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盛夏的气味早已消耗殆尽了,秋天带着凉意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北半球。
两周之后,我才看到了那个传闻中的新邻居。
我们家住在五楼,说不上高,所以我很少坐电梯,一般都是爬楼梯,就当锻炼身体了。我们这里一层楼只有两户,两户的门是对着的,电梯门则在右侧,楼梯口就直通每一层楼的中央。
那天我下午下班回来,就看到两个大概三十出头的人正站在我家对面的门前,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显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影愈发挺拔,站在他身旁的人则穿着黑色长款大衣,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开门。
我先入为主地想,拿着钥匙的应该是户主吧。
听到我上楼的动静,他俩同时转头看向了我。
这个动作让我莫名的感觉很熟悉啊。
我走到家门口,率先开口打了招呼:“你们好啊。是新搬来的吗?我住对面。”
是那个穿西装的人回答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是,前几天在搬东西。”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他旁边的那个人,那人莞尔而笑,我开口问:“朋友过来玩吗?”
西装男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但以我女人的直觉,我感觉他的笑容变了一点,不再那么生疏,而是多了几分……甜蜜?
“不是,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家里人。”
家里人?奇怪的介绍。但我也没想太多,可能只是别人家乡的一种说法吧。
本来就今天刚认识,我没再多问,打了声招呼,就进屋了。
傍晚,我弄了些水果沙拉,叫何劲给对面送去。想着他们刚搬过来,应该还没来得及买这些东西。
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然要把关系搞好一点,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何盛一听来了新邻居,硬要跟上去凑热闹,说是要看看新邻居长什么样。
他们两人回来时,还带回了三瓶饮料,我哭笑不得:“我不是叫你们去送东西吗?怎么反倒拿东西往家里送?”
“这是回礼,推脱不掉。”何盛也没客气,手上的瓶盖已经打开了,又递了瓶给我,“这是你的。”
我接了过来:“水果收了吗?”
“收了,还说了谢谢,盘子洗干净了会还回来。”
“就一个盘子,没必要还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们说不合适。”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别人不要还硬塞反而尴尬。
时间一长,我们两家交往也就慢慢多了起来,我还知道了他们的名字,高一点的叫许鹤,稍微矮一点的叫黎深。
知道的时候我还很奇怪,之前许鹤说黎深是他家里人,而且他们一直住在一起,我就以为他们两个应该兄弟关系,结果两人姓氏又不同。难道一个跟爹姓,一个跟娘姓?可他们两长得一点儿也不像。难道是表兄弟?
算了,不清楚。别人家的事儿,也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
这天,天气多云,天空没有耀眼的太阳,厚重的云朵浮在空中,似乎下一秒就要来一场倾盆大雨。
这种天气最适合在家待着睡觉了,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我又被叫到了学校。因为何劲何盛打架,不是他们俩打架,是他们俩和别人打架。
我倒没多生气,何盛以前打过的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何西庭说的确实是事实,他脾气像我,算不上好,一点就容易炸。不过好在有何劲,在他哥面前,他那野性难驯的爪牙也收敛不少,打架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且高一时,他已经跟我保证以后不打架了。
当时何盛因为一些事和他们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打了起来,具体是什么事儿,我记不得了,然后何劲想去劝架,结果误伤了,被打到了眼睛,情形又混乱无比,打架双方都懵了,不知道那一拳到底是谁打的。
当时何劲一只手捂着受伤的左眼,右眼一如平常,漆黑,冷静,目不转睛地看着何盛,冷冰冰地开口:“打完了吗?”
何盛眼睛红了。
前面的事情是别人告诉我的,眼睛红是我自己看到的。我当时跟何西庭赶到医院的时候,何盛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两眼通红地看着我。
那眼神我至今还记得,就像是被抢了心爱之物后受伤的小狼狗的眼神,愤怒,心疼,还有不知所措,我当时一肚子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我叹了口气,站在旁边。
何西庭就坐到了他身边,跟他说着什么。
何劲上好药出来之后,何盛立马冲到了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碰碰那个纱布,但又不敢。
向来横冲直撞的人儿,突然有了顾忌。
好半晌,何盛才从口中憋出两个字:“……疼吗?”
何劲拉着他举起的手,轻轻地放在了纱布上,让他碰了碰,然后对他笑了笑:“没事儿,不疼了。”
何盛一把抱住了他:“哥……我以后不打架了。”
“好。”
等等,回忆到这,我突然反应过来,何盛好像不是跟我保证的,是和何劲保证的?!
好吧,我这个妈,在他哥面前,注定没什么地位。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这脱口而出的承诺,一年还没到,怎么就失灵了?又打架?还是两个人一起?!
