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许我 第54章 联姻

急救病房外，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静得像凝固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病房门上的“急救中”红色灯箱终于熄灭，像按下一个启动按钮，等着的几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又等了一会，护士把门打开，林云岫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周嘉荣第一个冲上去，扶着床沿轻轻唤了一声，“云岫。”

病床上的林云岫插着气管插管，前额和四肢都包着绷带，双目紧闭，面容苍白。

医生走过来，“周总，周夫人抢救比较及时，没有出现休克，肢体小面积烧伤，程度不高，呼吸道轻度灼伤，目前都已经进行紧急救治，只要能安全度过感染期，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周嘉荣双手握住医生的手，颤抖着声音道：“谢谢，谢谢吕医生。”

周秉文上前来，“爸，你先陪妈回病房。”

周嘉荣再次道谢，然后快步跟到病床旁边，侧头看着病床上的人，逐渐走远。

吕医生是熟人，对周秉文详细说明了他妈妈的伤情，“小腿有轻微骨折，右手肘有擦伤，前额有撞击淤血，我估计起火的时候逃跑不小心磕到哪里摔了一跤，然后没能起来，也幸好摔在地上，热气烟雾吸入相对较少，呼吸道灼伤没那么严重。”

“是撞在客厅的花瓶上。”周秉文记得他冲进去所见，林云岫侧趴在地上，脑袋上方就是挨墙放着的一米高青花瓷瓶，周嘉荣跪在旁边把她翻了个身，试图抱起来，奈何屋里温度太高烟雾太大，他止不住地咳，双手使不上力。

当时林云岫还有意识，紧紧抓着周嘉荣的手，嘴唇张了张，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没人听清。

吕医生又说了些伤情注意事项，宽慰几句后走了。

周秉文来到病房，大舅二舅大伯姑姑，还有几位堂表亲，全都在。

刚才大家都心挂抢救，现在回过神来，两位舅舅怒气冲冲质问事情经过缘由，周秉文一遍遍解释事情已知经过，越解释越内疚。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是他差点害死自己的母亲。

“到底为什么会起火？”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但目前没人清楚。

最后还是周星楚把大家都先劝了回去，“阿文，你和爸也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

周秉文摇头，“你陪爸回去，家里还要你去看着处理，我在这里。”

周星楚没有多说，劝周嘉荣，周嘉荣也不愿离开，最后她只得自己一个人走了。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仪器的嗡嗡响声，疲倦身体陷进沙发里，周秉文呆呆看着病床边静坐的父亲。

平日里始终笔挺的肩背此刻佝偻下来，头发好似突然之间花白了大半，显出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老态。

周秉文骤然心惊，想起自己的父亲即将年过六十。

“你今天跟你妈说什么了？”周嘉荣忽然开口问道。

周秉文回神，想起自己早上是如何对母亲一步步紧逼——揭穿她婚外恋情，讽刺她不动脑子，大言不惭劝她离婚，明确告诉她自己不干了……

她目前为止的人生，前二十二年在林家做不谙世事的女儿，后三十年在周家做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这样一个人，让她离婚，无异于让她去死。

“你对家里任何人都可以有意见，唯独不应该对你妈有意见。”

周秉文没说话，周嘉荣今天格外善感，又道：“你小时候爷爷对你要求严格，你性格也倔，有时候做不到的事也硬扛着，你妈背地里不知道为你心疼流过多少眼泪。那年你出车祸昏迷一个多星期，她衣不解带守了你一个多星期，后来也是她跟你爷爷求情，联姻的事暂缓几年。”

“她总说我不疼你，说我偏心。”周嘉荣偏头看着病床上的人，叹息一声，“你和阿楚都是我的孩子，阿楚三岁就没了妈妈，我这个做爸爸的要是再不多疼她一点，我将来有什么颜面去见她妈妈。你不一样，你是男孩子，是要继承家业的，若全都像她一样重舍不得轻舍不得，把你养成个纨绔子弟那还得了？”

“她真正在意的是你对她的态度，不是对我。”周秉文心里生出一股怨恨，一种愤怒，“你让她这几十年都在跟一个死去的人较劲，你让她一颗活生生的心在几十年的婚姻里一点点窒息而亡，你根本看不到她真正的挣扎。”

周嘉荣愕然抬眼，苍老的面容现出茫然。

“你问我今天跟她说了什么，我告诉你吧，我让她跟你离婚，离婚协议我都帮她拟好了。我为什么不接受联姻，因为我知道，我如果接受联姻，我名义上的这位妻子只会活得比她更煎熬，因为我不可能跟一个我不爱的女人上床，更不可能跟她生孩子，我宁可这辈子孤独到死，我也不做第二个你。”

