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前大花坛里的万寿菊开得正好,在夏末秋初的微风里,随风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许眉和安琪手挽着手走过花坛,安琪问:“你今晚就去你太婆家住啦?”
“嗯。”许眉轻轻应了一声,安琪没问她为什么突然要每周四到周日去她太婆家住,她也就没说。她打算如果自己的社恐症真的有所好转,再告诉安琪,给她个惊喜,顺便再把小阿叔介绍给安琪认识,可以想象安琪一定会高兴疯了。
“那我也回家住吧。你不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不无聊死我啊。”安琪说。
她们宿舍共四个人,其中两个是H市本地的,安琪和黎清,黎清大三开始就住家里了,另一个叫王云,重庆妹子,她这学期搬出去和男朋友在外面一起住了。
“对不起。”许眉觉得有点抱歉。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所以特别在乎安琪这个朋友。
“切,这也要对不起。眉眉,你要不要这么善良哦。”安琪揽住许眉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她从小就话唠,每天不说上一千句话就浑身不舒服,连她父母都嫌她烦,经常吼她,连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更别提她身边的同学朋友了,每次她说多了,她们总会一脸不耐烦,“安琪,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哦,耳朵都要聋了,脑袋都要炸了啦。”
只有许眉愿意听她唠叨,无论她说什么,许眉都会听得格外认真,毫不敷衍。
俩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宿舍,分别开始收拾东西。
许眉简单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洗漱和护肤用品,把这些都井井有条地放进自己的大双肩包里就完事了;安琪则用了一个18寸的行李箱还装不下,又拎了一个小包。
一起吃了晚饭后,两个好朋友道了别,许眉坐着公交车去太婆家。
到太婆家时刚好是七点,距离跟许立约好的治疗时间还有一小时。
程毓兰把她安排在许立旁边的客房住。
客房南北通透,光线很好,空间也大,更重要的是带有洗手间和浴室。
趁着还有些时间,许眉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在相应的位置摆放整齐。
最后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二十厘米左右高的玩偶,放在床头。
两只长耳朵竖起来,一双红眼睛笑眯眯,是一只小兔子玩偶。
不过它的手脚和头都有缝补过的痕迹,雪白的身体已经有些泛黄,是一只有年头的玩偶了。
这只小兔子玩偶是她七岁那年夏天,阿婆送给她的礼物。
她两岁的时候,母亲因病过世了,她父亲就把她送到了老家阿婆身边。直到七岁,到了她上小学的年纪,阿婆考虑到乡下教育资源不好,就又把她送回到父亲那里。
离开时,阿婆就送了这个玩偶给她,说阿婆不在身边就让小兔子陪着她。
往后的日子里,许眉无论去哪,都要带着这只玩偶,没有它,她就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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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科大学临床技能中心楼外有几株桂花树,在接连的几场雨后,迎来了愈加馥郁的芬芳。
二楼的模拟手术室,亮着盏灯,明亮的灯光照在许立低垂的侧脸上,越发显得他眉目深邃,脸庞清俊,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地练习手术打结的各种方法。
只见他十指翻飞,方结、平结、三叠结等手术结作为一组,完成之后,看一眼计时器,眉头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显然他非常的不满意。
他停下手上动作,伸直右手,神情复杂地反复端详着自己的手。
曾经这只手拿手术刀极稳,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的轻柔,曾经这五根指头也极灵活,而现在却只能发挥从前十分之一的水准。
要知道,他是神经外科的医生,在神经纤维区做手术,要和毫米打交道,犹如在刀锋上行走,如果手稍微一颤,力度稍微控制不住,后果可想而知。
许立心头一阵烦躁,背部往后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皱。
窗外刮起了风,从半开的窗户涌了进来,带来一阵甜香。
清甜清甜的,是桂花的香气。
许立眼前蓦然浮现出一张小脸,是那日清晨他在桂花树下看到许眉用发夹夹起刘海后露出的小脸,带着柔柔笑意,如金桂般清妍动人。
糟了,现在几点了?
许立急忙抬起手腕看了下,居然已经八点了。
他竟然已经在这里呆了七个小时了,时间怎么这么快。
许立起身,穿上外套,匆匆离开了模拟手术室。
他和许眉约好了,从今晚开始,要给她做心理“治疗”了。
驱车路过校园小吃街时,食物的香气飘过来,许立的胃有些疼起来。
这是这几年经常做手术,一做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没有按时按点吃饭造成的。
已经晚了,先吃饭吧。许立想着,给许眉打了个电话,和她道了个歉,说晚一小时回来。
许立把车停好,随意挑了个面馆,快速地吃了碗面。
走出面馆时,面馆门口两旁有不少小摊贩已经出摊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摊位是个银发老婆婆在卖女孩子们喜欢的那种小饰品。
许立看到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还出来摆摊,情不自禁地就走了过去。
“小伙子,要不要给女朋友买点小礼物?”老婆婆看到许立过来,一张老脸笑成了朵菊花,布满褶皱。
“不是女朋友,给我侄女买。”许立解释了一句,心里默默地补充了句,约好的事情居然忘了,还迟到了,买点礼物聊表歉意是应该的。
“你侄女多大啦?要不要婆婆帮你挑挑?”老婆婆非常热情。
许立没说话了,他的目光落在一枚发卡上,五朵金黄色的小花组成一簇,就如同枝头一小簇星星点点的桂花,坠垂可爱,淡雅清秀。
“我买它吧。”许立指了指那枚发卡。
老婆婆开心的“欸”了一声,拿出一个小礼盒,准备装进去。
“不用了,您给我一个小袋子装着就成。”许立说。
老婆婆这下更开心了,一开张就卖出去了东西不说,还省下一个小礼盒,麻溜把小夹子装进袋子里,递给许立。
许立接过袋子,揣进兜里,付了钱,道声谢谢,然后驱车往家赶。
到家时,许眉正在给程毓兰捏肩。
见到许立,程毓兰笑着说:“眉眉真能干,我就教了下这捏肩的手法,她一学就会,捏得可舒服了。”
许眉被夸得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嗫嚅说:“太婆您说得太夸张了。”
“你太婆不仅是妇产科的专家,还自学过中医推拿,她说好啊,那一定是好的。”许立说着,把一袋芒果放在了茶几上。
程毓兰一看,这怕是有好几斤芒果,笑着打趣道:“你这又是跟哪个老头儿老太太买的吧?”
