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穆江一夜未睡好。
躺在榻子上, 可身侧再是没有让他一臂腕就入怀的娇躯了,又是少了烟儿身上独特的味道,他双目如炬, 久久不成眠。
岁月或许可以冲淡一些东西,但是有些其他的东西还是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变得愈发得刻骨铭心。
比如烟儿在他心间的分量,越来越沉。
第二日顶着一对满是血丝的双眼,华穆江在天还未亮起就已经起身了。
服侍的丫鬟有些搔首弄姿, 华穆江闻着这太过的浓郁的脂粉气味一手将她推开:“你以后不必服侍本王了,收拾东西滚!”
特意打扮了一番的丫鬟身形发颤, 苦苦挽留:“王爷……”
“滚!”
一直到华穆江上了马,马儿跑在初晨的石板路上,他鼻尖留着的旁的女子的味道才算是散去。
普通女子哪里比的上烟儿。
天边一轮红日已经缓缓升起, 半面的天都是透亮的, 华穆江下了马。
今日他特意是在赶在去京郊大营前, 走一遭赵府, 哪怕什么都不说,他都是去见见烟儿的面。
不过是一夜没碰到烟儿,他就浑身不舒服。
一路快马加鞭, 到了赵琦烟的闺阁之前华穆江又是被赵琦烟的贴身丫鬟初夏拦了下来:“王爷, 王妃还在里面休息。”
“无碍,本王就进去看看, 不打搅她。”
初夏有些为难了, 但还是阻止在门前:“王妃昨晚留了话, 说是等王爷将王妃说的事情办成了再见王爷的面……”
日光斜射在院子里, 打下了一层暖色的晨光。
沐浴其间,华穆江早起的郁气瞬间到达了顶峰,他不过是要进去看一眼, 还有人在外头推三阻四的。
“让开!”
“王爷……王妃说了不可……”
“父王?”一道少年声音袭来。
华穆江身上的郁气微微的淡了下来,看见清瘦的二儿子,不免缓和了几分的气恼:“琅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担心父王打扰了里头入睡的母妃,华容琅顿首,随即将他父王请到一边的院子当中。
这会儿天光虽亮,但还是为到亮彻整个院子的时候,不算稠密的枝叶还带着夜幕残存的黑暗。
“你母妃怎么样了,昨夜你可是好好看了看你舟舟妹妹?”
华穆江一时之间问了许多的问题。
华容琅比得他还矮上许多,素日他们父子鲜少会有这么独处的机会,若是以往华容琅还会好好和他父王说说。
但是他现在心里都是母妃叮嘱他的事情,没有回答他父王的问题,倒是又回了个问题:“父王,母妃是不是身子不好……”
华穆江大惊:“怎的?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华容琅摇摇头,但是又是点点头:“母妃昨晚的时候一直在哭,大夫来了说是母妃心里藏着事,心情不爽利了。”
“本王走了你母妃还在哭?”
“母妃一句话也不多说,就一直躺在床上看着舟舟妹妹掉眼泪……”
华容琅一边是端着自己父王的神色,一边是淡定的按着他母妃说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华穆江是亲眼看到赵琦烟哭的,那模样万分的无助,好似整个平南王府都塌了去,整个人没有几分的光彩。
“没有大夫去看看?”
