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衍问路人借来一只毛笔,他见方才在这里放河灯的一对有情人,将对彼此的祝福写在了自己的河灯上,顺河流送到远方。
便道:“我想为你写一盏,礼儿也为我写一盏可好?”
情绪一向没什么波动的慕礼,在经历方才的事情后,此时心情出奇得不错。
他笑着应道:“自然好。”
说完,聂清衍先垂眸写了起来。
慕礼看着他在空白的地方缓缓落笔,写下“愿吾徒慕礼,顺遂无忧,皆得所愿”。
“师父啊。”
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若是白岳师兄跟阿度师弟看到了,可就知道您有多偏心了。”
聂清衍笑而不语。
慕礼提议道:“不然将我的名字勾画掉吧,您可不只有我一位徒弟。”
聂清衍抬起眼帘看他,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
“……不必吗?”慕礼的笑容停顿了一瞬。
他犹豫了片刻,心中还是觉得不太好,如果是站在师兄弟的角度看,被如此忽视对待,怕迟早产生不平的情绪,久而久之,难免会有怨言。
师父一心修行,对红尘世俗的人际关系鲜少了解,虽说自己也不擅长应对人际关系,但既然迟钝如自己都能察觉到不对,白岳师兄性情细腻,怕只会更不舒服。
思来想去,慕礼便只好补充道:“那到时候,我再多写一盏,帮师父为师兄弟补上好了。”
聂清衍继续写着什么,似乎十分不放在心上,头也不抬地道:“随你。”
“师父第二句写了什么?”
见他神情认真中透露着几分严肃,慕礼颇为好奇,探头想要看。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聂清衍用手将他挥开,难得不肯再纵容他。
“不准。”
慕礼识趣地缩回脖颈,将目光放在别处。
嘴上却忍不住道:“好神秘!”
聂清衍轻笑着看向他。
聂清衍写完自己的,将笔递给了慕礼,示意他可以写了。
慕礼似乎早有准备,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用墨色的毛笔在莲花灯的最中央,写下“许愿师父平安喜乐,天下万物和平”。
聂清衍挑了挑眉,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写出这句话。
慕礼抿嘴一笑,挠头道:“我知道这个愿望很空泛。”
聂清衍道:“无妨。”
慕礼写完自己的,又去其他摊子买了一盏河灯。
在聂清衍不解的目光之下,他直接抄写了方才聂清衍所写的那句话,只是将“吾徒慕礼”,改成了白岳和裴燕度的名字。
聂清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垂下头时,露出的白皙脖颈,若有所思。
慕礼笑着道:“说好的,师父没写的心意,我帮师父补上好了。”
他蹲下身,将第二个河灯放出,嘴里仍在碎碎念叨着:“师父啊师父,身为师父,可万万不能偏心啊。”
聂清衍轻笑了一声,并不多言。
自那夜修行差点走火入魔起,他就知道,无论如何,他怕是再也做不到对徒弟们不偏不倚。
心早已不知从何时起,被某个人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
他看向慕礼的侧脸,慕礼笑起来时有一对不太明显的小巧的梨涡,眉梢舒展开,棕色的眸子像有光亮流动一般。
这令他的情绪都不自觉被感染了几分,向来被称之为不可靠近的剑修天才,在此时罕见地展露些许轻松的笑意。
“愿吾徒慕礼,顺遂无忧,皆得所愿”的下一句是……
若有来世,不要再做师徒了。
河灯带着聂清衍无法为外人道的心意,漂流至了远方,两人看着河灯渐行渐远,慕礼忽然用肩膀撞了聂清衍一下,眉眼弯弯:“师父……”
聂清衍张嘴正要回应着什么。
这时,二人耳边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混杂着刺耳朵的尖叫声,在刹那间如同洪水一般涌来。
聂清衍的脸色沉了下来。
慕礼张望了下四周,看到周遭有不少和自己一样迷茫的人,但更多人的表情被惊恐所布满。
“何事发生?”
