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歌摘下头上的老菜叶,仔细一看,那菜叶并不算老,只是部分有些泛黄,她把黄的部分摘掉,好的部分扔进篮子里问,“哪家的刘氏,这几天见的亲戚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哪位。”
四月见菜已经择完了,拍拍手,捡起篮子往厨房走,“还有哪个刘氏,就是你爹三老爷的娘子呀,你忘了,当初大老爷帮你办过继宴席的时候,可是请过道士族亲的,那道士当时只说你过继到三老爷门下,认三老爷当爹,一点没提刘氏的。”
自从商青歌从郡城回来后整日在外应酬,家里的东西大到钱财小到今天吃什么都交给四月安排,因她说最近吃了太多肉腻得慌,四月便说今晚都做素菜,解解腻。
锅里蒸着饭,四月把削了皮的土豆切丝,听着噔噔噔的切菜声,商青歌往灶台里加了点柴,不解道:“不提刘氏,难道不是因为刘氏是个妇人吗?”
商青歌当时只顾着自己能得自由,哪里注意到仪式问题,再说了,现代有些偏僻之地还不准女人上坟,认为家里女人上坟会影响男人的运气。
过继仪式没提她那个便宜母亲,她也只当商家守旧古板罢了。
天热,饭也不敢多做,怕坏,两碗饭的量几把柴火就让蒸桶涌出蒸汽。
四月一看饭熟了,扯出湿帕子放在蒸桶两个扶手旁,把蒸桶从锅里抱出来。用勺子舀完剩下的水,下油,炒青菜。
边炒边说道:“那道士念词的时候姑娘跪在地上不得见,我是替姑娘收户籍册子的人,旁边站着大老爷家里的大管家,他手里捧的族谱我可是瞧得真真的,刘氏跟大夫人二夫人不一样。”
“哎哟哎哟,火大了,菜焦了!姑娘快抽点柴出来。”四月急忙把半焦的青菜舀出来,气鼓鼓地瞪着商青歌。
商青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她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最会干活的,这柴火灶她烧了近十年,穿越后她也用过,怎么今儿就不成了。
“那个,四月,要不下道菜,我来炒菜,你看火?”
炒菜商青歌还是没问题的,很快她就把一盆酸菜土豆丝炒好了。
一碗青菜,一盘土豆丝,一小盆米饭,加上李子树摘下来的剩果子,就是商青歌和四月两人的晚膳。
“四月,这果子咱们今儿快把它都吃了,免得家里来了客人,客人拿出门吃被人看到不好。”
李子树上的好果子都让任使者带走了,剩下的就分了点给大老爷,二老爷和商青歌几个亲姑姑,因分量不够,品相不好,就连隔壁的刘家和商老太家,也是晚上偷偷摸摸给了一碗尝味。
要说那李子树上结的果子真不算很好吃,耐不住大家觉得奇异,都想尝尝,果子不够,只能自家吃,不然村里就这么大点,给了这家,不给那家,实在不好。
四月也不跟商青歌矫情,她算看明白了,她要是太够分寸,她家姑娘反倒觉得她生分不贴心,端了碗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吃完饭,商青歌才想起刚刚四月没说完的话,问道:“四月,你说刘氏跟大夫人和二夫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四月回忆着她那天看到的族谱,想了想才说道:“其实刘氏是妻还是妾我也说不准,我就是记得大老爷,大夫人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占一排,二老爷,二夫人的名字连在一起占二排,到了三老爷那,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的,按理三老爷生前没娶妻,刘氏的名字应该紧挨着三老爷,在二夫人名下排着,可是刘氏与二夫人隔了一行。”
“哎!姑娘,你还记得,大老爷让你给刘氏的牌位行礼的时候怎么说的不?”