“大夫看了,说是要好生点养着。”
一时之间寂静下来,华容琅悄然打量着他父王的神色,又是道:“父王,我先去书院了。”
说话不得回应,华容琅也不介意,又是恭敬的伏礼离开。
此刻华穆江脑海中都是烟儿哭泣的模样,桃花眼里噙着泪水,双眼很是多情。
无需亲眼去看,他就知道她还是这么落泪的。
若是以往他早就过去哄着了,但是烟儿同他昨天夜里的约定宛若一座高峰阻隔他迈开步子。
烟儿是知道他去来寻她的,即便是这样也安置了初夏在外头堵着他,分明就是不愿意他去靠近他。
见不得面,当下最为重要的还是先寻到那个赵云燕,然后在同烟儿将这事情说清楚。
纵使他那夜的确是留了情,那也是在赵云燕的有意之下而成的。
只要说清楚了,烟儿肯定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
京郊大营。
刚刚结束了上午的操练,华穆江在好友的相伴之下去伙房用午膳。
杜峰看着好兄弟这般郁郁不得志的模样,不免得稀奇道:“你怎的面色这般差?瞧瞧你眼睛都是红的,莫不是在府上因为碰不着嫂子,生生的给烧出一身的火气吧……”
华穆江乜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吃饭的伙房走去。
杜峰少见好友这般不做言语的模样,急急忙忙又是贴了过来悄声问道:“你这样子,可是嫂子怀着孩子给你罪受了……当初你娶了嫂子的时候兄弟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了。赵家的女儿可了不得,被你娶了活该你小心的伺候着。”
华穆江也不是不愿意伺候着赵琦烟,只是他现在有心无力。
人都不在他的跟前,他还能凭空去照顾烟儿不成。
杜峰看他这般,更是笃定了心间的想法,这会子给他出着主意:“嫂子就是怀着孩子在家蹲久了无聊的,改明儿我让我家那位去王府看看嫂子,嫂子力气有处使了就不会霍霍你了……”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聒噪!”
烟儿都已经不在平南王府了,还看个什么看。
言罢,华穆江大踏步离开,留下杜峰二丈摸不着头脑。
半晌以后,杜峰不屑的抽身离开。
谁还没个脾气似得,忒!就这人这臭性子,嫂子迟早要和他吵!
和杜峰气别,华穆江这一路到了吃饭的伙房,已经没有几个小兵在用食了。
华穆江领了饭便是坐下开始吃。
华穆江本就没什么好心情,在杜峰这些话里又是勾起原来的往事。
赵琦烟在未嫁给他的时候便是在上京之中出了名,才名好,容貌佳;虽说她的父亲在朝中只是挂个闲职,但也称得上了上京的书香门第了。
这般的女子早在他初次见到时,他就在心间涌动着一股子占用的**。
后来他便是亲自提亲,水到渠成,赵琦烟成为了他的妻。
当然中间还同赵贺墨有了些往来,总之,他能娶了赵贺墨的宝贝女儿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后来烟儿担起了整个平南王府,还为他诞下了两个儿子。
温柔小意,好比一朵解语花近乎日日都陪在他身边。
但日子呆久了,他到现在才想起昔日的赵琦烟受着多少人的追捧,有文采的,有官位的,还有位皇商围着她在上京生生开辟了一条新街的商铺。
就连他的好兄弟杜峰在之前也表现出对烟儿的赞赏……
散不尽的郁气晃荡在华穆江的心口,里头还积攒着说不清的不满。
明明烟儿这些年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够。
……
从京郊大营晚间归家,华穆江不知不觉又是骑着马到了赵府外头。
看着这牌匾上端方的刻字,华穆江有些踌躇不前。
他答应了烟儿要查明了他同赵云燕的事才去见她,可是华穆江心里也是清楚,自己那夜和赵云燕的那档子事自己也是有些意动的;归根结底是他放纵了自己的**,这次俺是伤了烟儿的心。
架在马上,华穆江反复的拉扯着缰绳,马儿也在他的手中来回往复,马儿的嘶鸣声响起,赵府的小厮听到了声音便是开了门查看。
外头可不就是他们府上的姑爷么!
若是以往小厮看见平南王来定是立刻开门相迎,但是他们已经得了老爷的叮嘱,若是王爷来了就将王爷拦在外头。
所以守门的人看了一眼以后又是想立刻将门给阖拢了。
但是奈何王爷突然起了脾气,下了马一下子趁着门还没关劳,就是闯了进来。
“王爷!”
