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集原本的设想中,他会在幻境中与楚辞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这样即便是离开了幻境,楚辞若是能够对他产生愧疚和怜悯,也算是他计划成功。
若是能够对他产生一丝情愫……
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苦笑。
然而这样的笑容在慕怀眼中,便是嘲讽与阴谋得逞后的得意。
慕怀想起记忆中那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再看向眼前形容狼狈的少年,被愚弄的恨意从心底滋生。
慕怀扯住江落散发的手忍不住加重力气,满意地看到江落因为受痛蹙起眉头。
他忽然觉得舒爽,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这么一个玩意儿置气。
“用水刑。”慕怀轻快地开口,内容却十分残忍。“别玩死了,问出右丞和六皇子的目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一转身坐在了地牢唯一一张干净椅子上。
目的?目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被按在血迹斑斑的长椅上时江落如此想着。
他只迷惑了几秒,便明白慕怀不过是找个理由能够对自己合理用刑而已。
新婚妻子与其他皇子暗通曲款,这个理由简直不能再好。
沾湿的宣纸盖在脸上,蒙住了江落嘴和鼻子,他的视野也被剥夺,只能听到身边人的议论声。
“不能玩死的话,水刑不错,不知道能撑多久?”
“有日子没用压棍了,一会儿试试?”
“瘦得跟纸一样,别直接滚死了……”
……
直到宣纸被揭走,新鲜空气从四面八方重新灌入肺部,江落才发现自己刚才像是晕了过去,竟然连声音已经听不清楚。
还未等他喘匀气,另一张喝饱水的宣纸再一次盖在了脸上。
“殿下……”手下的声音打断了慕怀的思考。“这小公子状态不太对。”
慕怀一直没有离开地牢,江落的反应他自然尽收眼底。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面对折磨顺从且安静。
他不是没有见过受水刑的人,痛哭流涕狼狈至极,便是意志力再坚定的人,哪怕不愿背叛主家,也会选择咬舌自尽等自裁的方式避免被折磨。
那条长椅听过数不清的背叛的求饶。
可是这位右丞养在府里的小公子,像是感觉不到对死亡的恐惧,又像是对这些折磨轻车熟路一般,全盘接受了这么痛苦。
若不是注意到江落胸口的起伏变小,他说不准就要那么安静的溺死。
慕怀摆摆手,示意手下们换一种方式。
可是无论是是水刑、压棍、或是针刺,江落都表现的太过反常。
他会呻吟,会流泪,却像是一早便知道求饶没用一样,忍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与折磨。
慕怀坐不住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江安治这个老狐狸把你送进来之前,对你动过刑?”
为了能够保守计划和秘密,设想着会遇到的严刑拷打,把这一样样、一种种轮番试过。
如果不是被更残忍的手段折磨过,怎么会如此平静的接受这些痛苦?
便是慕怀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能够像江落一样坚持。
江落被拽着头发看向慕怀,然而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半天才能聚焦到慕怀的脸上。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无情的行刑让他的声音嘶哑。
慕怀注视着江落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的嘴唇,缓缓弯腰侧耳靠近了江落的嘴唇。
“楚……辞……”
“带……我……走……”
楚辞,带我走。
慕怀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听到这句话后崩塌,他一把拉住江落的领口,冷声质问:“是谁?你说的人是谁?”
