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同时崩溃,何盛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整整病了有半个月。虽然没有再发烧了,但天天咳嗽、鼻涕不断。
外加上何盛有慢性鼻炎,平常不感冒倒也没什么影响,可只要一生病,鼻涕就止不住地流。由于频繁擤鼻涕,何盛每天鼻尖都是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这半个月里,我们一家子都度日如年,他们俩一句话都不说,我和何西庭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家里总是出其地安静。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你说他们之间没有矛盾吧,都弄成这个样子了当然不可能,但是你要说他们俩有矛盾吧,他们明明都很想和对方和好。
早上去学校,总是会故作不刻意地放慢动作等对方,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把对方喜欢吃的东西放在离对方比较近的地方……诸如此类。
这他妈是闹别扭吗?!这根本就是在搞暧昧吧!
两兄弟有问题不解决,就冷战,而且还要冷不冷。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了,啊,不,这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加深矛盾。
一个个的,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他妈的,你不开口,怎么解决问题?!靠时间吗?!
期末考试就要来了,这意味着寒假也要到了,要过年了,要是他们还是这幅别扭的样子,大家伙儿就都没法过个好年了。
于是这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照往常一样,把菜端上了桌,他们俩还是那样坐着,似乎都想离对方远一点,但又时不时地偷瞄对方一眼,偶尔对上眼了,就装模作样地移开目光,好像这只是一场巧合。
然后这个“巧合”就好巧不巧地被我撞见了很多次,真是太巧了啊。
坐下后我吃了几口饭,越想越气,就放下了筷子,打了个电话给何西庭,并且开了免提。
“喂。”
“老婆?怎么了?”我听见何西庭问。
我的余光察觉到他们俩抬头看向了我,但我直接装作没看见,只盯着手机。
没等何西庭问是为什么,我接着说:“富林那套房的钥匙在哪儿?”
“阿宥,那套房还没装修呢。”
“那海廷呢?”
“那套房还没买家具的,你去了也没地方睡啊。”
那我不是没地方去了?
正这么想着,我听到何盛笑出了声,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开始不讲武德:“那你回来接我,我去酒店开房。”
“好的,等我……”何西庭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轻笑出声,“不是,我都被你绕进去了,发生什么了,干嘛突然要出去住?”
我开始酝酿哭腔,委屈巴巴道:“家有两儿,欺我老无力,让我很压抑,每天吃饭吃出了吃席的感觉。”
何西庭肯定知道我是在说他们俩冷战的事情:“要不等我回来,帮你说说他们俩?”
“别说了,没用的。”我也不管他们尴不尴尬了,当着他们俩的面直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互相暗恋,每天瞄来瞄去,对视几百回,就是不跟对方说话。他们喜欢这样,还说什么啊,我给他们腾空间,让他们折腾去吧,老娘不伺候了。”
说完之后我就挂了电话,又给何西庭发了个消息,不然他等下真回来了。
何西庭公司最近接了不少单子,而且都是些大客户,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亲自看着,经常出差。闹归闹,也不可能真让他回来,本来就是一场戏,演给两个不听话的人看的。
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头也不抬了,就埋头吃饭。
怎么了?真尴尬了?
我没细想太多,尴尬就让他们尴尬去吧:“我不吃了,碗待会儿你们洗。”说完我就大摇大摆地出了家门。
反正今天下午要上班,我可以去图书馆,就当加班了。
出门后,我才打开手机看何西庭给我回的信息。
-他们俩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天天不说话。不过我觉得应该快了,我看他们俩都忍不住了。
-那就好,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啊?都快过年了,天天不着家。
-过了这周应该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以后保证天天在家。
-那还是算了,你偶尔回来管管儿子就成。
何西庭回了一句语音,前面是一段了然的笑声:“好的老婆,都听你的。”
我也乐了。虽然儿子不听话,但我还有一个懂事的老公。
晚上,我故意磨了一会儿才回家。我觉得吧,他们俩应该是想和好的,只是碍于那点没什么用面子,两方都不愿意做第一个低头的人。
但说来也怪,何劲应该是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才对啊,何盛向来不要脸,为什么也会在乎呢?难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吗?
旁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舒晓琴,见我还不打算走,便问:“南姐,还不走吗?”
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坐会儿再走。”
舒晓琴:“南姐,我怎么感觉你笑得这么坏啊?”
我连忙收敛了笑容,道:“没那回事,就我家里那俩冷战半个月了,终于快要和好了,我开心。”
舒晓琴突然弯下腰,语气有些奇怪:“南姐,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了吗?”