四月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吓商青歌一跳。
“还,还能怎么说,就说我过继了,刘氏是我娘,让我磕个头——吧!”在四月的捕快眼光中,商青歌越说越没底气,她真不记得当时大老爷说了什么。”
“错!”四月咻地又站起来,对着坐着的商青歌说道:“大老爷说得是,刘氏虽然与姑娘你关系不大,但你是晚辈,也应唤一声娘!我觉得商老太爷当年虽然同情刘氏,但以老太爷的聪明,未必想让刘氏占了三老爷正妻的名,毕竟正妻可是能继承家财的,所以我推断刘氏应该是贵妾。”
“贵妾也是长辈,而且她是三老爷死了后入的商家祖坟,三老爷死的时候又无子女,家财早给了大伯和我爹。刘氏无论是妻是妾,都无财产一说,再说刘家外祖和大舅舅二舅舅也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个推断无论正确与否好像不重要呢,四月。”
“哎呀,姑娘,你也太不捧场了吧,我可是有依据的,不是瞎说。”
“行了。”商青歌憋住笑,“知道你最近迷上了小绿哥的克妻记,明天我们把那铺子买下来后,去大观园把后面几折戏都看了行不,免得你天天在家里当女捕快查案子。”
四月一想到商青歌要买那倒霉铺子嘴角耷拉成弯月亮,一听要去听小绿哥的戏,她又高兴起来。
小绿哥长得真好看呀,那身段,那嗓子,就是不知道小绿哥成亲没有,要是没成亲,那……
刘氏的事,商青歌和四月都没当回事,哪知后来生出了事,商青歌才知道商老太爷对刘氏的处置确实算未雨绸缪了。
商青歌在盘算开店的事,村里人也在盘算商青歌开店会请哪些人做工。
刘老汉前几天吃席的时候过于高兴一不小心扭倒腰,最近这几天基本是在床上度过的,今儿他把老大老大媳妇,老二老二媳妇都叫进房来,想商量一下派谁去商青歌家里做工的事。
周氏把刘老汉扶起来,靠在床上,问道:“爹,你还病着,大夫说了你需要好好休养,有什么事家里这么多人,你随便叫哪个办了就事,怎么大晚上的还把大家叫来商量,耽误病怎么办。”
明面上刘老汉是一家之主,实际这些年家里大大小小都是周氏主事,刘老汉一般不这样把人找齐了说事,大家都很奇怪,只是都不敢问,这话便由周氏来问。
“行了,这位置我躺得合适,周氏你也坐下,我有正事说。”
刘老汉斜歪在立起来的枕头上说道:“这两天我伤了腰,青姐儿每天都来看看我,今儿她跟我说,她准备开个店,现在店她已经看好了,想在咱家找个人去店里帮忙,让我问问你们有没有意向。”
刘老汉这话可真是及时雨,青姐儿要开店的消息,这两天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村里都在猜会有哪些人能被青姐儿要了去。
大家都在猜店里会有谁,首先商里长家的厚哥儿算一个,林老大一直在商家当长工,青姐儿应该是陈诺了他什么,林老大应该也算一个,这刘老汉家估摸也有一个名额。
刘老汉确实猜到了自家能占个名额,他有两个儿子,本来家里没分家,谁去青姐儿店里做工,工钱挣回来也得收回公中,他之前觉得谁有出息都不重要。
但前几天他伤了腰后,却有些担心了,小儿子已经成家有儿,他年纪也不小了,人多了家里心思也多,这家不可能一直不分。
果然他一说青姐儿要人几人面上都带了笑,笑过之后,周氏问道:“青姐儿可说过要几人?”
周氏这一问,刘老大刘老二和老二媳妇都安静下来,其实他们也清楚,这城里开店的老板招人时,无论是跑堂还是后厨都得要机灵一些的,林老大为人腼腆,青姐儿以往都更喜欢用林老二。
“我看青姐儿更想用老二。”刘老汉直言不讳。
林老大还是那笑容,周氏笑容一滞,刘老二和老二媳妇想笑又不能笑,毕竟这是他们占便宜,过于高兴会让大哥大嫂心有芥蒂。
周氏毕竟情商高,很快转了情绪笑道:“那可是好事,青姐儿开店是大事,咱们当长辈的被小辈提携,本就应该拿出最好的本事来,二弟脑筋转得快,他去最合适。”
刘老汉对周氏的反应很满意,周氏进门后一直上孝敬老人,下又把老二带大了,还帮着老二娶了媳妇钱氏。
老大是老实的,以后分了家,没有活计日子怕是不如老二家。周氏这些年对家里的付出他看在眼里,所以他今天才厚了一回脸。
“我年纪大了,想来过不了俩年就得见你们娘,老二有青姐儿看中,想来以后的日子不难过。”
“爹说的这是啥话。”儿子媳妇同时出声。
刘老汉摆摆手接着说道。
“老大像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我也不能不顾你,今儿我厚着脸求了青姐儿,她同意你媳妇也去城里干活。”
“爹。”周氏吓了一跳。
刘老汉这话让大家吃了一惊,要知道刘老汉幼时为了学木匠受了不少委屈,这辈子最不爱求人办事,青姐儿回村后,刘老汉也再三嘱咐不准摆舅舅舅母的谱,今儿居然主动求人了?
