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集被轿子晃醒,他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黑暗。
他头上蒙着一块布。
还没等他伸手扯下头上的蒙布,便感觉到摇晃的轿子停了下来,尖锐的女声在轿外响起。
“新娘子出轿喽!”
新娘子?
江集身体一僵,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繁琐厚重的红色吉服,动作间头上珠宝铃铛作响。
他诧异于自己的身份,就连轿外聒噪吵闹的礼乐和讲话声他都未曾听清楚。
还未等江集想清楚这蜃珠搞了什么鬼,便看到轿帘被掀起,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掌探入轿中。
他的新郎在领他出去了。
江集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却也没有过分戒备。
蜃珠幻境毕竟只是幻境,若是事情发展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便毁了蜃珠就可脱离环境。
想到此处,江集便也没有继续纠结,他顺其自然地搭上了探入轿帘的手。
新郎不知是不是紧张,手掌微凉,在接触到江集温热的手指时,甚至抖了一下。
江集走出轿子,便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住。
说是“扶”不太准确,更像是被架住了,仿佛害怕新娘子逃跑一样。
江集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路,手中被塞了一天红色绸带,他便只好随着绸带动作。
跨过火盆,走过糙米,身着吉服的江集终于走入了厅内。
然而厅内却算得上是寂静,不像是娶亲,倒像是葬礼。
“一拜天地!”
江集被搀扶着转向门外,深深弯腰。
同时,陌生混乱的记忆钻入了江集的脑袋。
他的这具身体叫江落,货真价实的男子。他的生父乃是当朝右丞相,今日的新娘本是江落的姐姐江奈,但江奈却逃婚了,江落今日是替嫁。
“二拜高堂!”
江落的夫君是三皇子慕怀,性格狠辣乖戾,宫宴中见到了江奈,一见钟情,便强娶了江奈。
而江奈本是心悦六皇子,才会逃婚,右丞相本是六皇子一派,然而本就被皇帝忌惮,又被赐婚,迫不得已才会让江落替嫁。
“夫妻对拜!”
再多的信息江集便也无从得知。
盖头下江集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新郎的棕色鞋尖。
看来便是在蜃珠幻境中,他也没什么好命。不知道这残忍凶狠三皇子掀开盖头看到心上人被偷梁换柱,会不会扒了他的皮。
“送入洞房!”
被喜婆和侍女搀扶着进入房间的江落还没有在床上坐稳,便被人用力推倒在床上。
江落一惊,不知道这群下人搞什么鬼,正准备掀开盖头看个究竟,便被人翻身按倒在了床上。
他双手被捆在床上,眼前也被蒙上了一条黑布,他想张嘴说话,嘴里却被塞满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
江落被拖着离开了婚房。
他放弃了挣扎。眼不能视、口不能言,他便只能听着声音。
可这偌大的皇子府,竟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江落能感觉到台阶是向下的,他猜测自己被带入了暗牢。
因为他闻到了阴暗潮湿的气息中夹杂着的血腥味。
他应该想到的,城府深沉的慕怀暗中怎么可能没有眼睛?成亲或许只是猎人的圈套。
冰凉沉重的锁链被扣在四肢,江落感觉到右肩传来久违的隐痛。
似乎已经确定他没有办法逃跑,他脸上的黑布才被拿掉。
暗牢里只有火把照明,自然阴暗,江落晃了一下神,才将注意力从肩膀的疼痛中抽离出,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
果然不出江落所料,这位狠厉残暴的三皇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师尊楚辞。
饶是通天本领的化神期修士在这蜃珠幻境中也如同戏台上的名伶,忠诚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江落张嘴,“师尊”两个字在嘴角绕了几圈,终还是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见江落呆楞地看着自己,慕怀的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江家倒是胆大妄为,父皇的赐婚你们也敢偷梁换柱。”慕怀甚至没有低下头颅,只有一点余光轻蔑地看着依然穿着新娘吉服的江落。
江落才看到慕怀一身玄色劲装,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脚上一双带着金色暗纹的同色靴子。
他有些晃神,想起领自己下轿的粗糙手指。
“刚才……”江落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坚持问了出来。“刚才和我拜堂的人不是殿下吗?”
暗牢中并不止慕怀一个人,他的手下都在待命。
听闻江落的问题甚至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慕怀也嗤笑一声。
“你配吗?”
暗牢中笑声四起。
“便宜了那伙夫,能替殿下娶亲。”
“那老小子怕是半辈子没摸过这么嫩的手吧?哈哈!”
……
江落不明白自己的委屈和痛苦从何而来,他忍不住低头掩下自己的表情。
难怪皇子府阒无人声,原来他竟是同皇子府的伙夫成亲。
他头上的珠钗从发髻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右丞这个老狐狸倒是诡计多端。”慕怀摸着腰间佩剑的剑柄,缓缓拔出了佩剑。“我若是当场翻脸,便是彻底和慕羽一党撕破脸皮。六弟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撕破脸皮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暗牢中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能听到利剑出鞘的锐响。
冰凉的剑尖抬起江落的下巴,他垂着眼睛,脸上一线水痕。
“而若是我忍下此事,百利而无一害,既试探了我的态度,也能和慕羽表忠心。”
江落缓缓抬起眼眸,眼底一片灰败。
“不过是损失一个不讨喜的庶子罢了。至于这个不讨喜的庶子是死是活,又有谁在乎呢?”
江落闭上了眼睛,不吵不闹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太过贪心,他以为在由他构建的幻境中他能够得到珍视和呵护。
他忘记了,他不配。
慕怀举起了佩剑斩道,他的目光从江落脸上的水痕移到了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上。
削铁如泥的利剑却没有干脆利落地割下江落头颅。
江落发髻被削掉,发簪、步摇狼狈地落到地上。
“我这一生,最恨受人摆布。”
利剑归鞘,慕怀伸手扯住江落的散发,迫使他睁开眼睛看自己。
“你既然已经嫁给我,我怎么不与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呢?”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