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中 第11章 第 11 章

隔天清早——虽然这个场面看起来像是出自九十年代的俗不可耐的连刑部姬都嫌过时的三流**漫画——但藤丸立香少年确实是在王室两米多宽的豪华大床上醒来的。Servant不用睡觉，天晓得国王陛下起初搞出这套卧房的用心何在；晨光透入落地玻璃亮得刺眼，雪白的轻纱窗帘只遮了个大概，立香呵欠连天地坐起来，边揉着全身上下酸痛的部位边往旁边探手一摸，没有碰到人，倒是发现礼装给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

“查理……？”

含糊地嘟囔了一声，也没听见应答。人类最后的御主将自己拖下床，刻意忽视臂膀和胸口零零星星的赤红暗痕，六十秒内顺利扣上极地服的背带。推开内间的门，他在外厅立有十字架的圣坛前方看到了查理曼身披曙光的身影。

啊……在祈祷。立香心里低呼道，连忙闭严嘴不敢出声。圣骑士帝装束规整得一丝不苟，半跪于圣灵像的注视之下，织金缀银的红黑长袍在地面整片铺开，他双目微阖，羽睫低垂，神情是立香极少见到的庄重肃穆。

——主啊，请你垂怜，因你的仁德赦免我的罪孽。

——愿你的名受赞扬，愿你的正直奉行于世间，愿王的威光拯救困苦，愿至高的慈爱永不撼动。

——圣哉（聖なるかな）。

随查理曼的祷告渐近尾声，波纹粼粼的金色圣光在他周遭编织覆盖，那是上天对圣骑士之王专宠的象征，是对其他一切异神的妨害都深具抵抗力的独一无二的权能。神性特防。立香在迦勒底见过不少具备神性的英灵，如今他可以断定，哪怕是顶级水准的神灵Servant，都未必能轻易击穿圣骑士帝的铠甲。

他就这样一直静静等到查理曼结束晨祷站起身来。王似乎早就注意到他，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表情恢复到平时的温柔微笑：“Master，你醒了。身体的状态还好吧？”

“啊、是。”

一换回王袍将威严端起，便再难复刻昨夜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感觉，连名字都变得叫不出口。立香踌躇两秒，轻声问候：“早上好……陛下。刚才是不是打扰你了？”

称呼仿佛回到原处，却不再使用敬语。状似尊敬中多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查理曼并未对他改回敬称展现出失落，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了一阵，直到少年被看得脸颊微红视线游离，才气定神闲地继续对话。

“不，时间正合适。前几天你不在这边休息，起来也会直接去准备早饭，刚好碰不到而已。……我祈祷的时候姿势还好吧？因为祷告时不能照镜子，偶尔也会担心仪容方面有没有出差错的地方啊。”

“陛下祈祷的时候也很帅气。”立香笑着赞扬道。查理曼喜欢被夸，也会向他寻求肯定的态度，这一点当初共同作战过几次后他就发现了。实在是非常可爱的一面，他最近时不时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不在乎它是否显得不敬。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没错。”法兰克国王顿时像个吃到糖的孩子笑眯了眼，顺手将立香搂到怀里轻吻他前额，“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Master。”

将机动要塞停靠在山林附近，裁定者带着少年御主，在玉藻前的领路下开始登山。走到中途，空气的流动变得离奇，树叶像固定的风向标，不再自然随风摇摆，成片成片直指向山顶方向。查理曼用剑柄挑开压向立香的枝杈，表情一分分冷峻，似乎感受到这股篡改气象的魔力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到了哦，卡尔大帝和Master先生～”

丛林尽头豁然开朗，在山顶的平崖上，坐落着将剪定事象的其他Servant呼唤至此的召唤阵。乍一看像是把查理曼胸前用于固定铠甲的圆盘放大平铺在地，有着细圈花纹作装饰的金色圆框和莹蓝台面，闪烁着与SE.RA.PH合衬的人工光芒。比它更吸引立香眼球的是伫立在它后方的那座神秘建物——足有两三人高，不知材质的方尖碑。顶端豁开几处不规则的缺口，宝蓝镀金的锐角折线仿佛魔术回路一样遍布其上，然后全部交汇于正中心的深邃黑洞，黑洞中漂浮一颗几乎能误认为是迷你Mooncell的正方晶体，匀速旋转中。很奇怪地，看到它的第一眼，立香就回想起异闻带的空想树，以及在它扎根处见过的那位苍白无声的女性。虽然……也只是一闪而逝的印象。

“陛下……？！”

他转向自己的Servant，想问问对此物可有想法，却被查理曼的反应吓了一跳。男英灵单手死死抓着圣剑，赤红双眼中翻涌着他全然看不懂的情绪。是惊愕、纠结、糟心，还是宛如看见半身之敌，那种『不可原谅』的震怒？

“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原来如此啊。”

原本明朗稳重的声音铺开一层战意升腾的低哑底色，“所以被召唤的是『我』。只有卡尔大帝的灵基能够驱动你，可凭那家伙的性格和经历，除了被你的力量诱惑没有别的可能……是这样吧？『异星键（Monolith）』……！！”

宛如呼应查理曼的话语，巨物忽然放射出蓝紫色的诡谲光线。立香眼前一黑，太阳就在那一瞬间被遮蔽，天空拉上了连云与星都彻底消失的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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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于月球的异物，卡尔大帝发动『天声同化』的力量源泉，异星键。

