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终于要走运了?
周氏嫁到刘家近二十年了,她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些年的日子。
刚嫁到刘家前十年,她感觉自己就没睡过好觉,倒不是公婆折磨她,而是她成亲近十年都未能生育,即使家里公公婆婆对她还是如往常一般,但她依然半夜被梦惊醒,梦到自己被相公退了娘家,成了弃妇。
生育困难好像长在了她家的根子里,她娘一共生了八回,回回都是女娃,即使她爹是老大,因娘没能生出儿子,爷奶都不让她爹养老,反而跟着小叔过日子,让她爹被村里的人指点了一辈子。
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除去比一般女娃勤快以外,更加会审时度势討人欢喜,连一向不喜欢孙女的爷爷奶奶看见她也能有几分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她十岁时,周氏亲眼看着自己最温柔漂亮的大姐因为过门三年未育,被夫家送回。
大姐当晚投了井,这事让她留下了阴影,后来其她姐姐们也逐渐因生育问题在夫家过得凄凉,她的婚事也变得困难,最终嫁给了木讷内向毫无前途的刘洋。
嫁到刘家后,她也长久未能生育,为了討公婆欢心,也为了哪天刘洋不能轻易休她,她把相差了十多岁的小叔子当成亲儿子照顾,照顾公婆更是不留余地,体贴到即使没有生育刘家也愿意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她,连那样的**,公公也敢让一个媳妇接手,等生下儿女后,她待小叔子依然如故。
小叔子成亲后,她其实是有想法的,毕竟刘家家境实在一般,林老大不如林老二聪明。
刘老汉年纪大了,等他一走,俩兄弟分了家,以林老大的本事,怕自家只能混个温饱。
商青歌铺子里要人,即便公公不开口,她也打算去找商青歌求求人情,不过她当初想的是给林老大争取点事情做,没想到她公公对那边如此忌讳,宁愿儿媳妇比儿子强上几分,让儿媳握着钱财,也不愿意儿子有了钱后补贴那边。
周氏想着商青歌答应了她的差事,估计也是为难了一番的,想明日早上早点起床去商青歌家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周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林老大倒是睡得香,如今亲弟弟和娘子都有差事,他也不用担心两边因争差事红脸,呼噜打得顺畅极了,不但不像平时打着呼噜声还会抽间隙停上两秒,吓得周氏每到半夜探探林老大的鼻孔,看看人还活着没,免得弄个克夫的罪名。
多年来周氏已经习惯林老大的呼噜频率,今晚林老大呼噜打着顺,周氏没像往常一样探上两回鼻孔,还不习惯睡不着。
等天蒙蒙亮才睡着,醒了睁眼一看,她居然破天荒睡到了大中午,大家都打趣她去青姐儿的做活真有这么好?比她生孩子还高兴,当出她生欢哥儿的第二天可是早早起床了,羞的她第一回说话结巴,等她匆忙来到商家老宅,商青歌早和四月架着牛车进城了。
秦牙侩没想到他居然把礼民街的铺子卖出去了,那铺子赚的钱与其他商铺相比不算多,但那铺子在城里是出了名的难卖,等商青歌那新店一开张,他秦牙侩在虹县的名声必定更上一层楼,有个好名声,他不就能接到更多生意?
“商博士,四月姑娘,我找人留的位置在东间,咱这边走。”
秦牙侩卖了铺子,心头高兴便想请商青歌几人吃饭,商青歌出了一大笔牙人费用,秦牙侩请客,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本来吃完饭她们和秦牙侩就应该分开走。
没想到秦牙侩听说商青歌和四月想看小绿哥的新戏,便说她们去肯定买不到票,他有票,可以请二人听戏。
商青歌本不信那戏票卖得那么快,到了大观园一看,果然没票了,最后还是接受了秦牙侩的好意。
秦牙侩有一个相好在大观园干活,有时包间里的客人临时来不了,他们这些活计便把这些房间便宜卖给熟人,今儿也是秦牙侩运气好,他到大观园的时候其实不确定能不能真弄到票,没想到一问,还真有,他塞了几十个铜子,让相好的拿给其他伙计,包间费单独给了,带着商青歌四月两人进包间。
秦牙侩还记得四月喜欢点心,商青歌爱听八卦。等他点的点心上了桌,趁着戏台子还没开始,便讲起了顾家铺子的事来。
“说来也是巧,之前带商姑娘和四月姑娘看的那个顾家铺子果然闹到了官府去。”
因商青歌不喜欢听人叫她商博士,秦牙侩便改口叫回商姑娘。
果然秦牙侩一提这话,商青歌八卦的心思就起来了连忙追问:“秦牙侩可知道是哪方告了哪方?张大老爷如何判的?”
