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如初 第81章 退婚

阿初等人回到长宁书院，远远便看到大门之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蓝衣姑娘脸色愤慨地站在楼梯之上，一双明亮的美目怒瞪着一丈开外的年轻男子，轻蔑之色滑过眸底。

许是她的不屑过于明显，楼梯下的年轻男子脸色涨红，眼神阴沉，勉强维持着贵族子弟的矜骄。而他身后的姑娘一身素衣，容貌清秀，鬓边别着一朵小白花，早已在众人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忍不住埋在男子身后，不敢探出头看向那边的姑娘。

“怎么回事？”阿初三人刚下马车便看到门口的盛况，好奇地钻进门边的人群中，小声问着双手环胸脸色不虞的罗依彤。

罗依彤回头见是她，脸色微缓，不屑地朝那边的两人抬了抬下巴，“成远侯的儿子，跑来门口嚷着要跟玉莹退亲。”

“玉莹定亲了吗？”临安巴眨着明眸，她怎么没听说？

“元宵之后，成远侯上门向黄御史提亲，替长子求娶玉莹，因当时他奉命外出未归，故黄御史只接了庚帖，还没落实。”王若溪听到她们的话，凑过来道。

“那就是亲事压根儿还没成，他急哄哄地来嚷什么退亲呢？”难怪她的同窗们都是一副不理解亦不接受的样子，阿初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

矮阿初一个头的冷面萝莉段莹莹闻言回头看了三人一眼，淡淡地道，“蠢呗。”

出身于跟成远侯府一墙之隔的武宁侯府，段莹莹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对上三双亮晶晶的大眼，段莹莹难得抽了抽嘴角，垂着眸把事情说了一遍。

成远侯确实替长子凌宴风向黄御史提了亲，两家意向初定。岂料上门期间，恰逢凌宴风的老师因病去世，临终前把独女托孤给凌宴风，两人已在灵前行了礼。因为时间紧促，凌宴风来不及向父母禀明婚事，就直接把人带了回来。

这下可就乱套了，一边是父母之命求娶的姑娘，一边是恩师托孤的师妹，成远侯坚决不承认这个别人塞过来的儿媳，而凌宴风则坚持礼已成不可弃发妻。在把父母气病仍不得谅解后，师妹提议可以向黄家姑娘求情，于是无计可施的凌宴风脑子一热，竟真的跑到书院说要退亲了。

从段莹莹简短的叙述中还原事件，阿初等人同情地看了看尽力压抑怒气与羞恼的黄玉莹，难怪连从来不吭声的冷面萝莉都忍不住评价他蠢。陆子萍看到那边有人招手，便辞了她们去打听更多信息了。

“凌公子，我说了，你我之间并无婚约，何来退亲一事？你要再胡扯蛮缠毁我声誉，莫要怪我不客气。”黄玉莹真心觉得这人脑子有病，若不是怕他急起来乱说话，她都懒得出来一见。如今见他说不通的样子，她都有点后悔没直接让人赶走算了。

“黄姑娘，实在是羞愧。只是我父亲认定了黄家这门亲事，然宴风已娶师妹，无论父母是否认可，她都是我的发妻。希望黄姑娘仁义，退了庚帖，若能替蓉娘美言几句……”凌宴风一身素衣，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只见他诚恳地作揖，情真意切地恳求道。

他不是不知道黄玉莹有点无辜，但他确实无计可施。他父母坚持要娶黄家女，而他已在恩师面前认了妻子，若他背信，师妹怎么在长安立足？如今唯有黄家姑娘表态不喜他，才能顺利地推掉这门亲事。师妹不像这些贵女，婚事不顺后还有家族庇护，可以再得良缘，师妹就只有他了，想到此，凌晏风神情更恳切了。

他身后的姑娘听了这番话，感动得两眼泪意盈盈的，素手扯紧了他的袖子，更显娇弱无助。看着他们一副落难鸳鸯的样子，黄玉莹已气得发抖。

人群里突然噗嗤一声，打断了凌宴风的话，他循声望过去，只见一紫色轻纱罗裙的女子捂嘴而笑，一双黑眸弯若新月，乖软的清丽面容让人见之心软，他准备出口的责问瞬间哽在嘴边。

“对不住，凌公子，打断你了。只是，我实在好奇，令尊是认定了黄家这门亲，请问黄家认了么？不是只留了庚帖，还没回复么。既然公子已私娶，这个提亲自然就作废了，对吧？”阿初偏头看着他，一脸单纯好奇地问道。

“可不就是么，作废了，不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么？”临安懒得掩饰轻蔑，慵懒地说道，“黄家都没问罪于他们，他们居然还跑来纠缠。”