身旁的手下许久没有见过慕怀如此失态的样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更是有手下将行刑的针也抱走了。
他怕慕怀一怒之下扎死江落。
可是江落在说完这句话后,脑袋软向一侧,彻底失去了意识。
如果遇到了不喜欢吃的食物,尽管你开始的时候无论多么讨厌,在一次、十次、百次、千次尝试之后,也就能够平静地咽下去了。
对于他来说,痛苦、**就像是不喜欢的食物。
何况慕怀终究只是人类,他能够想到的刑罚,也只是人类想到的刑罚。
四肢只能打断一次,甚至切掉了四肢便没有办法接回去,千刀万剐也不过只有三千片。
他们没有见识过蛀空还能长出血肉的肚腹,也不理解手脚互换的畸形躯体。
睁开眼睛面对的是天空,江落还以为自己久违得再次承受折磨,忍不住毁掉了蜃珠离开了幻境。
怔愣了几秒后,江落撑起手臂想要坐起、但是手臂一撑在地上便软下来,让他的脑袋又摔到了地上。
在地牢受针刑时的针还插在自己身上。
江落扫了一眼,觉得自己现在和刺猬也没什么区别。
拔光自己身上的刺之后,江落才终于缓缓坐了起来。
他似乎是关在了某间院子中。
院子里除了满地枯黄的杂草和破败的树木之外,空无一物。
想不到慕怀竟然还能从奢华的皇子府中找到如此一处废弃的庭院。
江落忍着浑身关节疼痛地脱掉了拖沓的新娘吉服,若是被人看到皇子妃光天化日之下脱去衣裳,怕是要被人拉去浸猪笼。
不过在这里只有枯树上的乌鸦能够看到。
新娘吉服浸透了江落的鲜血,江落拎着沉重的吉服都没有想到自己身体里居然会有这么多鲜血。
他费劲的把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吉服丢到一旁,只着里衣又摔回了地上。
后背好痛……
江落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缓缓飘过的云,感觉着四肢不断传来的疼痛。
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想到这里,江落又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被丢到院子里的生活并不算难过。
虽然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但是这样的生活对于江落来说时家常便饭。
苦恼的是他没有办法在院子里自给自足。
起初还会有下人送一些吃食过来,后面变成了一天两次,在后面变成了两天一次。
天气湿热,他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炎,为了避免伤口化脓,他只能用说不出名字的野草包裹住自己的伤口。
饥饿和受伤令江落变得意识模糊,他开始昏睡,偶尔因为疼痛清醒的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会不会根本来不及毁掉蜃珠就会先不知不觉的死在幻境中。
如果他死掉,蜃珠失去主人自然而然就会解除了幻境。
可是他不能死在这里。
江落拼命聚集起力量,然后挣扎着翻了个身。
江落:“……”
要不还是死吧,活着太难了。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昏迷过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在大白天依然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
有个想法在江落脑海中出现,让他即将脱离躯体的意识回笼。
慕怀一直在监视着自己。
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鼻翼探了一下,江落立刻做出了判断。
他闭上眼睛,眉头蹙起,嘴里发出微小的呻吟。
“救……救……我……”
“楚……辞……”
救救我,楚辞。
江落随即彻底昏迷。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去了。
在江集短暂人生遇到的人里,温酒并不算是对江集最凶狠的人,但是对江集来说,他是最残忍的人。
他曾经给了江集希望,也将那一簇微小的火苗熄灭。
在接触修仙者之前,江集一直认为父亲对自己的圈养以及那些光顾石洞的客人是因为新奇和好色,炉鼎是江集从温酒这里得知的,“极阴之体”,同样也是温酒告知的。
“‘极阴之体’不仅是最好的炉鼎,同样也是一道‘好菜’。”
温酒踩在江集腰间的脚微微用力,江集便立刻乖巧地摇了摇尾巴。
那是一根白狐尾巴,毛发柔顺洁白,不过此时被沾湿,显得有些脏乱,尾巴根部还绑着两个铃铛,随着江集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古籍里写道‘股为佳肴,臂为美味,腹为饱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集刚到温酒身边时还不像现在这般喜欢看书,听不太懂温酒的话。
他听不懂,又不敢乱说,便讨好地摇晃着尾巴,让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
温酒见江集一副谄媚的样子忍不住嗤笑,脚在尾巴上踩了踩,连尾巴毛都深入了几分。
江集支撑不住身体,两腿抖成了筛子。
“大腿的肉最好吃,手臂也算上是美味,至于肚腹,只能勉为其难用来填饱肚子。”
温酒将手里的书扔到了一旁,拽着江集的头发将人拖到自己腿上。
“你说我吃了你会不会修为大涨?”
吃了你?
江集身上的火热像是被兜头倒了一盆凉水一样迅速褪去,他惊恐无助地看着温酒。
“师尊不要吃我!求求你师尊!”
温酒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不知踪影,他脸上却也没有任何狰狞和威胁,只是平静地看着江集。
平静地看着,他口中美味的、好吃的,或许是仅仅能够饱腹的江集。
江集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因为他已经看错过一次温酒。
“求求您师尊,不要吃掉我……”泪水在江集的脸上蜿蜒,滴到温酒的腿上。“我愿意一直陪着师尊,我愿意做师傅的炉鼎,求求师尊不要吃掉我……”
“如果不能够吃掉你,那……我吃掉你的孩子总可以吧?”温酒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残忍的话。
“孩子……”
“对,你给师尊生一个孩子好不好?”温酒抓着江集头发的手松开,变成轻柔地擦去了江集脸上的泪水。
“可是……我是男人,我没办法生孩子……”
“没关系,师尊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