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星河 第16章 13、仪式

码头被一个个集装箱分割出类似窄巷的结构，又根据箱体的大小与堆叠数量的不同，形成错综复杂的三维空间。

穿着白色职业装的女人身材高挑，蓬松的齐耳短发给人以利落大方的感觉。

穿冲锋衣的少年忽然出现在面前，并没有让女人呈现出惊讶或惧怕，而是露出八颗牙齿，笑得大气而温婉。

少年面对这样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的成熟女性，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局促，装作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女人脚边的黑色箱子问道：“货拿到了？”

“嗯哼。”女人的眼神从箱子上滑过去，又缓缓挪回来，玩味地在少年身上打着圈，“二公子来这里，不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

“郑女士几周前还身陷囹圄，给家人添了不少麻烦。这么快又在暗处活动，就不怕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铀均羽并不着急切入正题，板着脸等着对方出招。

郑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二公子还在事事都要请示兄长的年纪，难怪喜欢用反问句聊天。”

铀均羽噎了一下，无奈道：“你不是专门来奚落我的吧……这句不是反问。”

郑岚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箱子：“锈石已经交给该交的人了，这里面是何起平想要破坏奠基仪式的计划，给你的帮助手段，以及喻标和何起平有牵扯的证据。”

铀均羽听到“帮助手段”这四个字，就感觉皮肉发紧，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不会又有什么新试剂给他吧？

但仪式在即，也没时间给他讨价还价，只能接着问道：

“喻标和何起平，背后到底是什么目的，我没理解错的话，他们现在并不是议会派的。如果只是想把水搅浑，未免阵仗太大了些，恐怕适得其反。”铀均羽想了想，又问，“刘学敏为什么不让你直接破坏今夜的行动?”

“我并不站在哪个长老那边，只是恰好能赢得双方的信任罢了。”郑岚耸耸肩，“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还得看二公子自己怎么理解。”

郑岚一边说着一边挪动着脚步，往两个集装箱之间浓重的黑色投影中去。

但她看铀均羽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忍不住提醒道：“我和我背后的人，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盒子里的东西，是给他用的。”

还没等铀均羽反应过来，郑岚就转身隐没进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U122星球，干瘦的手推出一只针剂，喉咙中发出如砂纸摩擦一般的笑声：“锈石已经到位了，还有8个小时，期待你的作品。”

一个高大的身体隐没在黑袍之下，袍角拂过桌面，收走了针剂。

主星，锈宫，上午7点。

整个北楼难得热闹起来，各色人等穿梭其中，锈宫、王室、媒体、外务……所有人都在为第四星域时隔13年再一次举行直播活动而紧张忙碌着。

国君办公室内，铀长翎已经换好了一套深蓝色戗驳领礼服，在王红翼的和王室通讯团队的共同指导下进行预拍摄工作。

秘书何元青穿过乱糟糟的人群，趁着拍摄间隙附在铀长翎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并隐秘地出示了一张照片。

长翎疏淡纤长的眉毛拧在一起，面部肌肉紧绷着，王红翼甚至能看见他的咬肌微微鼓起。

紧接着，王红翼的终端也开始不要命地响起来了。他打开一看，忍不住“哦豁”一声，接着就看见铀长翎可以杀人的眼神慢慢地转向自己。

何元青想把人支开，忍不住提醒道：“王特使，会来看这种无聊直播的观众，大部分是您的粉丝吧，您不去提前准备一下？”

王红翼自信地摊摊手：“你看我有什么要准备的吗？轻车熟路，哈哈！”

何元青不死心，又找了个理由，说道：“第一星域的使团也已经准备了好一会儿了，您等会应该是要跟他们一起……”

“我跟他们又不熟。”王红翼一脸扫兴，无所谓地耸耸肩，紧接着又勾起嘴角道。“再说了，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多大点事儿啊。”

有小道消息，铀均羽被拍到出入某矿业企业的私人会所，怀里还搂着一个女人。已经有狗仔在楼下蹲着了。

长翎听不下去，压着嗓音对何元青下了命令：“去找到金朗，让他把人带过来。”说完也没有赶王红翼走，而是又向他发送了几个眼刀。

王红翼恶作剧似的吐吐舌头，假装没看见，转身直接把这一屋子都当成了自己的团队，指挥道：

“二公子那边不管了啊，先把大公子拍完。刚才那个表情不错啊，很有气势，再来一个噢。”