“那怎么这位还大刺刺地上门，要别人家无辜的姑娘去跟他父母劝和，还要替那个私娶的女子美言几句？好笑，不说凭什么，就说这非亲非故的让人家美言什么呀？私自嫁娶，气坏婆母吗？”王若溪也不客气，她父亲素来欣赏黄御史正直不阿，她跟黄玉莹关系也好，见不得这等无理的事。

凌宴风身后的女子瑟缩着抬眸，那边的姑娘们明明没有珠钗宝石点缀，但明艳的容色，自信耀眼的神采，以及平缓柔和的声调，都让她感受到一种极为明显的鄙夷，但这种鄙夷只针对她跟前的男子，仿佛师兄在她们严重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人。

那些言笑晏晏，举止大方得体的姑娘们，眼神中并没有明显的不屑，只是那种眼尾都不曾扫过她的无视，让她原本就敬畏的心更加的惧怕，根本不敢步出师兄的庇护，直面那些疑问。

凌宴风不是个真笨的，只是从小就是寄予厚望的长子，一直顺理成章地觉得自己言行得当。如今这般直接的提问如冰水兜头淋下，霎时间让他清醒了几分，觉察自己的行为是有不妥。

“请黄姑娘见谅，”凌宴风一揖到底，诚恳地道，“实在是情况非我所料，恩师临终所托不敢辜负，姑娘秀外慧中，出身高贵，定能德配更优秀之人。”

“凌公子，”见他越说越离谱，黄玉莹不得不打断他，“古来嫁娶，均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经过三书六礼方算完婚。而所谓议亲，则不过是商议婚娶的最初阶段，仅仅是六礼中纳采问名纳吉三个阶段。从提亲开始，还需要经过经过换帖、卜吉、合婚、相看等程序，方算议亲。如今，成远侯府与我们黄家不曾换帖，此事亦不会有后续。至于说，公子要娶何人，家中怎么想，与我们黄家并无分毫干系。今日公子前来质询，既无立场，亦无道理，与其在这耗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家与双亲坦陈你的境况。”

凉凉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姑娘身上时微微散去敌意，无悲无喜，黄玉莹望着那个局促不安的姑娘，朗声道，“至于这位姑娘，我怜你痛失长辈，也不追究今日你莽撞之举。只是，婚姻大事自有章程，还望姑娘莫要因一时痛快而悔一生。”

说罢，黄玉莹率先转身回书院，阿初等人也拂袖步上阶梯，纷纷越过两人返回书院。

凌宴风看着每个经过的姑娘眼尾都不曾扫过他们，心下更坚定自己的选择。

这般倨傲无礼的姑娘，如何能成为他想要的妻子？

门口的喧闹过后，长宁书院内，小小的凉亭慢慢地坐满了人，还有几个姑娘站在了凉亭边，而凉亭中间便是黄玉莹。

方才人前不想落了气势忍住的委屈如今有人同仇敌忾便一下子宣泄出来了，姑娘哭红了眼，气得使劲扯着手中的丝帕，“气死我了，自己私定婚姻就算了，还扯我来遮羞。有那个果敢越过父母成亲，还把那人带回来了，如今说劝不服父母，谁信啊？”

不过是怕父母为难他那师妹，企图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罢了。黄玉莹气恼成远侯府明知他的打算，却也纵子行恶，平白祸害了自己。

临安轻蹙眉头，她十分看不上凌宴风的作为，但也不认为他是在说谎，“成远侯这是第三代了吧。”

众人微愣，个别勋贵家的姑娘反应过来了撇了撇唇。阿初挑眉，好奇地看向林染。

“大齐三代降爵，成远侯之后，凌宴风就算继承爵位，也只是成远伯了。当今对爵位赏赐谨慎，成远侯想要延续爵位不能光靠祖荫，所以才想要跟黄家定亲。”

凌宴风想要维持成远侯府，需要立下大功才行。但目前为止，成功复兴或者说延续侯府风光的新一辈寥寥无几，近年也只有在漠北立下大功的林晖而已。这条路不通，那就只能指望姻亲。

黄御史是成安帝御极后第一个完成监察御史任期的官员，日后定然不止掌管整个御史台，入阁拜相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也是成远侯最佳的选择了。