周嘉荣怔怔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周秉文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说得太重，但想起从小到大林云岫总是自己把委屈和苦楚吞下然后换个方式施压于他，心里对父亲又不能不怨。

为了避免自己再口不择言，他起身出了病房。

头上的伤开始感到疼痛，体温居高不下，眼眶生涩发胀。

他下楼，叫周凯帮忙买来烟和打火机，滑燃打火机的时候思绪忽然停了一下。

火苗跳动着，他忘了当时人群里还有一个人，一个缩在工作人员身后蓬头散发满面泪痕仿佛吓破了胆的女人——白嫣。

林云岫情绪不稳定，胆小性子弱，不太能拿主意，不是什么会生事的人，否则她这么多年也不会是个只知道对他耳提面命唠叨哭诉的人。

昨天那样闹到梁琼家里没有人煽风点火她是做不出来的。

还有威胁梁琼要动江瑶，这是她根本不可能想到的事。

她不喜欢梁琼，梁琼也不喜欢她，她俩都是把不喜欢刻自己脑门上的人，言行举止表现得明明白白，但就像梁琼不可能去动什么歪心思对付她一样，她也绝不可能想到要用什么非正常手段去针对梁琼和她的家人。

今天这场火，是意外，还是……

甚至她的婚外恋情，那段视频真的就是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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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琼得知周家发生火灾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妈妈出院后在舅舅舅妈的强烈要求下一起去滨城住了几天，周末梁琼去滨城接上妈妈回海城。

顾远哲开车来高铁站接她们，路上闲聊提到周家的火灾，“他妈晕里面了，还好抢救及时，现在还在住院，说是因为周秉文要辞职母子俩吵架想不开自己点的火，但又有人说跟白家的女儿白嫣有关系，说当时就她和周秉文他妈在场，好像对他妈说了什么，唉，搞不清，反正大家都说白家这回要完，白嫣她爸已经进去了。”

车厢里寂静片刻，梁琼问：“他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顾远哲转动着方向盘，看她一眼，“你也知道，周家素来低调，对舆论八卦管得很死，我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些了，你要是想知道，直接问周秉文还快些，我估计他最近啊，肯定是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梁琼没再接话，转头看向车窗外。

她不确定这件事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从时间线来看，火灾就发生在她把白嫣怼走没多久，很显然白嫣从她这里受了气之后就去找林云岫了。

那天她心情极差，言辞态度上都没有留余地，对白嫣那样的大小姐来说，大概是平生少有的受气，心怀怨恨去找林云岫告她的恶状也属正常。

只是为什么会起火？

林云岫虽然是有点神经质，但也不至于因为她怼了白嫣而想不开。

那就是还有别的事情，只能是跟周秉文辞职有关了。

梁琼放下车窗玻璃，热风吹进来，顾远哲不满提醒，“热啊大小姐，开了空调的。”

车窗玻璃又关上。

回到澄湖新城，母女俩一起去顾远哲家吃了中饭。

自从跟尤老师结了婚，顾远哲是老婆也有了，孩子也有了，往常清冷的房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温馨热闹的家。

反倒是梁琼家里，妹妹出国，她调职，本来热热闹闹的一个家变得冷冷清清。

“妈，我想好了，我打算在南城或滨城再买套房子，这几年你要不就跟我住南城，要不跟舅舅舅妈住滨城，等我工作调回海城了，我们再一起回来。”

妈妈思索片刻，摇头道：“我都不想去，以后我还是回鼎丰去住，街坊邻居都认识几十年了，我一个人也能活得自在，实在有什么急事我找阿哲和赵霁，他俩都能帮忙，你安心工作，也不用每周都回来，难得奔波，留点时间考虑你自己的事才是正理。”

梁琼没说话，妈妈有自己的主意，她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只是她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以后林云岫和白嫣会来找麻烦。

江妈妈看着自己女儿心不在焉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于是便道：“琼琼，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吧。”

“什么？”梁琼脱口问道。

“周秉文，他妈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现在肯定不好过，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吧。”

“妈，我没有……”梁琼口不对心，顿了顿，垂下脑袋承认，“妈，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江妈妈停顿一下，“但一码归一码，我更不想看你人坐在我这心却不知在哪里，一个笑脸都没有。生死面前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去看看，两个人把话说清楚，结不了亲也别结仇，大家都好安心。以后我就不会再同意你们联系见面了。”

梁琼抱住妈妈手臂，脸搁在她肩上，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