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勿近 第79章 晋江首发（番外四）

其实这屋里的气味不算是好闻, 甚至是有些逼人离开。

可华穆江就是不愿意离去。

和眼前褐色衣衫的男人一对视，赵琦烟拥着舟舟的臂腕不由得一紧。

而华穆江对着她哭泣的模样，心间不由得荡起一层麻意, 就好似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骨，他往前走的更近了。

赵琦烟一滴泪不自意的从眼角滑落，凉凉的触感随即而来，赵琦烟回过神来, 刚刚对着舟舟的温柔荡散而尽：“王爷怎的来了，这处不干净。”

“我……来看看清儿。”

华穆江一时语塞, 他对上赵琦烟这副弱态模样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等到他的视线从赵琦烟滑到她身侧的孩子身上，华穆江心间有些暖。

细细的打量着刚刚出世的孩子，华穆江稀罕道：“这就是我们的女儿？长得可真是像烟儿, 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华穆江将要伸手去逗弄舟舟, 赵琦烟不动声色的将身侧的孩子护住了：“孩子还这么小, 哪里看得出像谁模样……现在王爷孩子看完了就出去吧, 妾身要休息了。”

这话就是在赶人，华穆江眉峰突起，都能夹着深谷的一道流水：“烟儿就要这么一辈子的避开着本王？刚刚在庭院之中就是如此抗拒本王的抗拒, 现在本王想要陪陪烟儿, 烟儿还是这般的冷着面？”

赵琦烟抽了素白的锦帕将面上的湿意都擦抹干净，最后做了一个完全不是她会做的动作。

柔腻的手肘曲起, 刚刚擦拭过脸的巾子揉搓成一团, 又是被她使了力的砸到褐色衣衫的男子脸上。

“王爷不要脸, 妾身还要脸面, 在大庭广众之下王爷就欲对妾身行那事，也不怕被外人瞧见。”

不过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是能起了那般兴致的老东西！

收回了刚刚扔了帕子的手，赵琦烟声音明显是带着冷意, 也是多了几分的萧肃：“王爷不是要妾身回了平南王府么，若是王爷可在妾身休养的这一个月里面找到妾身的妹妹，妾身便是考虑着同王爷回去……”

华穆江闻言心头一抖，顾不得赵琦烟刚刚放肆的行径：“若是本王做到了这事，烟儿还只是单单的考虑同本王回去？”

不是应该直接和他回去的么……

赵琦烟有些想笑了：“当然还要查清楚是王爷先动的情，还是妾身的妹妹最先来的勾引……没了说法的话，妾身就一直带着舟舟待在在赵府……”

看着塌上妇人坚定的言语，华穆江手中紧紧地攥着刚刚贴面的巾子，揉捏不停：“好，本王应下了。”

小屋里很是暖和，许是怕着刚刚生产后的妇人着了风气，轩窗和木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

一丝风都渗透不进来，更别提里面还烧着上好的金丝碳，带着久了的华穆江浑身丢失泛着热气。

武将火气大，他感觉自己后背的里衣都已经汗湿了，紧紧的贴着他的腰背，但是华穆江就是不愿意这么简单的离开：“烟儿刚刚唤着咱们女儿叫‘舟舟’？”

提起舟舟，赵琦烟的态度就有些的软了：“嗯。”

“为何叫‘舟舟’，咱们心头的小娇娇不是该叫做‘珍珍’，‘珠珠’，亦或是如花儿一样叫作‘牡丹’……”

如珠似玉，美的就像是牡丹一样。

赵琦烟细细的品味着这几个名字：珍珍，珠珠，还有牡丹，都带着父辈对孩子的期许，但是赵琦烟不想用。

她的舟舟上辈子便是叫做舟舟，人生一场，不过是如水上行舟，飘荡出王府，驶向外头的坦荡山河。

见华穆江还在纠结着该是给孩子换个什么名字，赵琦烟看着酣睡的孩子回道：“白鱼入舟，用兵必胜也是好兆头到来的预兆……”

白鱼入舟，用兵必胜这一句着实是合了华穆江的心意，他带着崇朝的兵马出征多年，为的不过就是一句“用兵必胜”。

愈是想华穆江就愈是满意，看着赵琦烟怀中舟舟的眼神都带着柔情：“既然如此女儿就叫舟舟吧，大名取为华容舟，从了她的兄长。”

……

出了屋子的华穆江浑身爽利极了。

现下他已经稳住了烟儿，只待是找到赵云燕将事情说个清楚，烟儿对那事了然了以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回王府了。

