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菊一瞬间失神,被贝斯手一声镇回来,却三心二意的把这场演奏完,浑浑噩噩。
上半场演完,中途休息,在顾客的欢呼声中她赶紧把吉他一放,就往后台走。
邢轶看着她,一把把人薅回来:“干嘛去,这么急急忙忙?”
“上厕所。”洛菊拍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底下走。
她下台后没有直接去找人,拿着手机发了条消息问在哪,意料之中的没有立马回复,就绕了个大圈走过去,站在乌泱泱的人群后寻找。
没有找到。
身后忽然被拍了一下,洛菊回头,看见陆珞,扎着低马尾,简单的长袖和牛仔裤,朝她一笑:“找人?”
洛菊一皱眉:“璐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珞知道什么,或者预料到什么,往后面一指,“卡座里面。”陆珞笑道,“不过等会儿还有半场,你不演了?
“嗯。”
“真不演了?”陆珞有些意外,“一半的分成啊!”
“找人。”洛菊仓促的回答一声,头也不回的往“茧”的卡座走去,“跟邢哥说一声。”
陆珞看着头一次扔下烂摊子不管的洛菊,一愣,随即无奈一笑:“臭小子……”
*
夏彧被陆璐领到“茧”里,点了杯DIY推给他。
夏彧不来这种地方,鲜少的几次也是为了找洛菊,他不喜欢这种烟酒浓气,紧张和拘谨毫无保留地露出来。
“不喝?”
夏彧:“我不喝酒。”
陆璐笑了:“你也不抽烟。”
夏彧不予置否。
“那就不要总是来这里。”陆璐心明,哪里不知道他为什么过来,“这里不是你的生活地方。”
夏彧:“我来跟……陆珞姐姐谈生意。”
陆璐抱着自己的手打果酒,坐在他斜对面,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笑道:“看起来你跟我姐谈的很愉快。”
夏彧双手绞起来,隔在大腿上:“我是钟点工,兼职,费用低。”
“多少?”
“一小时60块。”
陆璐挑起眉。在天河城,这样的报价不是打黑.工的存在,也不能叫压榨,而是奴役了。她一面吐槽老姐的奸佞圆滑,一边问:“夏学霸,是不太懂天河城网红店的价值啊?”
“不。”夏彧很平静的回答,“我知道自己是低于最低黑.工价位两倍——我跟她商量好的,我的那一部分补到洛菊的提成里。”
陆璐嘴角的笑敛起来,没说话。
两人沉默片刻,夏彧不爱说话,是因为他在这样的氛围下过于紧张而话少;陆璐不说话,是罕见的无法接话。
“为什么?”
夏彧没有回答。
场面一时间更加冰冻三尺。
当然,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洛菊的冒然闯进打断了这一微妙而复杂的气氛。
女孩的目光有些冷,有些凶,狠狠的落在夏彧身上,缓缓地移到陆璐身上。
“……尼玛不要这样,”陆璐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笑骂道,“搞得好像来查岗一样。”
洛菊演出服装都没有换,走上台阶挨着陆璐一屁股坐下。她本来就才不间断的唱了半个多小时,口干舌燥的就来找人,拿起陆璐的果酒吨吨吨:“去你妈的,想谈?”
陆璐双手投降:“可别,我现在是有正儿八经的男朋友的。”
洛菊不理她了,转头叼着吸管看夏彧:“你来干什么?”
这个质问问的太理直气壮,太生硬,语气里又带着冲动。她没有权力去管夏彧的行动,但是现在她管了。
陆璐笑了一声:“人家周末过来放松一下,怎么啦?”她一把夺过自己的果酒,把本来给夏彧的那杯DIY推给洛菊,“别指着我的喝。”
洛菊的杀人般的目光就投过来了。
“没喝过。”陆璐满脸黑线,“我想是那么没脑子的吗?”
洛菊没动。“来放松?”她转过头看着夏彧,“我倒是不知道你平时休息娱乐就是来喝酒。”
陆璐有意帮着夏彧瞒着,后者也没有反驳。他抿了抿嘴,“我……听说你今天有演出。”
“想过来看。”
洛菊审视压迫的眼神又落在陆璐身上了。
陆璐头大,扯着笑:“……嗯,确实,是我告诉他的——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只是跟他提了一嘴你要演出而且在我家店里没有危险但是他自己想过来看不关我事的我只是起到一个传达的作用!”
时钟指向十点半过。后半场开始,邢轶找不到洛菊,在手机上把人笑着骂了一顿,自己上去顶吉他手了。
洛菊摁灭手机,冷着脸站起来:“走,回去。”
夏彧:“你呢?”
