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中 第7章 第 7 章

SE.RA.PH的生活步入第五天，查理曼的空中要塞已经发展成个像模像样的热闹城市了。藤丸立香站在玉座旁，看着年轻的王在版图上熟练地规划出居住区、工业区、农地、圣地以及学院，下放给功能型NPC们进行建设，并在完成之后开放给普通居民使用。他对文化和艺术相关的区域尤其侧重，大笔一挥批了最多的预算，针对各个区域的预算来采集和分配资源则是立香的工作——对率领从者们开发过无人岛的少年御主来说这不算困难，只要不让他再重新规划一遍光合金水合金星合金水泥石油木材……啊，回想起来就头疼。

“Master，觉得疲劳的话，可以停一下。”

查理曼注意到立香的苦瓜脸，关掉他面前飘浮的电子荧幕，“你是人类，不用强行配合Servant的工作强度，毕竟我是不需要睡眠的。”

“怎么说呢，以前见过过劳死的王……”立香靠在玉座的扶手上笑道，“就觉得还是想尽力帮帮您的忙。您才是，想着不用睡眠而忽略了休息，反而容易疲劳吧。”

“说的也是。城市的建设速度太快，每天都会新增许多决议。”查理曼单手支颐斜睨他，也微微笑着，“太过投入，就会有做不完的工作。有时候适度放一放也不是什么遭天谴的事。”

“因为SE.RA.PH的时间等同于现实时间的100倍？”

“嗯。”

但是好像并没见查理曼休息过，立香想。哪怕是临时的国度，他也在勤勉踏实地运营，让收容的NPC们安居乐业。这就是作为『王』的系统必须执行的机能吗，无关空想与现实。立香还记得圣骑士之王在传说里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他半垂下眼睛，神色再度黯然。

查理曼……查理、陛下。

想陪伴他，想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想成为他方方面面的支撑，至少在这为期不长的时间里。明明主从关系就可以实现这些，又总觉得远远不够。纠缠在胸中的情感过于繁杂，少年无法找出任何一个词汇来确切概括。

“——【警告 警告 从者气息探知】——”

这时，要塞的侦查系统忽然发出警报声。立香跳起来三步并两步跑去察看，显示屏上他们的要塞正逐渐飘近象征危险的红色区域。

“陛下，这是……”

“来自另一个剪定事象的Servant就在附近。”查理曼踱到他旁边，伸手缩小地图尺度，红色区域恰好覆盖在一片森林上，代表从者的红点位于其中央，“看起来，还建造了类似工房的阵地，虽然规模不大。职阶是Caster的概率应该是最高的。”

“但是对方好像没有像尼禄那样直接来寻找我们？”立香探头细看，“那个红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移动过。”

“笼城战才是Caster的强项，在多方混战的场合下，避守不出等待其他从者互斗，两败俱伤后出来坐收渔利也是一种策略。”查理曼沉思片刻，“当然，也不能排除对方确实没有敌意的可能性。”

“那……我们该怎么办？”立香表情凝重起来。

“按理说一接敌就该发动闪电攻势……”卡尔大帝的话，定会选择这类胜算更大的作战方式。然而——

“虽然我等是代表编纂事象的御主和从者，也不能对无心交战者施以师出无名的暴行。”他毕竟不是那位现实主义拉满的大帝，“所以在那之前……要弄清楚这场战斗是否确实不可避免。”

“也就是说……！”立香双眼一亮，“战前可以先和对方谈一谈对吧？”

“啊啊。虽然不知道对面能以什么形式与这边沟通，至少可以先传达清楚我们的意思。”查理曼唤来几个负责驻守的NPC，简单交代过后，扭头向立香示意：“走吧，Master，到塔楼去。那里设置了可以将声音传得足够远的扩音器，不管那位剪定事象的Servant潜伏在森林的哪个角落里，都可以清楚听见。”

“是。”立香拍拍面颊，打足精神跟着查理曼离开城堡，前往和教堂相连的塔楼。路上，他惊讶地发现城市已兴旺得如日中天，店铺鳞次栉比，行商坐贾井然有序。建筑与建筑之间能看到方形和棱锥形的电子晶体上下浮动，作为能源或控制枢纽，……果然这里还是电脑空间啊，他想。

“是Master！是王和御主！”

平民NPC们见到他们露面，纷纷欢声雀跃，争抢着拥挤到近处打招呼刷存在感。查理曼大大方方地接受民众热情的视线，并平声命令有些过度激动的不用跪拜。

“御主！您的救命之恩，我们没齿难忘！”

“Master！谢谢您给国王陛下力量，让我们有了新的家园！”

几束鲜花冲藤丸立香的怀里飞去，他手忙脚乱地接下抱住，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和那些真诚的致谢一样打动他的心；人类少年不禁眼眶微热，想找到送花人表示感激，也已看不清究竟都是谁。

“即使他们只是假想的生命，这份心意也是真实的。”查理曼在他身边轻声道，“我的国民都很爱戴你，立香。相信他们也绝对不会将你忘记。”

立香用力点了点头。

此刻他也由衷希望这个恍若幻想的小小国度，能够尽可能长久地存在下去。

——————

塔楼顶端阳光明媚，查理曼在扩音器前姿态端正地站直。这东西原本只用于增幅教堂钟声，现在则作为对外谈判的道具，将他的声音定向送往森林中心。他们的目的不为挑起战争，能兵不血刃地劝退敌人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这也不代表我方要过于实在地把所有内幕都开诚布公，因此发言人的身份还是Ruler·卡尔大帝。查理曼略低了低头，似乎在揣度记录里那位西欧霸主的说话口气。

“好，开始吧。”

