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东方天际上又飘过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风声穿过四野林间,间或响起一阵萧瑟的啸声。
宫远徵手中端着药走到院中,乌云压的很低,一眼望过去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昨夜的大雨暂歇,似是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他推开房门,屠连朵背对着他摆弄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一转头却把宫远徵吓了一跳。
她面上覆了张极怪异的面具,整张面具以青黑色为底色,却又浓墨重彩的在其上绘以红色,额心、两颊甚至眉毛都是红色的,圆睁的怒眼用喷薄而出金色重绘,怒张的大嘴中满是獠牙,獠牙下隐约能看到几颗泛着光的黑色珠子。
屠连朵今日未束发,白色的发配上如此怪异的面具,回首的一瞬间宫远徵只觉一丝寒意爬上他的背,不免愣了愣。
见他怔愣,屠连朵拿下面具,露出一张带笑的脸,“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宫远徵缓过神,把药递给她,目光掠过她手中的面具,“是有些奇怪......快喝药吧,一会儿凉了更苦。”
屠连朵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动作毫不拖沓,熟悉的就像喝了一碗白水。
宫远徵随手从锦袋中哪了颗蜜饯塞到她嘴里,得到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吞口,就是面具,这个面具的名字叫魁汜,是青漠传说中的百虫之王,也是能上通天神的神兽。”
她把手中的面具递给宫远徵,又看了看他脸上极简单的黑色面具,说道:“是不是比你的精致多了?”
说着,把他的面具拿下来,露出一张还带着些许伤痕的俊脸。
宫远徵接过来,这面具拿到手中颇有分量,金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他竟然感觉到一丝战栗。
突然,他感觉不对,这个面具,没有能容人视物的“眼睛”,一般的面具都会在眼睛处留出两个孔,可这个面具以极好的木料制成,浑然一体没有留下“眼睛”。
“这要怎么视物,这里不应该有两个孔吗?”宫远徵指着那两个金色的眼睛说道。
“不需要,到了祭台之上,眼睛是没有用的,而且大神祭的吞口是不能有任何缺口的,如果打了孔,会视为对神明的不敬。”她解释道。
宫远徵不解,打孔对神明不敬他能理解,青漠如此神秘,有一些自己的特殊风俗很正常,但是祭台之上,为什么眼睛是没有用的?
心有疑问,他便也问了出来。
屠连朵对他的耐心是用不完的,解释道:“敬舞,是祭祀之舞,它不仅仅只是一支舞蹈,祭台之上,是人蛊共舞,行祭礼之人覆以魁汜之面以舞御蛊,以敬天神,如果蛊术低微,想要用眼睛躲过满地的蛊虫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吞口在跳敬舞途中是不能摘下的,就算是被蛊虫噬咬也不能摘下呼救,这是对神明的挑衅,是无法原谅的罪过。”
她把自己的左手在宫远徵面前摆了摆,眼神里的骄傲和得以几乎藏不住,“想要完整的跳完敬舞,要靠蛊术。”
纤细的手指被人握住,宫远徵有些不安,他把人拉近靠在自己怀里,轻声说道:“如今,你体内的沙王蛊沉睡,如果有什么意外......”
胸口被人轻轻锤了一下,屠连朵银牙咬碎,抬头恶狠狠说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小小敬舞,哪里用得到沙王蛊,我跳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出过岔子!”