“这样啊，他本人知情吗？若是知道的话，那我还是有点看得上他了。”至少能顶着压力接下恩师的托孤。王若溪话本子看得多，还是挺佩服这种男儿。

“别傻了，他就是懦弱不敢对上自己的父母，不想要背上忤逆父母的名头，想要玉莹担下退婚这事，顺理成章地解决掉这桩事。”另一个文臣家的姑娘啜了口茶，轻飘飘地道。

“成远侯八成也是知道自己儿子怎么想的，只是不想得罪黄家又不愿放弃黄家，想把我的名声扯下来把水搅浑而已。”黄玉莹恨恨地道。“到时候我名声坏了，他便可顺理成章提出平妻的想法。”

“呸，他们倒是想得美。”尚书府的姑娘啐了一口。

“聪明都用在这些地方了，要是有点脑子用在正途，何愁不能延续爵位。”单手支颐的黄衣姑娘漫不经心低笑道，也不知道她笑的是成远侯还是凌宴风。

“脑子这种东西，估计他是落在娘胎了。”另一个摆弄着花草的姑娘不经意地笑了笑，捻去一片黄叶。

“可他也做得太恶心了，”舜华眉目冷艳，递去冰镇好的丝帕，让黄玉莹覆在眼帘上。

“阿初，你在想什么呢？”罗依彤靠在长椅的靠背上，刚好望见对面的阿初轻蹙着眉头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阿初回过神，抬眸看了看周围的同窗们，一脸不解，“我在想，为什么那些人托孤，都默认要娶了呢？凌公子这样的，也算不上什么难得的佳婿，为何一定要嫁呢？让侯府认为义妹，或者收养之类的，给她找个好人家，和和乐乐地不好么？”

此问题一出，众姑娘齐齐一怔，弄花的姑娘不小心折了刚开的蔷薇。不知道谁开始噗嗤一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的天，初宝你的点怎么总是出人意料哈哈哈……”临安笑不可仰地靠在阿初肩头，大伙都在议论凌宴风拒婚的事，就她想着为何托孤只能娶进来不能养进来的问题。

阿初摊手，她是真的很好奇嘛。为何所有话本子都是要娶，明明名正言顺地给人家姑娘一个身份，风光大嫁不是更好么？如今搞得那姑娘里外不是人，就算顺利嫁进凌家，婆母不喜，公公不屑的，有什么好日子过？就凌宴风那个样子，将来不得志了，还指不定如何怨恨她呢。

“其实，你这么一问，我也觉得奇怪。”话本子看得多的王若溪也回过味，她好像还没看过不娶师妹而是把她风光嫁给别人的话本子。“他老师眼界也太窄了吧，凌宴风怎么也算不得人中龙凤啊。”

“矮子里头拔将军罢了。”

“好了，我们还是给玉莹出个主意吧，不然这事传开了，于他凌家添了好处，玉莹可就被攀扯了。”林染吃过谣言的苦，心有余悸地提醒道。

黄玉莹眼眶微红，看着身边的同窗好友，心中的阴霾散去不少。有那么多的友人陪着她，为她同仇敌忾，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深呼吸了口气，黄玉莹笑了笑，朗声道，“没事，我能处理，大家不用担心。”

阿初看她眉宇已没了方才的愤恨，便知她没陷入死胡同里，拍了拍她的手，挑眉笑着道，“我们当然相信你能处理好，只是我们的身子也很重要，气坏了不划算。”

“哈哈哈，没错，”临安抚掌大笑，“方才我可气得要胸闷了，怎么也得出口气才行。”

“那有什么难，我见他这阵仗，不管有没有瞒着成远侯的，我都当他不知，这就托人给我爹娘送信，让他们提醒成远侯。”段莹莹难得主动请缨，可见也是厌恶凌宴风的所为。

“可以，但不够。方才那么多人看到，保不准有什么话传出去。这些事从来对女子都不公，我们得下先手，引导舆论。”舜华敛了笑意，沉吟一下。

“这事我来办。”一个娇小的姑娘爽快地出声，“我爹是京兆尹，人手管够。”

“凌宴风不是奉命去南边赈灾么，成远侯废了翻功夫把人塞进人选里的，我大哥忙得人都瘦了好些，他倒好，去一趟不仅养的白白净净的，还娶了个妻子回来。”另一个声音很小的姑娘悄悄地举了举手，大伙得安静才听得清她的话。

好几个姑娘脸色一亮，各自交换了一个眼色。说话的姑娘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她们，露了个娇怯的笑容，睫毛低垂轻颤。

“这种事，我那浪荡的三哥都做不出来。”陈芷韵说这话还是很有底气的，毕竟她三哥是长安城内除了秦天赐外最有名的纨绔，她最讨厌就是自己三哥这种人了。此话一出，知情的姑娘都掩口笑得歪倒。