直播现场，特使王红翼自然而然地串起流程，弹幕则是齐刷刷地夸赞王红翼的新形象。

他今日前所未有的隆重，就算是平时看他再不顺眼的几位长老，都得承认王红翼长得不错。

收拾收拾把头发整理好，清晰的面部线条呈现出第一星域特有的含蓄与坚毅，中山装上几支脆竹斜出，搭配深酒红发色，有一种独特的青年气。

王红翼串场不用看稿，从铀变事件到近百年间两个星域的交流，从星际之间的战争趋势再到人体开发风潮与伦理问题，时不时穿插两句调侃，还能跟双方代表的发言产生呼应。

连铀长翎都自我怀疑起来：这家伙平时是在扮猪吃虎？没把他招进通讯处是不是浪费了人才？

仪式流程并不发复杂，等该发言的人都发言完，就是奏乐放礼炮。

以远处的禁区灰色的群山为背景，在双方旗帜辉映之下，使团代表与王室代表一起按动一个巨大的按钮。

这时，现场的通讯忽然出现了问题，直播画面先是抖动起来，接着几个方向的机器都陷入停机状态，只有一个较远的全景机器还能勉强工作。

禁区附近的别墅区内，何起平正紧张地盯着转播画面，看到画面逐渐变得远而小，直到最后一个画面都开始颤抖，刀锋般的嘴唇勾起来，带起好几层褶皱。

现场，第一星域的几位使者都有点茫然，看到铀长翎和王红翼都侧身看向后方，也跟着侧过身去，有些还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

王红翼有点紧张，他看长翎的脸色也不轻松，但异常坚定，于是对最远处的摄像机打了一个ok的手势。

巨大的礼炮声之后，远处的群山忽然荡起一波水纹，原来此处和远处群山之间原本就隔着一层透明的绸缎。紧接着，红色的浓稠液体从绸缎上方中间流下，将绸缎腐蚀出破洞。

半分钟后，绸缎开始向两边撕裂开来，漏出后面阳光照射下的群山。腐蚀性液体随着绸缎的掉落而掉落，血色雨幕后站立着一名清俊少年，黑灰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刘海下是一双圆圆的鹿一般的灰褐色眸子。

摄影机从远到近恢复通讯，镜头长长地推出去，正拍到均羽弯下眼角对着长翎露出安慰的笑。

别墅内，何起平从绸缎上流下液体的瞬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好，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反应，就感受到一个坚硬寒冷的物件抵在自己后脑上。

金朗稳稳托举着右臂，嗓音清朗而笃定：“何起平先生，麻烦跟我走一趟。”

何起平整张脸因为过度憋气而显得有点紫胀，沉默许久后中气十足地开口：“我何家，是铀氏的母族！”

金朗爽朗地笑了，右臂的枪管却没有一丝颤抖，摇摇头道：“可惜啊可惜，殿下从出生之后就没见过母亲。国君，大概也记不清了。”

何起平的呼吸更加粗重，梗着脖子嚷道：“你要凭什么资格抓我，又有什么依据？”

“流程上的问题，你可以之后慢慢上诉。”

别墅内时不时传来枪响，金朗给了何起平足够的时间，让他看着家人一个一个地被押到大厅里。有些是活的，有些已经死了。

何起平的脊背逐渐佝偻下去，金朗终于伸出左手，干脆利落地提起他的身体：

“何起平，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王红翼感受到身侧的长翎浑身肌肉放松下来，于是也放下心，笑着带头鼓起掌来。

长翎接过助理临时递上来的一件外袍，大步走向均羽，披上袍子盖住他衣服上几处被腐蚀出来的红色孔洞。

铀均羽面对镜头，现编了一些套话解释这个特殊的“节目”，又说起刚才的信号故障是锈石效果的实际演示，最后当然是友谊与期望。

在第一星域诸位“配合、理解”的表情下，均羽很快结束发言，退回长翎身边。

等他讲完话回来，路过王红翼身边的时候，先是对他今日的形象给出恰到好处的眼神肯定，接着忍了又忍才没给他一个眼刀：

他凌晨4点来不及解释，发了几条没头没尾的信息给长翎，还委托王红翼帮忙。

长翎就让王红翼随便找个理由，一是要省得他再跟第一星域的使团解释，二要让何元青以为知晓内情，三要让金朗这个敏感人物有理由带着一队兵消失。

谁能想到王红翼找的理由不靠谱到这种程度，合理怀疑是凌晨4点被吵醒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