所以今日还不算是白来了。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多了个宝贝女儿。

白鱼入舟，华容舟。

华穆江心头暖洋洋的，一路踏步出去，穿过红梅凝香的庭院，最后是到了赵府的正厅。

烛火闪烁，华容瑨和华容琅在赵贺墨的陪伴下正在用着晚膳，这下三人见了华穆江的到来，都是不做声响。

再是仔细看了两兄弟的面色，华穆江落座便是喜气洋洋：“烟儿生的女儿给取了小名叫‘舟舟’，大名叫做‘华容舟’……”

这个好消息他忍不住同着岳丈还有两个儿子好好的说道说道。

但是话说出口，华穆江并没有得到了他该有的回应。

倒是换来了两兄弟眼中微微的不屑和淡淡的憎恶。

华容瑨和华容琅已经在祖父的解释下，了解了他们母妃为何会突然归了娘家。

母妃最是懂礼法，守礼法，这回他们父王做的时候也太过头了。

但是父王说了他们多了个妹妹，二兄弟都想去去看看，华容瑨还是最先压不住的那个：“那我吃完晚膳就去看看妹妹！”

华容琅附庸着点点头。

刚刚被赵琦烟赶了出来的华穆江面色不虞，当即便是皱眉呵斥：“你们去看什么，你们母妃需要休息；吃完了就同本王一起回王府，明朝你们还都有课业要完成。”

华容瑨：……

华容琅：……

“容瑨和容琅就在我这住一晚，王爷先回去吧。”赵贺墨放下手中的筷箸说道，“也不急这么一晚上。”

华家两兄弟都是亲近这个祖父，当下也都看着华穆江点点头。

咳……其实华穆江也是想留下来的。

但是京郊大营那处离不开他，而且他还得抽出时间去寻找赵云燕，着实是抽不出功夫在赵府待着：“既然这样，你们就在你们外祖家住上一晚。”

……

晚间的时候，华家两兄弟都随着伺候的嬷嬷一齐进了他们母妃的院子。

赵琦烟不愿意让着乳母去喂养自己的孩子，都是直接自己去喂。

舟舟打小就不闹腾，喝饱了奶水就憨憨的又是睡了，嬷嬷伺候着赵琦烟，而赵琦烟伺候着舟舟。

两兄弟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们的母妃温柔的注视着床榻边的孩子。

唔……这个新妹妹长得也不是很好看的样子。

皮肤皱巴巴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小小的脑袋蜷在襁褓之中。

只消一眼，就让人觉得太小了，也太脆弱了……

赵琦烟看着这两个儿子进来，不由得问道：“你们不用回了王府准备课业？”

“外祖将我们留了下来的。”华容瑨兴致勃勃的打量着新妹妹，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荡不停：“舟舟？我是你大哥！”

可襁褓里的娃娃哪里能瞧见他在说什么，或许是被他这猛地一来，惊扰到了，突然抽声大哭起来。

哭声声音短促，而且不停。

华容瑨顿时是慌了，逗个妹妹现在还把妹妹给惊醒了。

赵琦烟也是随机低声哄着，还不容易才将舟舟又是哄睡着了，这回儿看着两个儿子心神都是倦怠的：“既然都看完了妹妹，就回去吧。”

对着母妃的冷清，华容瑨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华容琅先躬身告退，随即便是想带着自家的大哥离开。

“琅儿，你先留一下……”

华容琅脚步微蹴，松开了牵着大哥衣袖子的手。

华容瑨离开，屋子里能说话的现在就只剩下赵琦烟还有华容琅了。

但赵琦烟眼神丝毫都没有分给华容琅：“你父王今晚都是说了什么？”

“父王说新妹妹叫做‘舟舟’，大名‘华容舟’。”

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身白色长袍的华容琅顿首问道：“母妃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你怎么都知道了……那这话是你要问的，还是你父王要你问的？”

“父王没多说这些，母妃是不是要同父王和离？”华容琅一提到“和离”这个词心间就是郁蹙，“母妃还给父王留了一份《放妻书》，我和大哥都看到了……”

和离不算是稀罕，但是他母妃都已经这般身份还想着和离，当真是稀奇极了。

产后的母妃面色疲乏，可是心情却是很不错的模样，整个人都是懒懒的躺在榻上。

赵琦烟咀嚼着他说的话，笑道：“离了也不是一件稀罕事。”

“若是离了，你和你大哥在平南王府也会过得好好的。”

“那母妃呢？母妃日后的日子该是怎么过？”

“我带着舟舟好好过了这辈子就可……”

