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中 第31章 第 31 章

人类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吃饱饭后的夜晚谈话才开了个头，少年就感到困意袭来，眼一闭直接睡死过去；再一睁眼，天亮了。入睡前和他靠在一起的查理曼醒来还在身边，衣着齐整地单手撑头侧躺，另一只手在面前的浮空屏幕上点点点。

祷告结束，处理工作，陪伴枕边人防止他做噩梦，国王陛下的早晨很忙碌。阳光穿过轻纱窗帘漫溢在他们脸上，彼此的皮肤都泛出象牙白的好看色泽。

“查理……”立香轻声喊他，“现在几点了？”

“睡醒了啊，立香。”红宝石的瞳眸一瞥，查理曼微微扬起嘴角，“八点刚过。打算起来吗？还是想继续睡一下。看来你昨天确实累坏了。”

还不是拜某位精力旺盛的圣骑士帝所赐。立香边起床穿衣边回想昨天的情景——和查理见面后他只说了自己这边发生的事，对方在SE.RA.PH的后续经历还知之不详。少年御主暗自决定，要把事情问清楚，若有未解决的问题就帮查理完成，然后……拖他回迦勒底。这一次，不管他说什么都一定要……！

“那个，查理……”

“立香。”

两人同时开口，齐齐卡住。

“你先说。”

“不不还是您先请……”立香紧张得甚至下意识动用敬语，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又不是在互相盘算谁先求婚之类的展开！

“……。好，那我先问你。”查理曼还挺中意他在自己面前莫名敏感的反应，愉快地轻笑一声，“你这次来到SE.RA.PH，该不会还是像先前那样，处于灵魂离体的状态？”

“这么说来……”出发前是有种迦勒底全走廊断电变黑，Servant们气息消失的认知。实际情况是自己再度被一针放倒失去知觉的可能性也的确不是没有啊！两次行程的执行者都是BB，谁知道那位号称健康管理AI的小恶魔手头到底还有多少花招。好在BB应该不至于伤害他，这一点立香现在能确定。

“真是的，迦勒底到底在干什么。”查理曼皱眉，“在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前，要尽快想办法安排你回去才行，立香。”

“和迦勒底无关！”立香着急辩解，“这次是我个人的任性……是我主动要见你才想办法过来的！”

“是、是吗。”年轻的王反而显得不敢相信，“为了见我……？”

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立香顺手揪住他身后的衣带，开始闹别扭：“当然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连查理的近况都还没问清，你就要赶我回去……”蓝眼睛委屈地下撇，活脱脱一只无辜被训斥的小动物，“是我留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了吗，陛下……？”

“怎么可能。”话说这家伙是哪里学会的用尊称撒娇！查理曼没辙地将他紧抱在怀，来回磨蹭他的侧脸，“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独占你，想让你从此成为我的专属……说出来连神明都会看不过眼的程度。”

好黏人的王。立香羞涩地放轻音量：“我……早就只是查理你一个人的啦。”在意识清醒的时候说情话，果然还是太难为他这个日本人，“所以你在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很在乎。能给我讲讲吗？”

“这种事比起讲述，直接领你去看看会理解得更快。”查理曼松开他，整理一下王袍，“等你准备好，我们即刻就可以外出。”

这是……想要和他一起出去玩的意思。光彩熠熠的眼神还是如此好懂。立香笑着点头，伸手将王的鬓发捋到前面，梳梳顺。——这才是正牌的帝王，仪表堂堂不怒自威。思及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扮演个皮毛，立香不禁心情复杂地拽了一下那缕垂顺的黑发。

“？？”这点手劲对Servant来说可以忽略不计，查理曼将头歪向方便他拽的一侧，疑惑地瞄他。

“……没什么。”

这个帅气的……帅得气人的国王陛下！

“我们出发吧，查理。”

查理曼的王国，规模比藤丸立香滞在时扩大太多，繁华更多。电子枢纽晶体掩映在浓密绿树间，城中穿过碧绿如玉带的人工河，单单一座水晶穹顶的市场就阔气得足以容纳上万人，然而城市整体设计依然保留当初的欧式古典风格，教堂花窗涂抹岁月荏苒的斑驳，钟声悠远洪亮。街上熙熙攘攘人潮不息，NPC居民见到国王陛下独自携少年御主出游，惊叫窃语兼而有之，王走到哪里，人群便有如摩西分海，自动向两边让开。

