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塌上端坐的吕洞宾正出神地思索那个复杂的封印符咒,忽然闻到一阵茶香,立马意识到是六郎煮好茶端过来了,想想自己此番过来是渡徒弟的,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正在倒茶的六郎身上。
"六郎煮得一手好茶,这次见你比五年前成熟稳重多了,想必是父母兄弟不在家,自己一人生活的缘故吧。"吕大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还是没改。
"吕大仙客气了,六郎早就习惯了。"
"有没有想过去山上找自己的兄弟,或者去帮姥姥和爹娘行善积德呢?"
"六郎自惭庸质,不敢妄想,只愿做好分内之事",越是客气越是疏离。
"所以。。。就要妄自菲薄?"吕洞宾与他交谈了两句,大概能明白这孩子别扭的原因,不免觉得这行为有些幼稚好笑,便直言逗他。
"并非妄自菲薄,六郎志不在此,我已经通过乡试,三个月后就要动身进京赶考,若能高中就向我的心上人提亲。"
"哈哈哈!"
"吕大仙可是觉得我这蝼蚁之志可笑?"
"不是,我是觉得你这小小年纪就这么迂腐才是可笑,"吕洞宾说着忍不住用手中的折扇敲了六郎的头一下,"既然有中意的姑娘,为什么不现在去提亲?等到半年后你从长安回来难保人家姑娘已经定亲或嫁人了。"
"可是煦岚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应该明白?你表露心意了吗?"
"虽然尚未正式表露,但煦岚姑娘是陈先生的爱女,我之前在书院住宿,每个节气都会给她写一首诗,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从窗外塞进去,已经持续了三年了,这书院中没别人,旭岚应该能猜到是我。"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深情专一,而且这么浪漫,只是写情诗不留名就好比是只买东西不收货,总觉得最后会便宜了旁人。虽然从收徒的角度不希望他与人间女子纠缠,但是实在不忍心这孩子一片真情付诸流水,"听吕伯伯的,去当面跟那姑娘说清楚,"吕洞宾伸手拍了拍六郎的肩,鼓励道,"你甘心就这么默默离开煦岚姑娘半年么,半年内可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煦岚姑娘曾经鼓励过我考科举,我不想让她失望"六郎不知道的是煦岚像他们陈先生一样鼓励了书院所有的学生,连假装读书的七个竹杖兄弟也不例外。
"鼓励你考科举,这样说来你们的关系至少是熟悉的朋友,"吕洞宾忖到,但是掐指一算煦岚姑娘对六郎并没有特殊心意,不由得有些奇怪。然后隔着茶盏用眼尾的余光将六郎从头打量一遍,平心而论这孩子的相貌也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既有孙影的俊秀又有龙三灵气,看言行举止料想读书读的也不错,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道法自然,虽然下凡的目的是渡眼前人,但是人家志不在此当然不能强迫……,热心的吕大仙不由得给六郎出谋划策,"六郎这三个月在准备科举的时候,可以去书院多转转,请教请教你们陈先生。"
"陈先生年轻时在岭南染了痹病,十几年来反反复复,吃药也不见好,前一阵子又染了风寒,不喜见人,所以不敢去叨扰。"六郎一面专注地烹茶一面说。
"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吕洞宾暗叹一口气,心想十几岁的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偏偏这个年纪还最喜欢故作深沉,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看不透,表面上老成持重心底里幼稚得要命。而眼前这位还阴差阳错的因为自己来晚了五年叛逆上了,即便如此,还是继续善意提醒,"六郎可知道你的姥姥现在医术很高超呢?你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不防将陈先生的病情说与春英,然后自己亲自炼制好药丸奉于陈先生,或者告诉煦岚姑娘方子,亲手向他交代如何煎药。。。"
"可是自古以来哪里有大夫自己送药上门的道理,另外诊病讲究望闻问切,怎么可以不见到患者本人就开方子呢?"
"凡事总有例外,痹病成因无外乎那么几种,况且春英手里的方子可是跟孙思邈真人一样的龙宫千金方,另外你的爷爷孙大圣取经时曾在朱紫国行医,便是没见患病的国王一面,单凭悬丝诊脉断的症,最终治好了朱紫国王的顽疾。"吕洞宾面上耐心地给六郎讲解,心里却吐槽这孩子果然凭实力单身,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如此说来,确实应该报答先生的授业之恩,我明日便去寻姥姥,顺便再送一车药材过去。"
吕洞宾瞧这孩子回答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心说果然没领会他的意思,神仙也救不了他。看他故作温良恭俭的样子怪好笑的,又逗他,"六郎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孙浪矢口否认。
吕洞宾放下茶盏,徐徐展开水墨折扇,缓缓摇动扇面,嘴角的微笑也越来越浓,显得兴致极佳,"你从今天见到我那刻起,就表现的过于镇定了,虽然循规蹈矩的,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按道理五年没见的客人来了,有一句话你至少是要问的。"
"哪一句?"
"不知您找谁?所为何事?"吕洞宾看着六郎面上一滞,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浪不待吕大仙细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心道原来是因为自己早就认定吕大仙终有一天会来渡他,所以默认为下次见到吕大仙的时候就是要引自己学道的时候。偏偏这几年家人都不在身边,独留他一人在书院,十分孤单,不由得把这份寂寞怪在吕大仙身上,等到慢慢从煦岚和先生那里获得亲人般的关怀后,久而久之就以煦岚和先生的期望作为自己的志向了。
吕洞宾看他神色应该是想通了一些道理,就放下茶盏,起身告辞说,"既然你还是不问,吕伯伯待在这里也没意思,就先回去了。"说罢,向门口走了几步,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六郎有点懊恼没有抓住时机,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何时,继而纠结了下次见到要不要问,结果还是没有勇气,最后还是决定明天先去找姥姥开药再说。等到第二天赶着飞快的牛车到了三十里外的程庄,顺着病人长长的队伍寻到末端,赫然发现义诊的大夫居然是昨夜造访他家的吕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