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言,擒贼先擒王。
拓跋恭见抓住了敌方首领卫无珩,对眼前的十八军已经无所畏惧,他骑马拖着粗长的绳子,挑卫无珩即将从成堆的沙子里起身的时候继续往前跑,卫无珩原本在细密的沙子里扑腾,每当他觉得自己能够爬起来的时候,拓跋恭总能有所感应地扯绳子,于是卫无珩没等自己摸索到绑住自己左脚的绳索,就会再度栽进沙土堆里。
“将军,我来救你!”蔺闻瞧卫无珩被擒,当即拔出腰间闪着寒芒的长剑要斩断绳索,正在骑马的拓跋恭有了意识,忽然一扭头,锋利带着一点红的长枪已经提前刺出,蔺闻大惊失色,本能的意识让他闪身去躲避,结果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近不了拓跋恭的身了。
主帅被擒,士气必然大减,眼见赶来增援的十八军并不知道卫无珩落入拓跋恭手中,仍旧单方面碾压措手不及的准鹤士兵。拓跋恭翻身下马,没给卫无珩再度起身的机会,一脚将他踹倒在沙地上,靴子踩在卫无珩的腰上,狠狠碾了两下,不许他起来,一边将长枪抵到卫无珩的后颈。
冰冷尖利的枪头刺进卫无珩的皮肤,卫无珩身体一僵,脖子上的刺痛提醒他,他现在危在旦夕,性命不保。
“都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卫无珩!”
拓跋恭一开口,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眼见主帅被敌军抓到,十八军中有反应过来的士兵想冲上来救卫无珩,却被拓跋恭往前刺的动作拦下:“再往前一步,他的脖子和小命就不用要了。”
或许他还会用枪头把卫无珩的脑袋拽下来,穿在枪头上当做炫耀的战利品。
十八军果然不敢乱动了,有了这个空档,准鹤部落的士兵才能得到喘息时间,各自迅速逃离战场,退回到大王子身边。
拓跋恭面无表情地看着退回来的士兵们,中了埋伏他很生气,他手底下的士兵怎么都是这种废材,连这些十八军都打不过,他越想越气,甚至想在战场上破口大骂,把这些猪脑子都骂一顿。
不过现在他可没有这个时间干这种小事,蔺闻道:“放开将军,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
“小子说话这么猖狂?”拓跋恭无情地嘲笑起蔺闻的异想天开,他甚至没忍住大笑起来:“我已经擒得卫无珩,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此刻精神紧绷,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蔺闻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被老油条拓跋恭牵着鼻子走:“你想要做什么?”
拓跋恭笑了,粗壮的手臂猛然用力,手中长□□向卫无珩的后脑,蔺闻大惊失色:“将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拓跋恭的动作一顿,他疑惑地皱起眉头,看到了卫无珩的左手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握住了枪头,他的手指原本骨节分明又细长,可是这样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也挡不住锋利的铁器,开刃的枪头划破了卫无珩手上的皮肤,冒着热气血沿着冰冷的铁器流下来,血滴聚集在枪头上,最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卫无珩的脖子上。
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
卫无珩一抬眼,用力一拉长枪,长枪带动拓跋恭重心不稳,卫无珩感知到踩在他腰上的那只脚收了几分力,当下趁此机会翻身摆脱拓跋恭的钳制,一脚揣在拓跋恭胸口上。
拓跋恭被踹着后退了几步,卫无珩抓住这个空档,反客为主将他的长枪握在手里,他的手上满是鲜血,十指连心,手掌上皮肉绽开的痛苦不言自明,更可况经过这一番打斗,他身上原本就没好的伤口又渗血,两处伤口一起扎着卫无珩心,他虽然面不改色,却也开始力不从心。
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拓跋恭也看不出来,他几乎在一瞬间就从卫无珩微微颤抖的手上看出他在强撑,而且卫无珩脚上的绳子还没来得及解开……就在那一刻,拓跋恭眼中闪过精光,他抓住了卫无珩调整动作的空档,一把扑到沙地上抓住在沙尘中只露出一个头的绳索,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卫无珩猝不及防再度被脚上的绳索撂倒,整个人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倒在地上,如果身下不是柔软的沙漠,恐怕他的脊椎会在这一刻被摔断。
眼见拓跋恭扑了上来,卫无珩下意识用长枪抵挡,然而长枪对贴身肉搏基本无效,卫无珩还在用棍子抵住拓跋恭的胸口时,拓跋恭已经朝他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将军,小心!”
卫无珩赶紧躲开,然而躲开第一次躲不开第二次,匕首已经悬在自己面前,卫无珩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刀刃,它超自己越来越近,卫无珩的心反而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或许是惊惧到极致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了。
在哪一瞬间,卫无珩想了很多,莫非他真的要死在这里?可他还没有收复十八部落统一南境,他还没有回到京城见他爹,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他还没有回去见苏愠。
匕首终于还是刺到了卫无珩的眉心,利刃轻轻一碰,卫无珩的眉头也被划破,露出了一点红色。拓跋恭道:“别反抗了,现在停手,我还能保证你死的利落点。”
“绝不可能。”卫无珩一字一字重重地开口,就算要死,他也要拼尽全力再死。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拓跋恭说着,手上终于加注了最大的力道。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卫无珩!”