洛菊身形一顿:“我如果不回去,”她眉眼压低,不自知的形成压迫,“你难道就不回去了?”
夏彧站起来,已经比她高了不少。可是男孩不论穿着还是气质,过于出挑,过于格格不入。他修长的手指蜷曲,勾起一点衣角。
“没……”
陆璐看着这氛围,有些心颤,“我给你保证菊子的安全好吧,”她没办法,只能先安抚好打发的,“你先回去——我陪她。”
夏彧走了,但是看出来并不开心。
陆璐陪着洛菊换好衣服,急急忙忙抽空给老姐发了个消息,匆匆的跟着就这么离开店的洛菊:“去哪?”
洛菊往口袋一摸,后知后觉的没有带烟。
自从和夏彧合租后,她就很少抽烟了。夏彧不喜欢烟味,他保持着自己身上清新的沐浴液香味,在一众臭汗男生里过于吸引人。
合租房也被他整理的很干净,为了省电,他会手搓衣服,每件衣服都是清香的,干净,整洁。
她舔着后槽牙,心里烦躁的像是蚂蚁啃食一样。陆璐跟在旁边,伸手给她掏了根利群,重复问道:“干嘛去?”
“拳馆。”
陆璐一怔愣,人已经走出去好远。夜色浓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咬着牙骂了一声操,追上去:“你疯了?!去拳馆干什么?!”
洛菊嘴里叼着烟,一手甩掉陆璐的手:“去拳馆能干什么——找架去打。”
说着就拐进巷子里,黑暗淹没她。
陆璐气的手抖,脸色都不好了。她大脑空白了半天,才用发凉的手捏着手机,拨通电话,对方接起来的时候慵懒的沙哑声音传出:“喂——”
“黄文耀!!”陆璐站在路灯下,也顾不得什么吼道,“菊子要去拳馆!!”
对面静默片刻,似乎是跟她一样被震惊到,“你说什么?”
“她去拳馆,”寒风吹过,11月的夜风冷的刺骨,陆璐牙齿打颤,“要去打架。”
对面一阵悉悉索索,男人的声音低沉又紧:“什么时候的事——你他妈现在才说?”
“不,不不,”陆璐解释,“刚刚,今天她在六锅living house,心情不好提前走了,”她转头往巷子里看了一眼,“就是去……原来的老地方。”
对面骂了一串。“耀哥,”陆璐眉关紧锁,“我没拦住——”
“你也拦不住。”黄文耀搓了一把脸,重重的啧了一声,“跟你姐说一声,让她也立马过去一趟。”
*
拳馆,一个并不是什么很正经的店面。洛菊绕着巷子拐进公交站,一路坐到琅照区,下了车就是。
地下,黑彪。她带着黑口罩,一双标准的睡凤眼露在外面。门口保安换了新人,不认识,一把把人拦住,一脸横肉不让进。
“小丫头,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口罩隐下了洛菊的神色,她没有光的瞳孔黑的发渗,却不想马上动手。她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那么意气用事。
“喂,”洛菊拨通电话,干脆利落,“给你半分钟时间滚出来门口接我。”
半分钟后,一个莫约和洛菊一般高的干瘦男子冲到门口堆着笑,一手撑在玻璃门框上:“好久不见啊,菊姐。”
菊姐。
好陌生而熟悉的名字。
洛菊听的一愣。
“今儿什么风,把您这么大号的人物都吹过来了?”男人一把打掉没眼力见的保安的手,带着人进来,“哎,今天——”
“有场吗?”洛菊没心情理会他哔哔赖赖,打断,“闲场,就现在。”
“呃,有,有。”男人赶紧说,“那——还是,老规矩?”
洛菊没理他了,自径走去更衣室。
她一走,男人转身去柜台。台姐好奇的打量着这个身形高挑出众的女孩,穿着黑色戴帽棒球服,黑口罩,球鞋阔腿裤,周遭气质阴翳而压抑。
“张哥——张哥,”小姑娘好奇,“那是谁啊?”
张继过来记账,笑了笑:“一个,很牛逼的丫头片子。”
“啊,”小姑娘年轻,一看就是新来的,“那就是老常客?”
洛菊不是常客,但是是老客。馆内的布置没有大改动,她记得很清楚,哪里换衣服,哪里是紧急救治室。不过工作人员倒是换了一批,她眼生。
“脾气不小,骨头贼硬。”张继低头翻着账簿,“过来记一下——这个。”他随后想到什么,“哦对了,这笔等会儿现结,现金,一次性给完。”
小姑娘眼睛定在那个名单上,直了,“哥,哥,”她咽咽口水,“这个——你确定啊?”