慕礼刚念出这句话,转眼间便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这里人太多了,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炙热的烈焰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人们的头顶浮着,虽然没有直接攻击人,火球自身所带的浓烟扑面,依旧呛得人难以喘息,眼泪直流。
霎时间,一切都乱套了。
惊慌失措的人们赶紧捂住口鼻,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着,嘴上喊着“救命,救命”。
聂清衍迅速反应了过来,有一股强烈的魔气正大刀阔斧一般向他们袭来。
他像定海针一样站在乱哄哄的人群中,面色冷峻。
慕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喊道:“诸位,请先保持冷静有序离开,不要出现踩踏事故!”
没有人理他。
自然垂落的手虚握成拳,指甲划过掌心,慕礼脸色发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但也觉得这是情有可原。
毕竟逃难之际,人只能凭借本能去做出自己认知中的求生行为。
聂清衍皱起眉:“是魔无病。”
慕礼的额间冒出一滴汗:“魔无病?当今的魔尊?”
魔族不同于人族传统的世袭制,若想成为魔尊,只能靠足够强大的实力一路打上去,赢了便可取代上一个人称尊,输了恐有性命之忧。
数十年前,刚成魔没多久的魔无病一经出世,强大的魔气在极短的时间内震慑四界,众人皆道这于人族来说必定会是莫大的威胁。
事实确实如众人所言,这魔无病嚣张至极,狂妄至极,平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找修真界各大门正派的麻烦。
然而就在他修炼至大乘期,以为自己可以顺利打败老魔尊,取而代之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出自凌山派的十八岁天才聂清衍,与老魔尊游历中巧遇,双方剑拔弩张,最后擂台相约生死局,十八招之内,那少年一剑削掉了魔尊的头颅。
后魔族无首,新起之秀魔无病即位魔尊。
可即便当上了魔尊,因为老魔尊并非死于他手,他也并非按照魔族传统规矩战胜过上一任魔尊,所以魔无病这魔尊之位,来的实在不够光彩。
哪怕他认为老魔尊早已不是自己的对手,但那魔头死都死了,他也没办法把老魔尊的尸体刨出来再来一次约战来证明自己,于是心中实在憋屈。
这股憋屈之意,魔无病通通迁怒到了凌山派头上,其中承担他最多怒火的,便是在他之前,一剑削掉老魔尊尸首的剑宗宗主,聂清衍。
魔无病在凌山脚下惹事找麻烦早已无甚稀奇,反正只要能给凌山派添乱他就高兴。
热闹的腊八佳节,亲友齐聚,他怎可白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
这也难怪师父刚出关就约自己一同前往钟灵街,看灯会怕也只是幌子,主要目的一定是因为师父早已看透这魔头的打算,特地前来守株待兔。
慕礼思绪刚捋清楚,一道极其嚣张的声音,从上方冒出。
“桀桀桀桀桀!听闻聂清衍出关,让我看看,他这次敢不敢与本尊一战,别又当了缩头乌龟罢!”
这声音不似想象中浑浊粗鲁,反而响亮得很,清脆得很,脆生生的语调配上嚣张的话语,听起来与十几岁的少年无甚区别。
啧……
慕礼皱起眉,只是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听到过。
听到来人狂妄的挑衅声,周围窃窃私语和崩溃哭喊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被点燃一样,像蜘蛛网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显得更加嘈杂吵闹了。
“师父,怎么办,看着像冲你来的。”慕礼悄声道。
他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黑色蝙蝠忽然从他的头顶成群飞过,发出奇怪而又阴沉的叫声。
慕礼被惊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而被黑色蝙蝠所路过的人,无一不是尖叫连连,连退三尺。
在蝙蝠的恐吓下,最后在慕礼的面前,硬是腾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蝙蝠渐渐组成高大的男人的形状,随后化为一团黑雾。
但黑雾并没有转瞬即逝,黑雾之下,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金冠,腰间别着一柄血红色匕首的男人,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他的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幽光,像是夜间凶狠捕食的狼。
他抬起下巴,轻蔑地道:“闭关结束,可敢应我一战。”
小礼:师父早已看透这魔头的打算,特地前来守株待兔!师父太厉害了!
聂清衍:……(其实只是单纯想约小礼出来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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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