“那母妃可想过我和大哥？我们该是怎么办？”不到十岁的华容琅手紧紧的攥着一袖子，生生的憋出了气声来。

华容琅自小到大都没有过这般的噎泣，那双像极了赵琦烟的琉璃目中都是泪水。

赵琦烟看着哭了的少年，朝他招了招手。

华容琅抽着身子的过来，现在的少年远没有上辈子来的清风朗月，他还会在母妃的身边哭泣落泪。

“蹲下……”

华容琅又是听话的蹲下了身子，赵琦烟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华容琅被这般的亲昵动作僵了身子，同时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

“琅儿……我同你父王回不去了，索性不若各自安好。而且母妃就是因为想过你们的以后的日子，才打算把你都留在王府……先享了王府的荫庇，再是谋求后路。”

“可是，我和大哥不想离了母妃……”

“那你是想跟了我？”

华容琅眼中露出几缕光来，却在他母妃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打击的暗淡了去。

“可我不希望你们跟了我。”

“母妃！”华容琅失语。

“跟了我你们还能得了什么，还不如先靠着你父王的。你们父王做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去原谅，我以后同他和离以后便是要过我自己的日子，至于你还有你大哥同我的血脉是永远也割舍不断。若是琅儿你想，便是可以虽是来寻我。

有心之人，什么事情办不到？”

世道不会为难华容瑨以及华容琅，毕竟他们都是华穆江的嫡子，又是这般年纪，以后若是路子不歪的话，靠着平南王府的荫庇就能快活一辈子。

但是平南王府也不会这般显名一辈子，天家要对王府下手，她一介女子能做的便是在王府倒台之前快些抽身离开。

这两个孩子若是走了上辈子的路，那么华容瑨就会沿袭了平南王的爵位，而华容琅则会在春闱之中状元及第。

兄弟二人撑起了华家。

所以说上辈子什么他们都过得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舟舟了。

这辈子她便是要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用来弥补舟舟。

带着舟舟离了华穆江，但勿要将这一切都架在你们母妃我的身上了。

上一世就是生老五的时候莫名的死了个干净，这辈子老五也别生了。

突然之间想开了，赵琦烟心头陡然便是快活了起来。

她这辈子就是自私自利。

华容琅的身子还在颤抖，被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晚上很是醒耳。

叹了一口气，赵琦烟取了巾子递给华容琅：“擦了泪，男子汉哭什么，也不怕别人笑话。我还有事需要琅儿你去做。”

软绵绵的巾子拭去了泪水，华容琅还是维持着跪坐着的姿势。

华容琅眼中的泪汩汩不停，早在他母妃说出那番为他们打算的计划时不自意的落下了。

有心之人，什么办不到。

他的母妃和妹妹理他很近，这般的亲近，又是这般的信任的和他说着这般大事。

他心头鲜少勇气一股子冲动，板着一张脸严肃道：“母妃请说。”

赵琦烟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一笑，干脆利落的指挥了起来。

“去案机那处磨个墨。”

华容琅很是听话的起身照做，不久以后：“母妃，墨已经好了。”

“去再坐在那处写一份《放妻书》，等我日后留着给你父王。”

华容琅还在磨着墨的手一顿。

瞳目都放大了：“母妃这是让我来写么？”

写《放妻书》？

赵琦烟靠折背后松软的棉枕，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我现在不能下床写字，所以我来说你来写……”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纸张摩挲发出的声响，华容琅还是这一次写这种东西，提笔以后颇为不顺，甚至是期间还有一大滴墨汁滴落了下去，生生的污了一角。

磕磕绊绊的把《放妻书》写完，又是等晾干以后华容琅才是拿给他的母妃过目。

赵琦烟满意至极，眼下也是干脆装个睁眼瞎，不去批评上头氤氲的一小片字迹。

“这事你别同你大哥说，我还等着你父王那头的说法呢。”

华容琅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赵琦烟小心收了《放妻书》，又继续叮嘱道：“你父王若是问起我来，你就和你父王说母妃忧思难解，以泪洗面，身子不爽利，大夫来看了也说是忧思积郁，难以纾解。”

“母妃，这是为何？”

“你不必问，届时你父王问起就这般回答便是；若是没问，那你也不用主动去提。”

又是几句话把华容琅支走了，赵琦烟这才是沉沉的落下了身子。

她本该是知道的，华穆江不会那么简单的就和她和离。

说句让她自己都恶心的话，那便是华穆江对她这些年来的确是有真心的，否则也不会在上辈子她生了老五离世以后，伤心难过成那个样子。

但是这又如何？

她还是想快些走。

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她还得利用华穆江对她的这颗真心来逼他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