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临近,街头巷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越发热闹起来。
今年过年梅映禾准备得十分认真,春联福字是请义父写的,窗花年画是张婶儿和周嫂子剪的,阿十带小周买了许多炮仗,九郎和小梅又给每个人都扯布做了一身新衣裳新鞋子。
梅映禾还特意准备了除夕夜的游戏,这个时代不像后世,有春晚看有手机玩,一家人聚在一起还能打牌打麻将玩桌游,这样一群人有老有少,喜好不同擅长不同。
梅映禾画了画,写了小纸条,又精心准备好了礼物,只等除夕夜看大家的手气了。
所有东西都齐备已是到了年二十九。
隔日便是除夕,店铺里也要歇业过年了,梅映禾看着贴满了红色窗花贴纸和福字的店铺,感慨:“今年过年咱们好好热闹一番。”
铺子里所有人连带着奎叔和李婶儿,大家说好了在一处过年,就在梅映禾新买的宅子里。
哈出一股白气,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小梅也缝好了最后一针,低头咬断线头将手里的小衣裳拎起来,冲梅映禾炫耀,“早儿,瞧瞧,是这样的不。”
那是一件领口镶着毛边的小背心,盘扣在背后,锦绣的红缎上团花一簇一簇,甚是可爱。
“正是,正是,嫂嫂的手可真巧。”梅映禾拿在手里反复摸索,又软和又漂亮。
另外两件都比这件稍微大了一些,一件是宝蓝色缎面团花,一件是墨绿色缎面团花,款式盘扣都是一样的,梅映禾爱不释手。
小梅摇头,“也就你能想得起来,还要给小九和拾一拾二做衣裳。”
“过年嘛,有钱没钱裁衣过年,怎么能厚此薄彼呢,对吧三小只。”梅映禾兴冲冲地将小九和拾一拾二都抱进怀里,开始给小狗和两只小狸奴穿衣裳。
天气寒冷,虽然张婶儿给三小只做了暖暖的窝,可是白日里几个小家伙还是要出来活动,梅映禾怕冻着它们,心疼得不行。
“宁做盛世狗,不为乱世人。”阿十欣赏着三小只的新衣,禁不住感慨,“去岁普济寺里还有许多外乡过来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大过年的都挤在寺庙里,幸得住持慈悲,不单收留了下来还施了粥,能吃饱不挨饿受冻已经十分不错了。”
梅映禾听他说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禁想起了自己。
去年这个时候还是家徒四壁的光景,吃不饱饭,靠着邻居和乡亲们接济度日。
转眼,大半年过去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靠着自己的双手改变了生活,如今哥哥如愿以偿地参了军也定了亲事,自己的愿望也在一步步实现。
仰头看天,日头雾蒙蒙地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弱的阳光洒下,冰凉的空气中裹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却已足够。
这几日来铺子里吃饭的食客明显少了许多,梅映禾复又想起了方才阿十说的事,普济寺的灾民今年仍旧有,虽比去年少了许多却对小小的寺庙而言,那么多人吃喝拉撒仍旧显得捉襟见肘。
瞧着天色尚早,今日已是年二十九了,若是今日能送去些吃的,刚好能赶得上过年,如是想着,梅映禾立马起身直奔后厨。
跟周大厨说明心思,周大厨直竖大拇指:“东家真是菩萨心肠,也算我老周一份,花去的银子从我老周这个月的月银里扣便是。”
可是做什么好呢。
为了过年,张婶儿和周嫂子正在忙着年节吃的食物,有刚炸出锅的麻叶、丸子等,铺子里还有饺子、面饼和一些小菜等,可是梅映禾觉得不够。
“椒子酱啊。”周大厨提醒,“做那个吧,拌饭拌面都好,还容易存放。”
梅映禾点头,如此倒是打开了思路,让她想起了后世的大锅菜。就是那种路边的小推车,车子上摆着七八个炉子,炉火煨着一锅一锅的炖菜,最常见的有猪肉炖粉条、萝卜白菜烧肉、南瓜鸡、冬瓜排骨和清汤羊肉。
这几个菜都好做且越炖越入味,再配上椒子酱,做两个素菜,应当够了。
点上两三个菜浇在米饭上头,热乎乎香喷喷干上一大碗,冬日里吃得浑身冒汗,简直比那山珍海味还要暖心。
大家一起忙活,洗的洗切的切炒的炒炖的炖,七八个炉灶一起上阵,一个多时辰几个菜全都出锅,梅映禾又打包了一整锅卤鸡卤鸭和一些零食蜜饯果子,拉拉杂杂足足装了一大车,带上阿十和小梅往普济寺去了。
普济寺曾是皇家寺庙,先帝还在时这里的香火尤其旺盛,不说年节,就是平日进香也是要排队的。
当今陛下登基后似乎更偏爱元龙寺,这普济寺便只在重大祝祷和活动的时候才会热闹一场。一朝天子一朝臣,寺庙也不例外,好在普济寺的香火依然旺盛,大约是大家都习惯了吧。
手里头忙活这些事,梅映禾的脑子里总是能想起来曾经跟着爹娘一起赈灾救济的景象。