看着这些彪悍的姑娘纷纷仗义执言，黄玉莹感动得泪光盈盈的，借笑拂袖拭去眼角的泪，撸起袖子主导这场讨论。

这种有背景有能力的反击战，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大家最近是准备春狩有点压抑了吗？无端搞得像对方很厉害似的。

阿初失笑，有种当年看话本子都是扯淡的错觉。

名门贵女，哪有轻易被这种廉价的情意感动？不把脑子不清醒的男主角往死里整都算仁慈了。而且最让阿初觉得舒畅的，是没有人把矛头指向那位被安排的姑娘，无论是不屑还是其他原因，这种恩怨分明确实让她由衷地自豪。

蓦地，脑海里闪过今早看到的苏笙那双平静无波的眼，还有最后她依靠着裴慕文的身影。阿初轻摇的团扇一顿，尽管个性羞怯，但苏笙跟她们相处还是融洽的。跟着这么清醒的人一起进学，她定个亲而已，会有那么大改变吗？

莫非真的是爱情的魔力？摇了摇头，阿初拉回漫游的思绪，见大家的讨论已到了尾声，只提了一句，“这种事，言辞间就不必提黄家了，抓着那一家子就行。”

其他人嗔了她一眼，似娇似笑，迅速定了计划。随后，喝着茶，理着花，也不再花费心神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话题慢慢偏向了最近的课业。

琴房内，几个姑娘轻拨琴弦，间或弹几个音，对着琴谱调整韵律。

“你不去听么？”秦星儿支颐看着低头专心调整琴弦的严春华，懒懒地问道。

严春华指尖一顿，微微勾唇，“有舜华和阿初她们在，不会闹太过。”

说到底，大家都替黄玉莹不忿，同时也瞧不上凌家的算计，既然惹了公愤，大家想要做点什么不是很正常么。她们会有什么点子，严春华大概也能数出几个。

再说……严春华半阖的眸中闪过狡黠，她可是有眼线的人，哪怕她不去，阿初也会转述给她的。

“还没恭喜你，亲事不错。”秦星儿不知道她所想，只是看到她唇边的弧度，忽然想到她的亲事。

严春华抬眸，看着她那美丽的侧脸，没有提及自己的亲事，反而问道，“你呢？京中能容得下你的人家，不多了。”

这话也就严家长女能说说了，秦星儿扯了扯红唇，露出一个娇柔的笑容，美得惊人。

确实，有个贵妃长姐，如今双生弟弟最近又着魔似的整天往校场跑，好像在谋划着什么似的，若她没猜错，弟弟应该是有了想要的东西，而且要得到必须付出些什么。

秦家权重，如今十三皇子渐长，他们姐弟的将来可能不能太过锋芒毕露。皇帝不会让她嫁给皇子，可是，能护得住她，又能让今上放心的人家，还真的不多了。

秦星儿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这种绝色是福气还是祸害。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已，若她不是出身权贵世家，估计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吧，例如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的周燕燕。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搭上六皇子，但带胎入府，若不是皇家第一个皇孙，只怕也不易。

“要不是我三哥实在拿不出手……”严春华是欣赏秦星儿的，她外柔内刚，心性极为坚定，主意大却又有傲气，有手段却也守底线。无奈她未婚的三哥散漫惯了，又喜舞刀弄枪的，不喜欢娇弱的贵女。

秦星儿笑了笑，不期然想到那个她曾一心向往的男子。可惜了，她知道那个男子既然拒绝了，那么他眼中不可能有她。

“我听贵妃说，此次春狩，陛下打算跟戎羌的贵族结亲。”秦星儿眉头轻蹙，大姐特意递了这么个信息，大概是怕她不知情表现太好被选中吧。就算是贵族，那也是蛮族，她连粗一些的米都噎不下，怎么能适应苦寒的游牧之地？

“我也听说了，但这种事也太便宜他们了吧。倒是说有几个戎羌的贵女相貌极为出众。”今上年事已高，又有贵妃专宠在侧，大概会便宜几个皇子吧。严春华本就不在意这些联姻，如今定了亲，就更不在意了。至于她在意的人，估计也不需要理会这些。

戎羌么……秦星儿眸色微敛，指尖轻轻划过琴弦，把所有情绪的波动隐于眸底。

“这次春狩，该热闹了。”严春华取过丝帕擦了擦手，偏头望着沉思的秦星儿，清冷的嗓音如泉水击石般，“你可别冲动。”

秦星儿挑眉，绝美的面容上浮了个难得明媚的笑。

长宁书院的圈子里头，基本没有那些单纯得太过于美好的姑娘

主要是，我也写不出那么纯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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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