准备完毕。立香目不转睛看着年轻的王昂首出声，那一如初次见面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威风凛凛，沉稳自若，想必也绝不亚于历史上真实的本尊。

“余乃卡尔大帝，乃捍卫编纂事象之稳定，维护世界意志的裁定者，此次只为平息纷争而来。藏身于无名森林，代表剪定事象并为其奋战之人啊，现出汝的身影，与此方交涉吧。余以欧洲之父的名义向汝承诺，倘若不愿与吾等为敌，有心弃战，余必将给予宽赦。若想安然回归另一侧的世界，亦无不可！”

洪亮的圣谕穿透长林丰草，无数飞鸟惊起。其中有一只碧蓝娇小，混在羽群中消失于天际，谁也未曾发现它。

没有回应。

查理曼很有耐心地等了片刻，对方始终装聋作哑——既然态度上拒绝交涉，那就只有这边主动登门拜访。站在森林入口处，王有点无奈地叹息：“实在不明智。哪怕只是嘴上先出声求饶，我都会考虑放过的啊。”

届时友好遣返就是，奈何非要顽抗到底。由此可见对方也是个颇有志气，敢公然藐视王权的英灵，那么两方厮杀可能就在所难免。藤丸立香在脑中开启筛选，搜寻灵基图谱中可能符合的对象，同时默默做好召唤准备。

“当心，Master！”

树影抖动，风声飒飒作响，查理曼猛然将立香推开几步，反手挥剑，当啷一声凭直觉扫开了什么瞄准人类御主射来的锐器。以第一支冷箭为信号，异响骤起，到处传来破空之声，袭来的暗器无形无迹，像吃人的飞蝗，喋血的毒蜂，致死的杀意密不透风，劈头盖脸压向二人。

“是陷阱吗。可恶——”

从者交战使用什么手段都无可厚非，但躲在暗处阴人的不光彩做派还是令查理曼心头火起。他厉令人类御主寻找可以作为掩体的角落，旋即专心对付偷袭。披风翻卷，剑光纵横，他在繁密的树丛中回转腾挪，试图找到袭击者的藏身之处。

“奇怪。感受不到Servant的气息……”

不知那人在何处伏击，看不见的暗算最为棘手，即便有铠甲替他抵挡住少数利器，仍有细小划伤在招架间隙闪现在他脸颊和手腕上。这还没完，森林深处逐渐浮现出淡紫色雾气，顺风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花草衰败走兽倒毙，连爬虫都蜷缩成一团干尸。

“糟了，有毒！陛下，不要呼吸！”

立香惊叫提醒，脑中已把灵基数据翻了个底朝天。能遮断气息并使用暗器和毒物，或许是静谧哈桑？可Assassin一般不具备阵地作成技能，有双重召唤的那位倒是另当别论——所以其实是塞弥拉弥斯？！各方特征都指向她，森林深处藏着那座著名的空中花园也未可知。若对手是看似Caster实则Assassin的亚述女帝，有效克制她的从者应该是……

“英灵召唤·莫德雷德！请和陛下配合，把这片设置了机关的森林都吹飞！！”

叛逆的骑士头戴蔽毒之盔，和查理曼后背相靠，一边魔力放出，一边圣剑解放——两道巨大光柱覆盖东西双向，毒雾被爆风一口气冲散，数十米范围的森林在灼热光芒中烧毁炭化。如果这也是『花园』的领地，那么以女帝的高傲必然不会再静默地暗中观看，总该现身出面了。到那时，再以查理曼的宝具正面对阵她的——

“？！！”

裁定者突然一个踉跄委顿下去，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圣剑。立香慌忙扶住他，发现王的脸色已变得惨白，冷汗直渗，嘴唇透出灰败之色。

“陛下……您中毒了？！怎么会，难道是那些暗箭……”

就在他刚意识到查理曼因暗器淬毒而陷入不妙状况时，身后遥遥传来了一个青年男性轻佻的笑声。

“坚持到现在辛苦喽，可惜这就是最后了。可别怪我哦伟大的大帝，我也只是领命办事而已呢！”

霎那间不寒而栗。立香扭过头，看清并确认了那人的面孔。

不是Assassin，是Archer。雪伍德的义贼，罗宾汉。

不明真身时，从者战等同于信息战。一旦判断失误后果往往不堪设想，这一点放在我方也不例外。为什么没想到Caster本就有可能召唤其他从者自行使役，为什么忘记『无貌之王』才是暗器无形的原因！以查理曼的对魔力等级，塞弥拉弥斯的魔术也是不可能这么轻易伤到他的！

“……Master，退到我身后！快点！”查理曼被毒素侵蚀，一时难以自如行动，看到罗宾汉解除隐形搭弓起势，依然急切地想把御主拽到自己后方。那是宝具，是足以引爆每一滴毒血的深绿獠牙——

“『祈祷之弓（Yew Bow）』”

眼见那支索命的箭向他们而来，藤丸立香瞳孔急缩，身体先于一切行动，飞扑向查理曼身前，以自己的后背为盾将其遮挡。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支箭绝对不能让查理曼碰到，否则，否则……！

“立香！！！”

箭头没入少年的身体。中箭的感觉比起贯穿更近似被尖头铁锤狠砸在后背，没有刺入感却钝重异常，立香被箭的冲击力推倒在王的臂弯中，透骨钻心的剧痛随即自肩背扩散到全身。即使没有爆炸也是力道凶狠的对人宝具，不知道裂了几片骨头断了几根血管，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声，体温急速下降，意识不受控制地渐行渐远。昏迷前一刻，立香挣扎着抬起头，总算勉强自己断断续续开了口。

“陛下……没、关系……我……不怕毒的。”

所以，也请不要露出那种……

有如末日降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