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说的话,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可以处理的,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也只有他们自己可以完全解决。
可我好像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何劲,爱是互相的,不是单方面的索取或者奉献,当你们相爱的时候,你们需要学会坦然地接受对方的心甘情愿给予的爱意,也要学会如何补偿。没必要觉得接受对方的爱意是一件错误的事。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早点睡吧。”
说完之后,我陪着何劲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等到将近一点的时候,何劲才跟我打了招呼,回了房间。
只怪我当时不够细心,又或者是何劲藏得太深,我没有注意到何劲的不对劲,以为他只是简单地因为何盛,才总是睡不着觉。直到高考的前一周,他悄无声息地跑了,我才知道,他的压力远不止于此。
那天已经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了,外面厚重的乌云不停歇地漂泊着,直到中午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不太妨碍人的出行,可连绵不绝也确实让人心烦意乱,倒希望老天可以一次性来个痛快。
傍晚六点多,我才在落地窗处看见何盛冒雨跑回来的身影,我心里纳闷,怎么只有他一个人,何劲呢?而且今天早上明明提醒他带伞了啊,怎么还是直接跑回来了?
何盛回来得很快,没两分钟我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我从厨房里出来,刚想问问,何盛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男孩的力气很大,我穿得又是短袖,我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在我胳膊上留下的印记,我痛得“嘶”了一声,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
“妈,何劲他回来了吗?”
何盛双眼里的红血丝满布,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我上一次看到这样类似的表情还是在找不到黎深的许鹤的脸上。
我被他弄得忐忑,脱口而出:“没有。”
何盛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下来了:“妈,哥他又不要我了,他一个人跑了。他明明说……他会在家里等我的,他明明说过,他不会走的。”
好歹是个成年人了,我懵了那么一瞬就很快恢复了冷静:“你先别哭,你哥他怎么了?”
何盛不理我,他松开了攥着我胳膊的手,嘴上嘟囔着:“不行,我要去找他,他肯定还没有走远。”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我确实及时抓住了他的衣服,但是于事无补,他们早就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制服住的小孩了。
“轰隆!”一道尖锐的闪电过后,伴随着巨大的雷鸣声,憋屈了一整天的乌云在此刻爆发了,倾盆大雨声势浩大地宣告了它的到来。
我急忙给何西庭打了个电话,也没那么多时间去跟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让他赶紧回来,紧接着我就急急忙忙地拿了把雨伞就往外面跑。
我一直追到了,小区外头的便利店旁,才看见了雨中落寞的何盛,他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头发也湿哒哒地贴着头皮,狼狈得难看。
我虽然打了伞,但是我一直在跑,外加上这雨是真的大,我身上也湿了半边,但我也没精力顾这么多了。
何盛比我高了不少,我只能举高伞来帮他挡雨,何盛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周遭的变化,还在不断地东张西望。
他在找他哥,他的恋人,他的挚爱。
我不了解情况,心里很是着急,但我又不得不保持冷静,我劝说道:“何盛,你先给我冷静点,你怎么知道你哥不回家了?万一他只是有事出去了呢?你这么无厘头地找,得找到什么时候,明天吗?”
“他就是走了,他最近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总想一个人待着,他总是避着我,他有事瞒着我,我知道,我总在等着他跟我说,结果他就一个人跑了,他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多给我一点信任呢?相信我可以和他处理好一些事情的,而不是什么都憋在心里。”
得,讲了半天,我还是没听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何……诶!”
我名字都还没喊完,他又跑了,也怪我没有第一时间抓紧他,我只好再次跟着他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在凭自己的直觉。
但我能理解何盛的心情,被最重要的人瞒在鼓里,真的很痛苦,你有心无力,你无能为力,你只能看着,痛苦地看着你爱的人离你越来越远,你无法阻止,因为你连他为什么要走都不知道。
何盛跑进了一条小巷,这里很黑,只是卑微地蹭着外头透露进来的一点点微小的路灯的光,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方,何盛的身影隐匿在前头的黑暗之中,手机的光似乎无法照亮,只能看清一点轮廓。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何盛总是自信挺直的脊背已经微微躬了下去,我出不了声了,一切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人为什么总是会在爱的人面前有深深的无力感。
何盛还在找,找那个他熟悉的身影,那个他搂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身体,那个不知道扑进去多少次的怀抱,那个无可替代也难以忘怀的人。
何盛似乎确认了什么,他坚定地往巷子深处走去。可能是位置的原因,越往里走,反而光线更好,看得也越清晰。
何劲就在这里,他们俩隔着几步的距离,遥望着彼此,豆大的雨滴砸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可谁也没有察觉,此刻,他们的眼里,世界里都只剩下彼此了。
我没在往前走了,被淋就被淋吧,反正这两小兔崽子心里头的主意都大得很,什么都不讲,活该被淋。
先动的是何盛,他冲上去就抓住了何劲的衣领,右手握拳抬起,我刚想出声呵斥,再怎么样,打人就不对了,但最终我还是没有出声,我的担忧似乎格外多余。
这一拳是下不去的,他怎么舍得呢?