藤丸立香对这东西一无所知，能协助分析的迦勒底也联系不上，只能依靠查理曼的解说了解大概——其力量的本质是『文明破坏』，具备将一切吞噬的毁灭性。大帝在此基础上发挥的天声同化，则是强行污染精神灌输『普遍』，既不归顺又无力抵抗的电脑体就会失去意识，成为一张白纸。过去的文明不能传承，未来新的火花与灵感也无法诞生，这无疑是破坏人理之举。听到这里，立香想起他们现在驰骋的世界，泛人类史，也经历了这样不讲道理的湮灭……凶手是谁，亦是未解之谜。

与异星键共同存在的灵脉召唤阵，着实是套居心叵测的组合。剪定事象的Servant通过王权潜入这边的世界，而有能力将编纂事象核平的机构就在几步开外。万幸，只有阿提拉和卡尔大帝两位生前与游星有渊源的英灵能驱动这东西。

“啊，要说那位英灵阿提拉的话，”前方负责领路的玉藻前耸耸肩，“在我的世界里已经被我和主人击败了哟？她的御主也陪她共赴黄泉了。”

剩下的钥匙便只有一把。Ruler·卡尔大帝。为了防止剪定事象的Servant近水楼台，Mooncell先下手为强，占用了卡尔大帝的『存在（容器）』，将他呼至SE.RA.PH。这样，剪定事象的Servant就再难以召唤出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立香心念电转，惊叫出声，“一开始陛下你说那些Servant会把目标集中在你身上，其实是盯上了卡尔大帝发动异星键的权能？！”

的确不管尼禄还是玉藻前都有预先调查过他的情报……

“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查理曼握着圣剑的手微微颤抖，“可是，Ruler不能是卡尔大帝本人——那家伙摸到异星键，就只会把救赎世界的歪道再重复一次，说不定连利用剪定事象都会纳入手段之一。那可就太麻烦了。”

所以只能由他取而代之。不得不是他。结合卡尔大帝的要素和力量成立，在灵基上施加连无主从者都认不清的障眼法，这样便能凭借Ruler的职阶特长，顺利捕捉剪定事象的不法侵害，并处决。

“抱歉，听起来是很复杂的状况吧。”查理曼歉意地望着他的御主。

“不……我多少能够理解。”立香抓抓发尾，“该说无独有偶吗？我在迦勒底也认识一个绝对不能让他接触圣杯的Ruler，否则他就会搞事。性质应该是差不多的吧……”不如说，裁定者们其实都有共通且好懂的执念？

而且，“我说过了吧？”少年眉目间笑意温柔，“陛下就是陛下。你是查理，是和卡尔大帝不一样的王，我心里非常清楚。你被赋予的这份使命不正是只有查理才做得到的事吗？那么，放心去做就好了，我也会作为御主尽全力支持你的！”

“是吗。……说得好啊，我的Master！”

圣骑士帝深受触动地笑叹道，执剑的手随即恢复稳定。“既然来到了祸事的起源，接下来就该将它连根铲除。立香，助我一臂之力。我们要将这个召唤阵彻底破坏掉！”

“是！”立香重重点头，一如既往站到与他并肩的位置。

“哎呀真是振奋人心的觉悟。……可惜现在做决定也太晚了点？”

最前方的玉藻前忽然转过身来。幽暗中只有查理曼的铠甲和召唤阵提供微末的照明，可她的一双金曈亮得格外骇人，透出兽类嗜血的凶邪。

“玉藻？！你想干什么……？”立香盯住她。

“是啊，这种时候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啦’来形容我～……好像是句废话？”她妩媚一笑甩动尾巴，“只会被人家玩得团团转的大帝和Master先生，这厢多谢了～～得亏您唤醒它并许可我的接触，我也可以即刻将它的力量糅合到我的宝具里面了☆”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宝镜嗖地旋转飞起，悬浮在空。先前从异星键释放的光芒被它捕获，与EX级别的咒术混合，附着在环绕她的符咒上。那副神宝解开限制后，范围足可覆国，异星键中破坏性的力量也将大规模散布。

“你这家伙。”查理曼指剑向她，“自打我们在森林里找到你，你就有这般图谋了？！”

“那时候和您正面交战是自取灭亡，我心知肚明。”巫女狐以袖掩口，“国王都是时常过度自信的生物，将这样的人玩弄于掌心才是我的特长。乖乖投降向您提出引路岂非可疑至极？败下阵来由您那边主动要求，才更不容易引起警惕喔？”

反英雄与他终究无法达成信任。将她放在前面的策略反被利用，异星键甫一复苏便遭窃取。查理曼怒上心头，声色俱厉道：“净是些舍近求远的无用之举！那些不打算侵略编纂事象的说辞，也都是一派胡言了？”

“不。”玉藻前的话音也骤降几度，“此处并非理想之世，我无意进军攻占。……因此，全部破坏也没关系吧？没有它，我和我家主人幸福生活的事象，或许到被剪定前还能延续更久的时间。”

“什……”立香大惊失色，“你要直接破坏泛人类史？！”

“请称其为对不忠之世界的『去势』。”

玉藻前的笑容突然阴森，吹得他后颈发凉，“明君只该立一后，这边的主人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认为身居大团圆世界就可以尽享齐人之福的花心御主……就让小玉藻负起贤妻之责来修（处）正（刑），和这个世界一起收拾干净就对啦！”

异星键会放大接触者心怀的执念，再赋予其摧毁之力。这狐狸……不，这个女人，一旦对此方的『出轨行为』看不顺眼，是真不在乎世界会怎样。

也确实不会留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毕竟届时整个世界都被她『收拾干净』了。

立香绝望仰天，眼前仍是乌漆嘛黑的一片。

这个动机让他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可思及迦勒底既成日常的各种拈酸吃醋鸡飞狗跳，他还是决定贯彻沉默是金的伟大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