四月啃着板栗饼不能说话,也盯着秦牙侩,听他讲后面的故事。
秦牙侩见今日商青歌买铺子大方,这段时间又听了商青歌不少折腾生意的事,他觉得此女非凡物早晚有一天能飞黄腾达,本就有心交好,加之口才不错,把顾家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要说这开头还是顾家姑爷恼了顾家姨奶奶,便找了牙婆想把那姨奶奶偷偷给卖了,那姨奶奶不是好相与的,手下也有俩贴心丫头,一见姨奶奶失踪,立马报案,说顾家姑娘姑爷为了家财把长辈私卖了。
张县丞上任虹县县丞以来一惯打击私卖拐卖百姓为奴一事,商青歌也是第一次了解到,江晋朝不是她想象中的儿子女儿想卖就能卖的。平民家的小孩幼时家长若是不想养,那只能过继给别人,卖身者年满十周岁,父母卖人是不行的,必须卖身人自己同意。
当然这里面也有很多空隙可以钻,比如东家签下长契,自己用不了这么些人,便可以转卖你剩下的契约时间。
又比如娼妓,犯官子女没有人权,可以随意买卖。
本案中的顾家姨奶奶被救后,状告顾家大姑娘和姑爷私卖平民。
而顾家姑爷反驳顾家姨奶奶是娼妇,他卖人合乎法规。
这事并不复杂,张县丞一查就知此事全因顾老爷的谎言而起。
死去的顾老爷早年到处经商,也积累下一笔不小的家资,这些大商人谈生意少不得在那些烟花之地,顾老爷也乐于散些钱财与那些漂亮女子度过一两晚快乐日子。
本来顾老爷是不把这些烟花女子当回事的,直到他碰到了顾家姨奶奶,黄杨县第一清倌人鱼信桔。
鱼信桔是某犯事官员中的歌姬在青楼生的,老鸨子看她小小年纪就生得美艳,就请了人教她琴棋书画,又骗她,只要她当上当地的第一清倌人,到时自然多的是人愿意替她赎身,她就能脱离风尘。
鱼信桔心想自己又不是官娼,是有机会赎身的,便信了老鸨子的话,每日苦练舞技夜夜作诗写词,终于在十八岁那年成了黄杨县第一清倌人。
第一清倌人是可以拿乔的,她每日出门宴客只吟诗跳舞,不卖身不卖笑,她越高傲,大家越追捧她。
她也开出条件,只要有人愿意替她赎身,脱了娼妓的籍,她愿意以身相许。
黄杨县豪富之家不少,不少人都起过替鱼信桔赎身的念头,但一到官府便打了退堂鼓。
鱼信桔当时只当是老鸨子要价太贵,她姿色虽然不错,但其实为了舞姿优美常年节食,导致身形单薄,单论美色并不比其她要卖身青楼的女子漂亮很多,没人赎她,她也没多想。
直到顾家姑爷告官,鱼信桔才知道原来自己早替了生母主家的女儿入了官娼,当年那些客人都是惧怕那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人,不敢赎鱼信桔。
而顾家老爷则是取了巧,他不能帮鱼信桔脱娼籍,又实在想得到这个美人,便买通了老鸨子骗了鱼信桔,花高价把鱼信桔租了下来,只是对鱼信桔和外人说是赎了身。
“啊,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鱼信桔顶了那个罪官家的女儿的名头入了官娼,一辈子脱不了身!又被顾老爷骗了一辈子,最后还能被顾家姑爷名正言顺再卖一回?”
四月不敢置信,世上居然有如此凄惨的女子,一辈子努力上进,不曾做过任何坏事,居然就这么被人骗了一辈子。
同为女子,她相当为鱼信桔鸣不平,小绿哥的戏都开了她也没工夫听,向秦牙侩打听道:
“为什么鱼信桔能被替换成官娼呢?她生母只是罪官家的歌姬,又是在妓院出生,按律不能算罪官家属的,而且她的年纪跟罪官家真正的姑娘应该差很多吧,那大官都成罪官了,哪里来的势力替她女儿做这等事?”
秦牙侩面上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说,怎么说,支支吾吾的。
商青歌看秦牙侩的样子,见包间里没其他人,大胆猜测起来。
“黄杨县不仅豪商多,还有不少权贵人家,鱼信桔明明是黄杨县第一清倌人,即使她身形不算最美,冲着她第一的名头,觊觎她的人不可能少,其中难道没有达官贵人?”
“没人敢替她赎身,想来那个偷天换日的人势力不小,一但鱼信桔赎身,她必然会发现自己入了官娼,大家不敢戳破鱼信桔是官娼的事,也就不为她赎身了。”
“没人替她赎身,她又能保持清白之躯,甚至能让顾老爷能把她租走,安心当了十几年姨奶奶,想来背后做此事的人良心未泯,给鱼信桔留了一条活路。”
“啪啪啪。商姑娘聪明,小人佩服。”
秦牙侩见商青歌猜到了,也不再打哈哈,小声道:“鱼信桔的生母是慧阳夫人哥哥府上的歌姬。”
“慧阳夫人这人你们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她是上任沐阳王最为宠爱的女子。慧阳夫人的哥哥生下好几个儿女,其中大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当初慧阳夫人风光无限极得那位沐阳王欢心,大家都以为沐阳王会为了慧阳夫人生的儿子与京城撕破脸正式自立门户。”
“王府将士一时之间也分成主战主和两派,提额大将军是坚定的主战派,与慧阳夫人这一方当时是盟友。
慧阳夫人没有女儿,她哥哥的女儿便与提额大将军的长子定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