小厮拦不住了,只能快去通报老爷。
华穆江到了赵琦烟院子的时候,恰好府上的大夫刚刚从里头出来,揽着一个药箱子,面色颇为凝重的模样。
“等等!”
大夫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王爷了,此刻立刻是伏礼。
“本王问你,王妃的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是产子的第二天,大夫的面色还是这般难以描述。
大夫沉沉的叹了口气,想起之前王妃叮嘱的话语,面上又是悲呦道:“王妃身子骨大伤,若是以后还想要了孩子怕是不可能了的。”
“你是说王妃她不能生了?”
大夫点点头,随即又是多说了一句:“此外王妃还需须宽神,减思虑,王妃的心里还藏着事,郁积在心间时间久了对王妃养身子而言就更是不利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说赵琦烟郁结于心的人了。
第一个是替烟儿生产的稳婆,她说烟儿生完孩子还在垂泪;第二个是他的二儿子华容琅,告诉他母妃一直哭,心情不爽利。
现在又来个大夫又是相似的言论。
想到了什么,华穆江突然问道:“你可知‘阴间病’是什么?”
那个替烟儿接产的稳婆上次提了这么一嘴,这个词便是在华穆江的脑海里扎了根。
“‘阴间病’?那便是刚刚说的‘思虑颇多,七情不顺’。”大夫也不知王爷为何回突然提了这。
“能治好么?”华穆江有些关心这个。
“这“阴间病”说严重也不严重,但是需要小心关护病者,保持了愉快的心态就会自然而然的解了。”
哪怕再不把这事放在心间的人一而再,二而三的被提点也是会心间发慌;更别提现在已经开始安心赵琦烟的华穆江了。
“本王知道了,你且好好照顾着王妃,那王妃肚子这事王妃可知晓?”
大夫闻言有些扭捏了,好一会才点点头算是对着此事的回复。
实则心里有些慌了,这话都是王妃叮嘱她说的,他给王妃瞧过脉,除却身子还是有些虚疲以外,身子别处都没什么问题。
身子的事,以后好好的养着还是能养回来的。
但是王妃何故要撒这弥天大谎去骗王爷。
大夫不懂,也不敢懂。
主子的事,下人不便多舌。
很快大夫就借着熬药的由子抽身离开了,徒留一身软甲的华穆江在那处发愣。
斜斜的日头已经开始渐渐的下落,少见的红霞爬上了西边的小半边的天空,和风下的红光被半边的夜幕吞噬去所剩不多的暖意,最后夜色还是沉了下来。
冗长的安静之下,华穆江有力的双腿都在微微打着颤的离开。
闻声赶来的赵贺墨还没开口呵斥,华穆江就自己抬步离开,只是那模样颇为丧气。
赵贺墨冷哼一声,又是拄着拐离开了。
这人还有点良心,知道不该去打扰烟儿。
屋外这么一出戏,而屋子里的赵琦烟丝毫不知外头有这么一出。
她刚刚才被大夫号过脉,好在这次生舟舟的时候虽说是早产了几日,但是身子还没有出大病。
她还特意嘱托着大夫该说什么,就是防着华穆江那人突然和昨日在院子里一样,兽性大发,不顾她的身子想要强要了她。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被华穆江拘在榻上死死的压着。
还要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生什么生。
这辈子到了舟舟就已经结束,再多生一个都是要同华穆江有着多一层的关联。
至于那什么“阴间病”也是她在给华穆江先透露的消息。
心情郁塞,七情六欲不得发。
若是华穆江真的为着她好,就不必总是在她面前晃荡不停。
有这个时间在她面前溜来溜去,赵云燕孩子都能生出来了。
素手轻轻拍着襁褓里的舟舟,赵琦烟好心情的哼着调儿伴着孩子入睡。
若是这辈子王府和赵家的人都去寻,赵云燕想必很快就能被找出来了。
况且这一找可不止找到一个赵云燕。
还多了个华璇清。
所以她现在还得好好养好身子,才能看那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