宫远徵语塞,他干笑一声,“是,我当然相信你,当初在宫门,你以一己之力就让我们兄弟束手无策,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能力,想来整个青漠也没有几个人在御蛊一途比得上你。”
话说出口,他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如果让哥哥知道他为了哄傅九星如此看低宫门,哥哥应该会把他拎到长老院受家法吧。
屠连朵又靠回去,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不要担心,为了保险起见,大神祭之前蛊室会提前准备好蛊虫,都是哥哥炼出来的蛊,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宫远徵环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好,等大神祭结束,我试着用药催发你的寒疾,待我体会到病症,就能着手试炼药方了。”
怀中的人静了静,半晌低地应了一声好。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一阵风吹动了门扉,接着,劈里啪啦的雨声传来,院中传来银襄的喊声:“乌晴姑娘,雨太大了,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屠连朵起身从窗边看过去,乌晴从银襄手中拿过伞,低声说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身后,宫远徵在她耳边说道:“这几日,她做事有些心不在焉。”
屠连朵看着那抹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眼中也露出困惑,乌晴和屠里似乎有些不快,不过这是哥哥的私事,想来他自己也能把人哄回来,便也没有深思。
转身对宫远徵说道:“乌晴的父亲是十二殿殿主之一,身份高贵,煎药这种事实在不该她来做,但是为了能从你这里偷师,她从未有一丝怨言,你不要难为她,最好能帮帮她,也算是帮了青漠,帮了我。”
宫远徵把人揽在怀中,高挺的鼻梁蹭上她的颈侧,湿热的气息环绕,屠连朵白皙的皮肤迅速浮上一层薄粉。
“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王女还是先管好自己吧,等你好起来再来操心青漠事宜吧。”
屠连朵的耳朵都已经烫的灼人,他说话就说话,非要如此耳鬓厮磨,偏偏她还无力招架。
“宫远徵,你在勾引我。”她猛地扭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迅速转身到桌前倒了杯凉茶一口饮下,看着他的眼睛水汪汪的。
他忍不住低笑,温煦的笑容像是冰川炸开化出了一池粼粼春水,哪还有曾经小毒娃的样子,屠连朵腹诽,他长大了之后简直像个妖孽。
宫远徵看着她眼神忽明忽暗,潋滟的眸子泛着流光,又想起她说的勾引,不免低叹,也不知道是谁勾引谁,他的荼芜花已经极致绽放了,嚣张又孱弱,美而不自知,他就像个患得患失的花农,想要亲近,又怕它凋零。
“不要喝凉茶,雨落湿重,等我去给你熬点姜茶。”
“不用,青漠的雨季就快来了,大神祭之后的一个月,几乎每日都是雨天,我可不想整日喝姜茶,辣嘴巴。”
宫远徵很不同意她辣嘴巴的说法,最近这段时日在她身边,她的饮食十分挑剔,也不知在宫门被她糟蹋了多少东西,辣了不行,酸了不行,味道奇特的不行,她只爱吃甜食,他一度怀疑她这么瘦就是纯饿瘦的。
“那就吃药,把姜调进药里,就不辣嘴巴了。”宫远徵的声音掷地有声,不容反抗。
屠连朵还想说什么,被门外的嘈杂声打断。
院中,一队身着青衣,手握长刀的侍卫列队整齐的站在雨中,刀鞘上的翎羽图腾在雨水冲刷下显得异常明显。
是青翎卫!
屠连朵眉心微皱,她把宫远徵向后推了推,低声说道:“别出来。”
房门被推开,她裹在披风站在廊下,青翎卫的首领忙上前行礼:“参见王女,王上急令,请王女入擎云殿议事。”
屠连朵神色微变,这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她几乎不参与青漠政务,父亲也从没有召她议事,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等着,我换件衣服就走。”
屋内,屠连朵换了件厚实的外衣,将松散的头发随意挽了个髻,收拾妥当后,看着墙边不发一眼的男人说道:“父亲召我议事,我去去就回。”
宫远徵替她系好披风,竟体会到了一种闺怨的感觉,他的身份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应一声好,看她急匆匆的出门。
擎云殿。
屠连朵赶到的时候,殿中已经有许多人了,十二殿的殿主几乎都在,乌潼也在,让她意外的是,屠幽竟然也在。
自从试蛊后,屠幽就已经辞去青翎卫的职务,也不再受青漠王族的任命,那她出现在擎云殿又是因为什么?
“阿朵,边军急报,有匪军强攻边境,边军抵挡五日不敌,已经退守五十里待援。”
屠铎极力压抑着火气。
“边军不过是有流匪作乱,区区散匪,怎么会有如此攻势?”她不解问道。
“乌潼驻守边军四年,虽偶有流匪出现,往往是一击必中,很快就镇压下去了,而且边军训练从不曾懈怠,一般的匪患不至于让他们退守五十里。”
乌潼脸色很难看,他始终不能相信不过离开几日,边军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屠铎脸色愈发沉重,他和身边的几位殿主目光交汇,乌禅嘴唇微动,又在屠铎的眼神制止下紧紧闭上。
“王上,乌潼请命,即刻去边军镇压匪患。”
乌禅的拳头紧紧握住,看着儿子一脸坚毅的表情,想要阻止的话说不出来,乌潼本来驻守边军,边军出了乱子他去镇压自是责无旁贷,可是,这次匪患恐怕不是寻常流匪,此去边军,生死未必分明。
“好,允你之请。”屠铎沉声应下,转身看向屠连朵,“阿朵,此次一行,我欲命屠幽同去,她在兵器制造改进一途天赋异禀,有她在,边军如虎添翼。”
“父亲,屠幽已经不受神宫调遣了,她的授牌也已经作废......”
“我愿意!”
屠连朵猛地转身,看到一张带笑的脸。
“阿朵,等着我,我会平安回来的。”
下周没有啦,下周六有个考试需要我争分夺秒临阵磨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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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