果然拳头在离何劲的脸还有两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何劲原本都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挨打了。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痛的感觉产生。
他眼皮颤抖着睁开了,那一瞬间,何盛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握拳的右手松开成掌贴到了何劲的后背,让他离自己更近了点。
何劲刚睁开没多久的眼睛又闭上了,他回抱了回去,加深了这个粗暴又炙热的吻。
我远远地看着,不禁失笑。嘴上也忍不住埋汰道:“你们小年轻折腾就折腾,能不能别扯上我这个老年人,最过分的是每次折腾完我之后,还要给我吃狗粮。”
也不知道是事情总是附和着天气,还是这天气过于的应景,一吻即分,漫天的大雨也渐渐停了下来。
“我不准你走,哪怕只是一秒。”何盛的语气可以说得上是咬牙切齿,“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何劲,反正我不准,你就不可以走。”
水顺着两人的脸庞缓缓下流,无人分得清那是雨水还是泪珠,何盛垂眸看着何劲,何劲却不肯抬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还在颤抖,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我隐隐约约有了点猜测。
“抬头。”何盛带上了点命令的语气。
可是何劲还是没有照做,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权衡着什么。但是何盛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何盛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又是一个吻,还是带着霸道却也多了些温柔和安慰。
何劲的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像是想去抱住何盛,可是在空中悬了半天还是没能贴上去。
刚要放下来,何盛就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他明明是闭着眼却好像什么都看到了,何劲的手还在颤颤巍巍,好半晌,何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抓紧了何盛的衣服,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关节处也泛着白。
我不再观察,转头走了,我要去找齐修年算账。肯定是他在我没有差觉的地方跟何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但走出小巷后,我又发现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我又往家里走,我打算去找许鹤问问,他至少知道他家的公司在哪。
我气冲冲地往回赶,在楼下遇到了刚停好车的何西庭,我这才想起来原来我还叫了他回来。
何西庭一头雾水地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大概地讲了一遍,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两小兔崽子又不说,就只能我自己乱猜,我也跟何西庭说了我的猜测。
“那个人肯定拿什么东西威胁何劲了,不然何劲平常那么理智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事。”
何西庭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生气的表情,但毕竟齐修年是个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我们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何西庭接过我手中的雨伞:“先回家,我想想办法。他们俩现在没事了吧?”
我摇摇头:“肯定有事啊,不过何盛在他旁边,至少不用担心少一个了。”
何西庭一个平常啥也不担心的人,此刻竟然想去找何劲,我嘲笑他:“得了,有什么好去的,你有何盛的作用大吗?你就回去给他们放好热水,拿好毛巾就够了,他们刚刚一直在淋雨。”
“那你呢?”
“我当然是回去继续做饭啊,都快八点了,我们饭还没吃呢,不饿吗?”
做饭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走到窗户旁看几眼,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很久,很快就回来了,我也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丢了两块毛巾给他们,主要是他俩全身湿漉漉的,看起来太糟心了。
“先去洗澡,分开洗还是一起洗都随便,反正快点,洗完之后过来吃饭,所有的事等吃完饭,慢慢交代。一个个的,平常对你们就是太好了,主意越来越大,出了事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有那么不值得你们信任吗?”
两个人的眼睛都泛着红,像是熬了几个通宵一样,听了我说的话,何劲的头低得更低了。
我知道他压力大,可我也担心啊,虽然我一直都看起来很淡定,但是何盛突然跑过来跟我说何劲走了的时候,我的心就像是空了一大块,茫然又混乱。可作为一个母亲,一切脆弱的情绪我都在避免在他们的面前展现出来。
我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