卫无珩一惊,这个声音分明是苏愠,他怎么回来?拓跋恭却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一门心思要弄死卫无珩。
苏愠和阿莫共乘一骑,身后还带着寨子里驻守的十八军士兵,眼见拓跋恭和卫无珩缠斗在一起,而卫无珩命在旦夕,苏愠赶紧道:“阿莫,放箭。”
一声令下,阿莫立刻抽出长箭,将目标对准拓跋恭的后脑,他青涩的面庞此刻露出与年纪不同的沉稳,仿佛一座巍峨高山,不动不摇。
随后,阿莫动了。
制作粗糙的长箭划破紫热原火热的空气,刺中拓跋恭的后脑,拓跋恭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卫无珩果断踹开拓跋恭的身体,拓跋恭后脑喷出鲜血,血流不止,大王子见拓跋恭要死,连忙上去追,却被身后的士兵拦住:“王子,我们快跑!”
“不,我们得把拓跋将军带回来!”
“混蛋,这时候就该跑……”
拓跋恭看着不远处的大王子,看着那些士兵们搀扶着他逃跑,余光看着从东方升起的太阳,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跑就对了,要是他们敢留下来救他,他做鬼也得托梦数落他们一顿,看来这帮小兔崽子还是懂事了啊。
从拓跋恭后脑流出来的鲜血不断喷涌,血液伸进了沙子里,拓跋恭侧躺在沙漠中,死时脸上还有微笑。
大王子和准鹤部落的士兵们早已离开,他们想追也追不上,更可况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将它们一网打尽。
见阿莫一击即中,苏愠立刻让阿莫骑马跑到卫无珩身边,他下了马走到卫无珩面前,带着一刻怦怦直跳的心。
因为他没想到卫无珩竟然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此刻的卫无珩身上和头发上全是全是沙子,衣衫不整浑身乱哄哄的,他的眉心、手心和胸口全是血,让人看着觉得心惊。
“苏愠,你怎么来了?”卫无珩瞧见苏愠来了,有些心虚,下意识把手藏在背后,不过这个动作立刻被苏愠尽收眼底:他将脸上的琉璃面帘拽下,半是忧心半是恼怒道:“我怎么不能来?如果今天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要死在这儿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无法反驳的气场,卫无珩两只眼睛四处乱飘,悄悄地转移话题:“阿莫,寨子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瞧苏愠暴怒的模样,卫无珩实在不敢惹怒他,只好转而问阿莫。阿莫不知道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但他也看出来苏愠在生气,他立刻对卫无珩解释道:“将军,寨子里没事,是苏大哥听大夫说您身上的伤还没好,怕您吃亏,才临时决定带人来支援,没想到真让苏大哥说准了,苏大人,将军现在没事,你就放心吧。”
有眼力见的阿莫开始两边哄,主打一个哪边都不落下。
“如果不是我问了大夫一句,我都不知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卫无珩,你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吗?”
“当然不是……”卫无珩想解释什么,可是越想解释他越说不出口,那些运筹帷幄和成竹在胸全都堵在嘴里说不出来,所以卫无珩想,现在估计只有一种办法解决这个事情了。
“苏愠。”他皱起俊朗的五官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愠,摊开手给他看:“我受伤了,好疼啊。”
蔺闻和阿莫被卫无珩突如其来的撒娇吓得目瞪口呆,天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太阳太热他们被晒出幻觉了,他们将军竟然会撒娇?
“你……”然而苏愠也没想到自己确实吃这一套,见到卫无珩身上的伤口,就算是铁石心肠,现在也软了几分,心肠一软,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你这伤怎么这么严重?队伍里有大夫吗?”
卫无珩乖乖地摇头。苏愠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黑点就是金州,去了金州就有大夫了。他命令卫无珩上车:“你的伤不能耽搁,蔺将军,我们去金州。”
“啊?”蔺闻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不是说他们是假装要去金州实则埋伏吗?怎么现在真的要去金州了?
“啊什么啊?”卫无珩暗喜,斥责蔺闻:“听军师的话,去金州。”
“是。”蔺闻扶着卫无珩上骆驼车,自己随后往车队里走去打点队伍,方才与准鹤部落士兵打架时,有几个人受了伤,不过大部分人都因为早有准备而安然无恙,蔺闻点了一下人数,让受伤的士兵坐在马上休息,其他人整顿好立刻出发。
他们要去金州。
苏愠跟着一起坐上了骆驼车,他上车的时候 卫无珩已经用右手单手解开了腰带,层层叠叠的衣服再度散落一地,苏愠下意识躲开视线,手里却被塞了一瓶金疮药。
他带着疑问抬起头,卫无珩已经躺下,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麻烦给我上一下药,军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