可是九郎说:“没有的事,咱家穷得叮当响,即便是爹娘还在的时候也并不富裕,哪里就有多余的东西赈灾济贫。”
难道是自己做梦吗,梅映禾甩了甩头不作他想,普济寺已在眼前。
住持大师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听闻梅映禾的来意,又看了看她身后一大车子的吃食,眼中的震惊毫不掩藏:“这年头能有施主这般慈悲心肠的已不多见了,施主必得福报。”
福报不福报的梅映禾并不奢求,日子能过到如今这样的情景已然心满意足了。
大家忙着卸下车上的东西,又搬入寺庙里,那些香喷喷的饭菜着实让灾民们为之振奋,锅盖揭开的瞬间香飘四溢,闻着就让人流口水。住持组织灾民排了长队,非常有秩序地领取食物。
这里头上有八旬老妪,下有襁褓中的孩童,看着真是可怜。
住持道:“巧了,小娘子之前刚有贵人过来,那位贵人也同小娘子一般,送了许多衣物银钱,小娘子又送来了吃的,如此今年这个年节托二位的福,算是十分顺遂了。”
听住持此言,梅映禾这才留意到这些灾民身上的衣物多为新的棉衣,脸上头发也是干净整洁的,很是欣慰,“大家若都能如此,住持也能轻松些。”
老和尚好似见了亲人,摇了摇头笑道:“朝廷已有补贴下发,月月份例不少,只不过人太多分到的便不会太多,如此已然不错了,且不知这样的光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梅映禾点头,这样吃法,时日短了尚可,若是时间长了定是难以为继,能帮一些是一些吧。
即便如此,也是比上前两年要好了许多的。
同住持大师聊了几句,又约定了下次送物资的日子,梅映禾这才从普济寺离开。
马车遥遥远去,身后普济寺住持大师仍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身侧,一身玄色绣金丝蟒纹的高大身形同他一起迎风而立。
“既同是来救济的,王爷合该见一见这位店主才是。”
赵行之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回答住持的话,“这大锅菜的味道着实诱人,刚巧本王也有些饿了。”
住持大师似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略带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行礼,“王爷请。”
这大锅菜实在太香了,灾民吃得津津有味,赵行之和大师回来的时候饭菜所剩无几,他便也不挑剔,菜汤泡饭又捡了些锅底的菜叶便也是美餐一顿。
住持大师失笑,“听闻王爷的厌食症不医而愈,如今看来是真的遇到了神人。”
赵行之从小便跟着父皇来普济寺,与住持大师算是老相识,“本王想请大师上奏,将今日的情形如实奏禀。”
几日前听闻梅映禾在为酿酒权的事发愁,等到中秋发证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等上大半年,于她而言实在是浪费时间,可是提前拿证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她也决计不会领受,说不定还要怪他享特权。
他是皇子,享特权天经地义,可是她接受不了。
想起了她生气的样子,赵行之不敢擅自行动,必得动一番脑筋才行。
梅九畴跑了几趟署衙,即便是有熟悉的官员,也或多或少听出来话音,“此事若是自上而下简直易如反掌,若是自下而上简直难如登天。”
赵行之本正在想法子帮她请赏,她便自己跑来救济灾民。
算是巧合,也是她自己挣来的,如此便是名正言顺了。
赵怀风虽下令救济灾民给予补贴,可是毕竟国库有限,若是能得到来自民间的救助,哪怕是再微小也是人多力量大的事。
但是这件事情大家多在观望,见无人牵头便也都装作不知。
梅映禾这算是误打误撞,也是她天性使然,直到赏赐的圣旨拿到手里,梅映禾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她去普济寺救助灾民是从心而发,并未想过所求什么,面对宣旨公公一脸笑眯眯的疑问,梅映禾道:“民女做的是分内之事,别无所求。”
公公:……
这叫咱家回去如何复命。
于是抛砖引玉道:“这是小娘子的一番善心,陛下体恤,也请小娘子体恤陛下的良苦用心,和对小娘子的褒奖。”
哦,这下听懂了。是想通过奖励她鼓励更多人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梅映禾点头,想了想,“那,民女可否求一个恩典。”
公公如释重负,“小娘子尽管直说。”
于是,这酿酒权便在大年除夕这一日拿到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