“好厉害……”立香跟在查理曼身边，看他目不斜视地阔步行进，“查理你好像不怎么出门？大家看上去都挺吃惊的。”

“是不常见我一人出来。”查理曼淡淡道，“平时出行，都有护卫随同。虽说Servant交战的时候并不能依靠他们作为战力……嘛，国王就是这样表面功夫也要做到家的。”

Servant。听到关键词，立香心里咯噔一跳，隐隐回忆起曾梦见的王与近臣的交谈。他连忙寻问道：“还要和剪定事象的从者们交战吗？那再和我订立临时契约，由我来支援——”

“不用了。”

这次，查理曼却一口回绝。

“退治最后一名从者——Assassin·李书文，将能够召唤从者的灵脉全部破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这片失落之地不会再有试图侵略或寻衅的对象。”因此立香要想召唤迦勒底的英灵来接人，困难程度比上次尤甚。

“很久以前？！”立香不禁愕然，“那你还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说坚持到现在……是为了等一个再见到你的可能，”查理曼侧过头，对他绽开温柔的笑容，“你会相信么，立香？”

——————

多么令他心醉的一句话。

他愿意相信这句话不是谎言，但也意识到这绝非百分之百的真相。四周人来人往，不是可以深入谈论的场合，立香决定先按下疑虑，陪陛下在城内细细逛完。

“好大的市场啊……！”

他们路过集市的各个摊位，水果、肉食、海鲜、糕点，琳琅满目。很多摊位旁边还有现场烹饪服务，香肠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红虾开了背穿成串烤得鲜香，布尔桑奶酪叠着火腿铺在切片法棍上一字排开，缀以鲜嫩芝麻菜，惹人食指大动。QP在这里依然通用，立香兴致勃勃地每样都买上一点，然后故作困扰地表示吃不完，查理来帮忙——法兰克的王便欣然凑到他旁边，接受少年的投食。摊主NPC呆愣愣地看他们，仿佛在看人空手拿肉喂狮子。

“感觉明天就会上新闻头条，查理曼陛下心血来潮的集市大探秘。”立香指指自己的嘴角，将餐巾塞到查理曼手中。

“若是往后有机会换套朴素些的灵衣，和你一起出来就不至于这么招摇了。”查理曼根据他指的位置擦了擦嘴，“不过，你看上去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因为确实就像查理说的，千载难逢嘛。”立香将其余食材装进袋子拎好，“再在这里停留下去就不好了，会影响老板做生意，”……围观国王的群众数量已经远超出正常买东西的顾客，“去别处转转吧，这些菜等到晚上再煮，我们一起吃。”

“你要下厨吗？”

“你不介意的话……？”自己的手艺肯定不及专业料理人，比起过去还是有进步吧。

“那我会尽情期待的。”查理曼眯起眼睛，笑得一派心花怒放，“纯粹地享受和人共进晚餐的时光，也是久违了啊。”

“……是吗。”立香听得有些心酸，情不自禁挽住王的胳膊，将他的指尖握在手心，试图能给他再多传递一点……他喜欢的人类的温度。

“感谢您的光临，伟大的卡尔大帝！天佑国王陛下，天佑法兰克帝国，万岁永长！”

许多人在身后齐声恭送。立香稍稍回头，心下暗忖：难道查理一直是Ruler·卡尔大帝的身份，始终没有改变过？

“立香，从这里上山。”

他们从城内散步到城外，还去了人类御主很挂念的异星键在处——现在只能称其为“遗址”。曾经树木葱郁的山崖荒成不毛之地，残留在地面的沟壑和碎石无声暗示这里曾经历过什么。异星键坐落之处变成个边缘不规则的大沙坑，像长虫被硬拽出去之后剩下的洞穴。

“都处理掉了……？”立香蹲下身向沙坑内探看。

“啊。”即使只是回忆起整个过程，查理曼都不免头疼，“解体前花了不少时间先进行解析，这东西和月球上遗留的『沙虫（游星端末）』一样异常顽强。生命力单位高达数百万，而且对应职阶……还是Avenger。”