“没,跟个大婶,带着个脑瘫的儿子,这些芒果都熟透了,再卖不出去就烂掉了。”
“那我等会装些给你张婶带回去吧,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程毓兰说。
“嗯。”许立应道,然后看向许眉,淡淡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我们去书房吧。”
许眉听着他们祖孙俩的对话,心里暖呼呼,闻言忙嗯了一声,跟着许立上了楼。
到了书房,俩人像上次那样各坐一张书桌,相对而坐。
“哦,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许立起身。
许眉一愣,许立已经走过来,从裤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书桌上。
这小袋子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许多粉色小爱心。
许眉呆愣着看了好几秒,才拿起袋子,打开来看,眼睛蓦然亮了几分。
袋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发卡,她伸手进袋子里把发卡拿了出来,有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许立,“给,给我的?”
“嗯,你的刘海夹起来,会更好看点。”许立说。
小院里桂花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袭来,许眉觉得周身都是甜甜的香气,有一丝甚至氤氲至心里。
他的话在她耳畔回响,他说“会更好看”,那么就表示他认为自己现在这样也好看。
“我希望你以后把刘海夹起来,你的刘海太长了,遮住了眼睛,对视力不好。”许立又说,这是从医生的角度说。
许眉看了眼手里漂亮可爱的小发卡,点了点头。
她将刘海撸起至左边,微低下头,用小发卡夹住,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许立,眸光颤了颤,想躲开。
“怎么?我不好看吗?”许立忽然笑了,双手抱臂,语气有些慵懒。
许眉“啊”了一声,瞠圆双眸,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立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
半晌,许眉才回过神来,用力地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好看啊,很好看,不,非常非常好看。”
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她又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许立笑意愈发浓了,道:“那就不要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好看的话,可以多看看。对治疗有好处。”
许眉怔愣片刻,明白了许立的用意,他这是在帮她克服对视恐惧症呢。
“嗯。”许眉点点头,依言抬眸看向许立。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脸上的热意往上涌时,许立说:“很好,不着急,慢慢来。还有,我教你个方法,你觉得坚持不住时,你可以把目光移到对方脸上的这个区域。”
许立指了指自己两只眼睛和鼻子形成的三角区域,“人与人交谈时,看着这个位置,无论是对方还是你自己,都会比较舒服,然后适当地进行眼神交流,就可以了。”
许眉“哦”了一声,她以前一直以为一定要盯着别人的眼睛看才是礼貌的做法,原来并非如此。
接下来,通过详细深入的交谈,许立发现许眉自身已经意识到其恐惧是过分或不合理的,且拒绝和回避社交情境。在不得已参加社交时,焦虑感明显,并伴有自我评价低和害怕批评又排除了其他恐惧障碍。
现代社会,由于种种原因,很大一部分人或轻或重都有一些“社恐”症状(或者说是性格差异的体现),比如说话前会在心里排练好几遍、买东西时不喜欢有导购员跟着、朋友圈发个动态会很在乎有多少人点赞和留言、平日里只喜欢宅在家不喜欢去交际等等。
许立觉得只要不影响到正常生活,大可不必把它当做病症,强迫自己去改变,人人都去变成交际花;但许眉的情况已经算得上是中度的社恐症,难与他人正常沟通,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必须采取措施治疗才行。
“许眉,我和你商量一下治疗的方法。”许立双手交叉置于桌上,神情严肃认真。
许眉挺直腰板端坐在椅子上,照着许立刚才说的方法,目光与之对视两秒,然后挪到他眼鼻的三角区域,仔细聆听。
“目前国内治疗社交恐惧症多采用药物治疗为主,但是一线的治疗药物 SSRIs类药物的剂量要比抗抑郁治疗时要大,药物的副反应在所难免,并且药物治疗的效果来得慢,还不能持久有效。我个人觉得最快速有效的方法还是挖掘出患者心灵深处的根源,针对这个根源,通过逐步递增社交情境而增加其对恐惧的耐受性,从而消除患者社交恐惧反应。”
许眉很认真地听完,喃喃自语:“就是说要找到根源吗?”
“嗯,没错。”许立发现了许眉其实是个非常聪敏的女孩子,很多事很多话,只需要点到为止。
于是问她:“你记得不记得你第一次过分脸红,开始排斥与人交往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
许眉轻轻点点头,她自然是记得的。
社恐症的相关知识源于网络和知网。至于治疗方法,非专业,请不要过于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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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