嗯”了一声。

夜色降临，阁楼没有灯，空气寂静许久，梁琼有些伤感地问：“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一种想要把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的冲动让周秉文抬手将她的脑袋用力按向自己，心碎到无法动弹。

他想说的话全都不能说。

今天之前，他始终存有一丝希望，今天之后，他的人生将万古长夜。

“捅他这一刀之前我要先剜掉自己的心脏，你觉得相比较而言，哪个更残忍？”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剜心之痛。

许久许久，周秉文终于抬头，盯着应急灯发出来的些许绿光，缓缓开口。

“做你想做的事情，要开开心心的，要幸福。”

“嗯。”梁琼闭着眼睛应道。

“少打架，受欺负了要说，要记得我永远都在。”

“嗯。”

安静好一会，周秉文用力咽下喉间刀子划过般的痛感，继续道：“找个能让你开心的人陪你过以后的人生，不要再为了逃避我一个人跑走……以后，我会祝福你。”

梁琼紧紧抱着他，郑重承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