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想要将这事压下去。
他罚我去跪祠堂,不给饭。但几日之后,姨娘的婢女溜出府去敲了登闻鼓。于是我被押着上堂,又再因年岁不足、缺乏管教的理由被父亲带回府。只是这事终究还是惊动了很多人。城里的、宫里的、还有江湖的。
哪怕是刚回京的哥哥也从风言风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过程。
他长时间地站在池心亭,望着姨娘掉下去的水面。
我远远缀在他身后,不敢靠近、不敢开口。
哥哥却主动让我过去。
他指着身前的水面,问:“我娘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吗?”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但我猜想确实是那里。于是我点头。
哥哥退开两步,向我招手:“再过来些。”
我向前挪动两步,站在姨娘曾经落水的位置。
“我娘对你不好吗?”
我沉默片刻,而后开口:“没有。姨娘对我很好。我们也都很想念你,哥哥。欢迎回家。”
“家。”哥哥在嘴里咀嚼着这个词:“可是我没有家了。”
哥哥的眼睛望着开得极艳的荷花,他低垂眼睛,问我:“苏苏,你说,我为什么没有家了?”
我答不上来。
因为我被哥哥摁进了池塘里。
荷叶的枝梗挤进我的嘴巴,浑浊的水被我吞进腹中,肺部如铁,坠得我生疼。我睁开眼,看向浑浊的池底,那里曾是姨娘最后待过的位置,堆着厚厚的淤泥。我下沉、再下沉,直到双腿被淤泥柔软地包住,无法挣脱。
我抬头隔着池水,看向岸边的哥哥,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我吐出最后一口呼吸,看着他,好似看到了姨娘,她坐在池边,对我笑着:“扶苏。”
都是假的吗……这么多年,我过得好似一个笑话。原来这里根本无人爱我扶苏。
“扶苏!”有人在喊我。
我嘴里呕出一口水,看到湿透的长姐跪坐在我身侧,哥哥已不在亭中。
长姐的水性极好,是她救了我,我靠在亭柱旁大口呼吸,带起一阵隐痛,不愿深想姨娘溺水那日为何未曾得救。
长姐的眉已晕开,她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扶起来,掌心是一片湿冷。
她看着我,似乎想问我为什么会掉下去,又瞬间了悟。
我看着长姐,等着她开口,但她没有看我,她避开我的目光,一直都不曾开口。
我不知拿来的力气甩开她搀扶我的手臂:“不用管我!”
我扶着府墙慢慢挪回我的房间,当晚便发起高烧。
父亲替我请了大夫来看,却不曾过问生病缘由,我只听人说起,池塘的水被抽干了。我一怔,似乎看到了哥哥沉默安静地站在池塘边,看着那些荷花和叶子被剪断扔开,看着浑浊的水被渐渐抽干,看着淤泥被一一清空,如同姨娘在这个府邸留下的所有痕迹。
灌了几天的药,我便回转,能够起身走动。
长姐便是这时候来的,她穿戴很简单,是一副病中的模样。府里上下都在说,长姐因姨娘的去世茶饭不思、缠绵病榻、忧思不已。但她苍白的唇色是点缀的珠粉,泛红的眼睫下是胭脂的痕迹,我清楚她的作为,也知道她是如何将那些富家公子的心玩弄在手掌间。
我咳了几声,声音嘶哑:“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