“不知道,他们都不乐意说。反正我也不急,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也许还没到我知道的时候,有些事提前知道了也不一定会是好事。
我灵光一闪,问:“晓琴,你跟他们也差不多大,你能看出来他们为什么吵架吗?”
舒晓琴愣了一下,笑着说:“我才跟他们见了两回,话都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而且我们哪差不多大了?我都比他们大了也有**岁了。”
说来也是,可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知道呢?可能是因为上次在街上,舒晓琴的反应着实有些不寻常。眼睛一闪一闪的,总感觉是知道了什么。
算了,就这样吧。
不管怎么样,我这个台阶还是发挥了一点点作用,过程怎么样我并不想过分考究,反正我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俩已经破冰了。
他们也许是以为我真不回来了,我到家的时候,他们俩正在厨房里做菜。不,做菜的只有一个,当然是何劲,何盛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只能在旁边当个花瓶,偶尔跟他哥搭几句话,递一些需要的物品。
可能是刚和好吧,感觉他们俩说话还挺客气的,但即便是这般生疏,他们还是可以很自然地陷入旁若无人的境界,直到我走到了厨房门的边儿上,他们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也罢也罢,反正对于我这极低的存在感,我已经习惯了。
“妈,你这就离家出走回来了?”何盛调侃我,“这好像半天都不到吧?”
何劲右手炒着菜,左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大概是想让他少说两句。
作为一个成年女性,我成熟且稳重,我怎么会和这种幼稚少男计较呢。
我面露友好微笑:“你,过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忍你很久了!”
只要何劲在他旁边,何盛向来有恃无恐:“南女士,别激动,年纪大了,身体要紧,心平气和的比较好哈。”
“滚啊你!”
气归气,我还是很开心的,至少恢复老样子了。
果然,我还是喜欢这种家庭氛围。
轻松,自在。
晚饭后,我原想拉着他们俩出去散步,结果他们俩压根没理我,径直去了许鹤家里。
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聊得来,年龄差也有十来岁了,按道理来说代沟应该挺大的才对。可他们吵架这段时间,两人总是岔开时间地向对面拜访,我都怀疑邻居知道的比我这个亲妈还多。
我怕自家的捣蛋鬼叨扰对方,经常给他们送些水果什么的,反正吃的喝的基本上都送过。刚开始他们说什么都不收,但在我的死缠烂打,不,是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劝导下,他们还是收了,只是偶尔会回赠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个周末,刚好他爹也不忙了,或许可以请许鹤和黎深吃顿饭。
说做就做,当天晚上我就和何西庭说了这件事,他也同意了,于是第二天我便让何劲他俩去跟许鹤和黎深说这件事,我还要挟他们说,被拒绝了就别回来了。
何盛撇嘴,对此不屑一顾:“这世上就没有我请不到的人!”
我翻了个白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点脸。”
何盛充耳不闻,接着说:“不过,妈,你没事请别人吃饭干嘛?无事献殷勤……”
我打断他:“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你们天天去麻烦别人,我请顿饭怎么了。”
“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我们只是想和邻居加深感情。对吧,哥?”说完,何盛还挺骄傲地看向何劲,何劲低头闷笑。
我:“你问你哥有什么用,你哥觉得你说的话都是对的。”
何劲大概是不好意思,拉着何盛就往外走:“妈,那我们先去了。”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踪影,像干了什么坏事儿,落荒而逃。
冬天的太阳总是少见,微微漏出一点儿光亮,虽然没什么温度,也能让人欣喜若狂。
我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那本我看了几个月还没看完的《病隙碎笔》,这本书其实并不长,看这么久的原因是因为我实在没什么时间,只能偶尔抽出点儿空,细细品读。
阳光恰好洒在了书上,白纸容纳了所有散射的光芒,上面写着的黑字说:“超越了性之异的爱恋,超越了肉身而在,更为辽阔的异域团聚的心魂,为什么不同样是美丽而高贵的呢?”
恍惚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似懂非懂。
同性……恋?
好吧,说实话,我还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但自认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我对此没有任何偏见,也轮不到我有偏见。
别人的爱情,还轮不到不相干的人去指手画脚。
不过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同样都是爱情,为什么要拿不同的概念进行诠释呢?
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从这些称呼出现的那一刻起,小群体不可避免,与众不同一定存在,就注定会诞生歧视。
所以,我喜欢这段话,注入真心的爱情,都是美丽且高贵的。
他们都一样,都在深爱着他们心里的那个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