刘老大高兴得不行,他虽然不介意让着弟弟,但是他也希望自家家里能多点进项。
周氏同样高兴,不过她心思多,即使欢喜依然说道:“爹,我去干活,那你怎么办?要不还是让相公去,我在家伺候你。”
钱氏巴不得周氏能够有个活,这样两家公平,她相公不至于因为抢了哥哥的活内疚。当即接话道:“大嫂哪里的话,久儿都出生了,我现如今干活也方便,你还怕我照顾不好爹?”
“老二媳妇说得对。”刘老汉坐得不太舒服,让周氏和刘老大帮他移了移位置,才说:“家里还有这么多地,又有几个孩子,家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也不成,周氏和老二去城里干活,老大管家里的地,钱氏管家务。”
“之所以这样叫大家过来,我是想告诉你们,咱家能被青姐儿收下两人,已经是福气,你们要是仗着是青姐儿的长辈在外面胡乱搞事,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你们得记住青姐儿跟木华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人家肯认咱们,肯让咱们沾光已经不错了,千万不能在外摆什么舅家的谱,知道了吗?”
家里人多了进项,大家高兴不已,谁还管刘老汉说了什么,反正他说什么,大家嘴上都是答应的。
钱氏回了房抱着刚刚满月的久哥儿说:“刘河,你说咱爹什么意思呀,口口声声让咱们把青姐儿当亲侄女看,又千叮万嘱让咱们别太把自己当青姐儿舅舅舅母,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谁知道呢。”刘河在钱氏脸上亲了一口,得了钱氏一个“讨厌”,才说道:“青姐儿不是我姐姐亲生的,姐姐又是三老爷死了以后才入的商家祖坟,要不是两家本就有点远房亲戚关系,怕商家都未必让青姐儿认咱们,爹向来胆子小,估计是怕咱们飘了在外借了青姐儿名头闯大祸,到时候商家不愿意救人吧。”
刘河这话是他瞎说的,不过确有部分说中了刘老汉的心事,等大家走了,只剩周氏一个在刘老汉房里时,气氛严肃起来。
“那死丫头没找过来吧。”刘老汉眼神有些凶狠,跟人前那个爱哭鬼完全两样。
周氏坐在一旁小声道:“爹,你是不是担忧得过了,咱们两家都好多年没联系,当初闹得如此难堪,断亲书都写了的,她早就成亲生子,哪里会来找咱们。”
“哼,那家人的种子哪里能长出什么好东西。”刘老汉一想到那边就气血翻涌,喘不过气,吓得周氏连忙把他扶起来,想唤刘洋去请大夫,被刘老汉止住了。
“没事,我咳一下就好了,木华是老大的亲妹妹,尤其是老大,他一直觉得要不是他跟那人一同做过工,替那人说过话,你妹妹木华可能就不会嫁到他家,也不会死得如此凄凉,差点就死无葬身之地呀!”
刘老汉想到当年就觉得悲痛。
“商家厚道,给了你妹妹一个栖息之地,咱也不好要求太多,当年的事,是你跟着我处理的,老大老二不知道实情,商家为了咱们的脸面也没到处宣扬。”
“这几年咱们守着本分,一直没上门攀附,商家看咱们不是那等无赖,为了青姐儿在村里好过,就让她认了咱们这门亲,咱们也得守着规矩千万不能越界。”
“你一向懂分寸,如今我破了戒,给你求了活计,你带着老二在城里一定要老实干活,莫耍小聪明,尤其防着那死丫头上来攀亲戚。”
周氏看刘老汉焦急不已,连忙保证一定老老实实干活,才让刘老汉稍微放心。
见周氏答应他,刘老汉近乎哀求的嘱咐道:
“周氏,你虽然是媳妇,但是你嫁到咱家来,你娘和你妹妹可都是真心实意对你好,把你当女儿/姐姐看的,哪怕不为木华,为你娘生前对你的好,那边你千万给我防住了,哪怕我死了,哪怕咱家的钱多得用不完,那丫头穷的活不下去,跪着求你,你也不准给那死丫头一分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