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临睡前,我想着,希望不会让许鹤有一个不眠之夜,不过这个愿望实没实现,我也无从查证。
第二天,何劲和何盛就要考期末考了,我们起得就比平常稍微早了点,然后我给他们一人热了一杯牛奶。
看到牛奶何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何劲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了,我拉开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我把何劲不乐意碰的那杯牛奶推到了他的面前:“别拧巴了,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喝。”
何盛也坐了下来,悠哉悠哉地端起了杯子,抬头看着何劲,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了扯何劲:“哥,坐啊。”
何劲看着那杯牛奶像是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那个十分抵触的表情让我感到好笑:“你也不至于吧,这牛奶也没腥味,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何劲一脸不能理解:“还没有怪味?它从第一口到最后一口都是怪味。”
何盛把已经喝干净的杯子放在了何劲的杯子旁边,还轻轻碰了一下,发出了玻璃碰撞的独特声音。
我态度强势了一些:“喝,放心,味道再怪对你也没有坏处。”
何劲视死如归般地把杯子举到了嘴边,慢吞吞地抿了一口,杯里的牛奶肉眼不可见地减少了一丢丢,但何劲就像喝了一大杯毒药一样,表情骤变。
我催促他:“崽诶,你快点吧,等下上课迟到了,捏着鼻子一口喝了。”
何劲缓了一下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端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我还以为这次可以见底了,结果还是剩了一半。
我一脸无语地看着何劲,等看到何劲嘴边沾着的一圈奶沫子又憋不住笑,我站起身打算去厨房把刚刚盛了面包的碗洗了,再在这里陪他耗下去,我上班都要迟到了:“我希望我等下回来的时候牛奶已经没有了。”
接着,我又叮嘱何盛:“你看着你哥,别让他倒掉了,你也不准帮他喝。”
何盛乖巧点头:“放心妈,我一定看着他。”
等我洗完手出来,就看见何盛和何劲他们俩面对面站着,何劲偏过头露出了莫名泛红的耳朵,何盛的嘴边也沾上了一圈刚刚还没有的不太明显的白色。
我呵斥道:“何盛!你又帮他喝!”
何盛用大拇指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上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妈,我们先走了,还要考试呢。”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我的怨念,何盛就拽着正躲避我视线的何劲跑了。
我无奈地去收拾桌上的残局,等看到何劲杯子里没怎么减少的牛奶时,我是真的笑了,嘴上忍不住抱怨:“这臭小子,帮别人喝也不知道喝完,这还是剩这么多,留着给我喝吗?”
他们期末考试一共考了三天,之前都是一考完就放假了,但由于他们是准高三生,学校就给他们安排了半个月的补课。
等到他们真正放暑假的时候已经七月了,暑假已至,是学生们的快活时光,但也确实给我增添了不少工作量。来图书馆的学生日益增多,有的来看书,有的来写作业,还有的来蹭空调。
我原本也想把我家的那两只拉过来,但他们不乐意,说什么作业可以再家里写,空调可以在家里吹。我也没有强迫他们,就任他们去了。
但作为亲妈,我也很了解他们,作业呢,他们是不可能写的,所以我就有些好奇他们每天在家里干了什么。不过有的时候他们也不在家,不知道去哪浪了。
这天我下班回家,何劲已经把饭煮好了,正和何盛在客厅里下五子棋,这种高智商的玩意儿何盛是铁定玩不过何劲的,要是何盛赢了也只能说明一点,何劲放水了。
我没怎么饿,就也没急着做菜,坐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玩,何盛每次下棋都装模作样地思索半天,却又每一步都下着毫无技术含量的棋。
每次何盛思考的时候,对面的何劲都会笑眯眯地看着,像只没安好心地大灰狼,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的小红帽。
不过这只大灰狼倒还挺有耐心,乐意陪着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玩闹着,小红帽有时已经站在陷阱面前了,他自己也发现了,于是就开始耍赖,楚楚可怜地看着大灰狼,大灰狼就会如他所愿地退后一步,小红帽开心极了,又走向了另外一边,然后又步入了另外一边的陷阱。
他们俩就这样一退一进、一进一退地玩着,一局两分钟就能结束的游戏,被他们硬生生地拖到了半个小时。
大灰狼似乎很了解小红帽,他总能预测到小红帽的下一步,然后提前布置好陷阱,但是总在快要捕猎成功的时候后退一步。
这可能不是五子棋,这是一场追逐游戏,一场结局已定的追逐。
只是不知道最终到底是大灰狼成功地捕获了小红帽,还是小红帽自愿地走入了陷阱。
何劲的五子连成,何盛似乎还有些不服输地死死盯着棋局,我也盯着,黑白色的棋子越来越分明,何劲的白棋越来越突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这些棋子连在一起有点像一个字母,“S”。
旁边的何盛突然笑出了声,眼睛从棋局移到了何劲的身上,脸上刚刚不服气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不明白他们再玩什么把戏的我,在损了何盛一句之后就起身做饭去了。