荧屏上正好播放的拳手,一个中年男子,鹰钩鼻,凹陷眼,薄唇高颧骨,没有突出的肌肉块,脂包肌在内行人里更加受敬畏。
旁边PPT有着介绍。
Shark。
黑彪拳馆的镇店拳手。
“嗯,就他。”张继语气平淡,仿佛不正常的是小姑娘。“你担心她死掉?”他看着女孩点点头,笑了,“哎,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等会儿要是没人,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姑娘还是胆战心惊:“那可是……老板从泰国进过来的老镇宝啊!”
*
洛菊换了身衣服,紧身运动内衣,不过膝短裤。她坐在台下椅子上捆绑带,口罩摘下来,头发利索的扎了个低马尾,鼻梁上戴着一副面具,只露出下半张端正的脸。
在这里,没人认识洛菊,也就张继叫得上一声“菊姐”。
黑彪老顾客和金主们耳熟能详的是另一个昵称。
——“绛罗刹。”
“谁啊?”
“那个丫头,14岁就站在擂台上,当年在0.1:99.9押注下打败了老七爷,一举成名。”
“我靠,这么吊?!”
“可不,那可是老板都抛枝的人!”
“后来呢?”
“后来?——后来,人就走了!”
“走了?”
“没留下。是个怪人,也不长留,神出鬼没,时而过来捞一把,大多人不认识,看着面相就不压她。可惜了!”
“为什么?”
“为什么?谁知道呢——听说最初就是过来爆发一笔,说是,家里着急!”
“急什么?”
“急——哎呀,开始了!赶紧押她押她!信我!”
欢呼声淹没了两人八卦声,鼓声,怒吼声,混着开战拳头砸在肉里的闷响,震耳欲聋。
“哎,哎——你说着急,着什么急?”
“说是她家里重男轻女,她哥是个废物,惹了人需要钱——卧槽!……站、站起来了,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她的腿估计这几个月是废了——那她还打得过吗?!老子可是押了整整2000啊!!”
“我反正信她。我当时押过她和老七爷的对局,那姑娘都被打断了一只胳膊,愣是咬着牙爬起来了。”
讨论的心思被这刺激紧张的氛围打断,豪掷千金的人们目不转睛。台上的洛菊看着对方,经典脂包肌经验男,啧,难搞。
但是,她输不了。
她从小打到大,从被打,到打架。被迫的,主动的,威胁的——洛菊的一辈子,混着血和泪,骨头打碎了,再长起来,愈发的坚硬。
连同着她的心一样。
可是总是会有意外。
比如夏彧。
一个有未来,三观正,性格好的男孩,即使自己也曾被奚落,被遗弃,满目疮痍却不能掩盖他的美好,偏偏载着满满的乐观,扑了她个满怀。
洛菊站在卡座外,巨大的音响挡住“茧”里面夏彧和陆璐的视线,却让她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她靠在音响上,背佝偻着,皱着眉,有些颓败。
心里那种彷徨不安和无知的恐惧被她转化成了愤怒,她需要宣泄口。
“卧槽!!倒了!!”
观众席爆发剧烈的呼声,洛菊一个侧肩摔把人撂倒,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跨坐上去,一拳接着一拳,肘尖和拳尖落在男人脸上,胸前,脆弱的喉颈。
洛菊感受到有暖暖的黏液顺着额角流下,遮住了视线;有人在拉她,把她拉开,摁住;裁判都不需要吹哨,匆匆举起她的手示意胜利,就让人把男人用担架抬下去。
一阵静默,随即就是嗜血的嚎叫。大部分是押在了Shark身上的惜败,一小部分反骨或是老人押对了的幸灾乐祸。
洛菊被扛到休息室,女台姐把她放在沙发上,就立马退了好几步远。
女孩喘了两口气,她伤的不轻,但也不至于不省人事,她示意台姐不用管自己,让人先出去。
屋里空寂,她俯下身,铁锈味冲上鼻子,刺痛和伤口混着汗津津的后知后觉的涌过来。
洛菊把自己蜷缩起来,洁白的绷带上是蹭黑的污,鲜红的血,和浸湿的汗,勒住那亚黄色的皮肤。
她冷不丁的想起酒吧里陆璐的问话。
——“为什么?”
夏彧没有回答。
可是洛菊清楚他的答案。
她只是,不敢,不想,不愿意。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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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