我该说些什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赶到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气氛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何劲坐在凳子上,何盛手里拿着碘酒和棉签,正想往何劲脸上凑,但何劲躲开了,指了指何盛的手,似乎是想让何盛先给自己处理伤口。
何盛没看自己的手,而是强硬地捏着何劲的下巴,把他的脑袋转了过来,何劲见拧不过他,叹了口气,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涂来涂去。
我看着好笑,心里也没那么着急了,看样子没出什么大事儿,男孩子受点小伤也没啥。
看到我来了,他们都坐直了身子,明显就是心虚。
我调侃道:“干嘛,要给我请安吗?”
他们俩笑了笑,我走上前,冲他们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一天到晚,尽给我添乱。”
何盛还一副很有理的样子:“没办法,总有人找打。”
我白了他一眼,去找他班主任了。跟他们打架的男孩和他妈妈也站在那儿。
我先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又和对方家长道了个歉,好在现在不讲理的家长终归是少数,也不会不顾事实,蛮不讲理地闹事。
我了解了一下大概情况,差不多就是对方觉得只是开个玩笑,但何盛就觉得他是故意的,然后大打出手,因为玩笑开到了何劲的身上,何劲也不爽,于是劝架劝着劝着就加入了战斗。
现在的小孩真的是脾气暴躁啊。
因为双方也没受什么伤,这件事就和平解决了。
出了校门,我问他们:“刚刚那个小男孩儿开你们什么玩笑了?”
“他骂我哥!”说这话时,何盛的表情就像护食的小狼崽。
“他被骂,他还没什么反应呢,你这么激动干嘛?”我有些好笑。
“哼。”何盛撇开头,不再说话。
何劲走在旁边,偏头温和地看着何盛,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达情绪的表情,但也挺容易能看出来他是开心的。
许久没出现的怪异感再次猛烈袭来。
他们俩是不是有点儿像……
“妈!看车!”何劲突然拉住我,“妈,你想什么呢?”
一辆车从我身旁急速开过,我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啊,没什么。”被这一打断,我又忘记我想到了什么。
唉,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了。到脑门了的事还能忘,是什么来着呢?
回到家后,没过多久两小兔崽子就没了身影,我打开房门去丢垃圾,正好看见他们俩进了对面的房子。
“喂,你俩,每天去打扰人家干嘛啊。”
何劲想转头,结果被何盛一把推了进去,然后转头冲我吐了吐舌头。
黎深站在门口,对我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儿,不打扰,让他们来玩吧,也热闹。”
人家主人都没有异议,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他们一眼就回去了。
我就奇了怪了,他们俩什么时候跟新邻居这么熟了?有事没事就跑到别人家里,明明之前也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接触啊,好像就是从前几天的时候开始的……
晚上,何西庭回来之后,我跟他说了这事儿,何西庭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啦,别人交个朋友,你想这么多干嘛?要不,你找个时间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工作这么长时间了,也该休息了。不然总是胡思乱想。”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转了个身准备睡觉。
不过意见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以前的往事。
我梦见那年何劲五岁,何盛只有三岁。
当时我们是在我爸妈家,大人们围在一起,他们两个则在房间里玩。
聊着聊着,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哭声,刚开始是应该是何劲的声音,后来何盛也哭了起来。
小孩子,身体虽小,体内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特别是在哭的时候,那嗓门,隔了两层还能听见。
而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何劲虽然脸上还挂着泪水,双眼也红得像个兔子,但还在装成小大人的样子,半抱着何盛,拍着他的后背在安慰他。
何盛还在嚎啕大哭,我和何西庭站在门口看热闹,然后我爸妈也赶了过来,看见我们站在门口,小声忙问:“干嘛呀这是,孩子哭成那样,你们怎么不进去啊?”
我“嘘”了一声,笑着说:“没事儿,你看他们俩那样,像需要我的样子吗?”
像是要印证我的话,何盛很快就停止了哭声,看着抱着他的哥哥,傻乎乎地笑着。
何劲也开始傻笑。
我转头对何西庭说:“完了,我养了两个傻儿子。”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走过去蹲下身把何劲抱了起来,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轻声问:“哥哥,弟弟为什么哭啊?”
何劲摇了摇他的小脑袋。
我只好看着何盛,又问:“弟弟,你为什么哭啊?”
何盛嘟起嘴巴,稚嫩的童声里还带着哭腔,委委屈屈:“是,是,是哥哥,先哭的。”
“那好吧。”我又看向了何劲:“哥哥,那你为什么哭啊?”
何劲可怜巴巴地把他那细皮嫩肉的小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上面有一个大概一厘米的伤痕,血已经止住了。
这可真是再来晚一点,伤口都看不见了。
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起源和发展了。
差不多就是,哥哥不小心划到了手,疼,温室里长大的瓷娃娃,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开始哭了,弟弟看见哥哥哭了,不知所措,疼在哥哥身上,痛在弟弟心里,弟弟就也开始哭。哥哥看见弟弟哭了,觉得这不行啊,自己是哥哥,要照顾弟弟的,不能哭,然后就强迫自己停止了哭声,反过来去安慰弟弟了。
好一出兄弟情深,我他妈都快被感动了。
南宥:儿子太傻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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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