吃过晚饭后休息了近一个小时,他们就说他们要出去跑步了。暑假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他们要锻炼身体,起初我觉得他们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他们也坚持了这么久,偶尔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
我们常去的地方是一个公园,晚上有挺多人回来这里散步,跑步、骑单车的也不在少数。
这个公园的中央是一个很大的湖,围着湖的道路被分成了三个部分,步行道,跑道以及骑行道。
时间才刚过七点没多久,公园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七月流火,太阳下山得晚,向远处望去,绵长的道路在尽头汇聚成了点,晚霞在尽头成型,太阳于一点消散。
我不喜欢跑步,我通常都是跟在他们后面悠悠地骑着单车,看着他们并行,不得不说,小年轻就是体力好,有的时候我骑单车都骑得腿酸,他们仍在跑步,而且还看起来很轻松。
结束后何盛捞起衣服就想擦点脸上的汗,结果被何劲把衣服又给重新拽了下来,然后又递了一张纸过去。
何盛被他扯得莫名其妙,看到纸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凑到何劲耳边讲了一句什么,接着何劲就往旁边挪了一点,大概是想离何盛远一点儿,但何盛也跟着他往旁边挪,移到最后何劲已经站在了并排的树木旁,无路可退了。
何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往后面看了一眼,刚好和我对上了眼,随即他就移了回去,我加快了速度,骑到了他们的旁边:“现在回家吗?”
何劲点点头:“嗯,妈,你先回去吧,我们在后面慢慢走。”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当怀疑扎下了根,它只会愈发茂盛。
关于他们俩的关系我在心里仍然存疑,但我不打算像之前那样做了,没必要,倘若他们真是,以他们的性格,过度抵制可能只会适得其反。
我一个人骑回了家,在路上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之前舒晓琴问过我,说为什么我能接受其他人同性恋却不能接受他们。
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挺奇怪的,这不是很正常吗?且不说他们是兄弟,虽然不是亲的,但在所有外人包括他们自己看来他们都是亲兄弟,就算他们不是跟彼此谈恋爱,而是和其他男孩子,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对我来说就是与旁人不一样的,我会关心他们,会心疼他们,会想让他们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可如果他们走上了这条路,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风险太大了,其他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待他们,我根本无法想象。总有一些人喜欢说什么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当所有人都拿一种看另类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你真的能做到不在意吗?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什么都看起来是轻而易举的。
世界上恶意太多了,只稍稍抠下一点就足以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可他们却选择了一条恶意最大的,这让我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接受呢?
母亲或许总是矛盾的。
我希望他们做自己,但我也希望他们不要太与众不同。
我舍不得啊,我经历了那么多才拥有他们,我怎么能忍受其他人去谩骂、辱骂他们呢?
之前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的我又舍不得去阻止他们了,他们收到的阻碍已经够多了,他们的担惊受怕也早就超负荷了,他们已经承受了超过他们这个年纪说要承受的太多东西了,我不想再往他们身上加什么东西了。
我不希望他们所承受的恶意,有一部分竟然是来自他们的母亲,他们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这样对他们不是更加残忍吗?连他们的母亲都不肯支持他们,他们还要怎么走下去呢?在家里,在这个人们常称为温暖的港湾的地方,也要一直活在黑暗之下,永无宁日吗?
若他们踏上了这条路,也不打算回头了,我不想成为他们绊脚石。
倘若他们终会经历苦难,那就让我为他们承担一半吧。
我到家后过了近半个小时,他们才到家,我切了些西瓜给他们,然后说:“别刚运动完就洗澡,休息一下再去。”
两人正欢快地吃着瓜,只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笑他们:“你们是第一次吃瓜吗,吃那么猛。”
何盛拿纸擦了擦不小心流到手上的西瓜汁,对我吐了吐舌:“有点儿热。”
何盛:帮我哥喝了牛奶,只不过不是杯里的。【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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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