“什么？！”立香猛地站起来，“那查理你作为Ruler……”

嗯，真难啃啊这混账玩意。查理曼很想言简意赅爆粗口，还是忍住了，“稍不留意就会连自己都搭进去，可以想象卡尔大帝当初是怎样被那种压倒性的毁灭之力吞噬心智的。”

极度秩序的天敌是肆意破坏，两者之间没有道理可讲——与狂化不同，Avenger激进的理由有源可循——复仇、泄恨、清除阻挠、将本能的呼吼发散到极致；卡尔大帝曾沾染过那种清醒的疯狂，那么冒着风险除掉这东西之后的查理曼……

他的状态又怎么样了？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立香走到裁定者面前，“为什么不答应让我做你的Master？难道不需要我提供魔力，让你更轻松点吗？”

“我说过，已经没有需要Master支援的战斗。”查理曼背过身去，“而且，与你建立契约，也许会让你看到……你不想看见的事。”论吃苦，眼前的少年可没必要仰视别的人。何必再给他精神上增加负担。

“……譬如你差点对自己的国民用了天声同化？”

“——。”

空气冻结般凝固。帝王红曈紧缩，转头睨视表情平静的年轻御主。

“你知道？”

“也算是『梦见』之类的吧……”

看来梦里的景象确实发生过。……等等，和自己缔结契约的是迦勒底的查理，能通过梦境得知陛下这边的事，即是说——

他没时间继续思考下去。查理曼离他极近，周身不安定的气息上下波动，他从后颈到背心都感到阵阵发冷。自己大概……正面对着即刻就会被国王斩首的危机也说不定。立香攥紧裤边，眼神并不畏避，迎向对方温度尽失的眼眸。

“如果你见到的只是那个时点的事，”查理曼嘴角扯开些许自嘲的笑意，“或许也不错。可惜，那对我来说同样是『过去』的我自己。”

“诶？！”

“不是‘差点’，立香。”

此刻凝视他的，是化身为『王』这一系统的国家（世界）维系者。

“我‘已经’将天声同化运用出去了——在这个王国的每一个角落。”查理曼手中浮现出咎瓦尤斯，庄严地执剑而立，“强行统一所有人的价值观未免太过粗暴，可斗争无法避免的世间乱象也确实看够了。与我有着共同愿望的民众不在少数，但他们不用去思考怎样才能实现。他们对王要求的，只有结果。所以……”

所以现状便是立香见到的，『秩序井然』的世界。这里的人们并非大秦异闻带豢养的愚民，他们保留个性，保留差异，河畔有人弹琴，阳台有人作画，咖啡馆有人玩牌，广场有人斗舞；争吵被钝化成坐下来喝喝酒就能聊开，矛盾在升级到暴力之前，就必须以更文明的形式分出胜负。查理曼『同化』他们的手段，正是那条假如拥有圣杯，藉它实现心愿的幻想之路。

即使发生争端，也得用他钦定的风格解决。

若有谁胆敢玩弄心术，引发流血的恶果。

——就在王的威光下跪伏，变成丧失意识的数据白纸吧。

——————

【查理曼的■■帝国】

立香：“允许争议，但解决的方式必须堂堂正正，而且禁止以多欺少，用暴力凌驾别人……”

立香：（走在街上的时候，也觉得大家回避的方式太整齐有序了。连祝颂词都充满仪式感）

立香：“难道查理是在把人往骑士的方向养……？！”

查理曼：“嗯？有这样吗。我们总归是仰仗圣灵的照拂去生活，即使是圣骑士，也都是神的子民。”

立香：“不信神的人也有吧？”

查理曼：“没关系，只要在王的秩序下贯彻正确的生活方式，我也会一视同仁地祈祷他们的安泰。”

立香：（可信仰深厚的圣人圣王反而是没有神性的呢……）

查理曼：“为何这样看着我，立香。”

立香：“没什么。查理的国民……应该是不会像希腊异闻带的民众那样，走上人人成神的道路的。”

查理曼：“？？那样的世界也可以实现？”

立香：“不可以！会被剪定的！不准！”（抱住）

异星键没有具体官方设定，参照的是FGO奏章3（以及日服白纸本）出现的游星端末沙虫，取其同为遗留物的性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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