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鸣道人的咒骂声隐约还能听见,三条却毫无感觉地专心念经。
别人儿子都不在意,白辞也就心安理得地打坐纳息了。
等到阿初停了手,把写字的石灰块丢下,他们才慢悠悠地张开眼,看她在墙上写得龙飞凤舞的字。
“这是什么?”白辞看的模糊,墙上有一些字,也有一些图案,如箭头般的图案向同一个方向,穿插在文字中。
“时间线的梳理。”阿初看着自己写的字,漫不经心地轻道。
她把入京以来觉得奇怪的事都列出来了,想看看是否有些关联。之前信息不足,她生活的重心也不在这些事上,所以都丢到一边。如今她掌握的信息看起来比一鸣道人还多,是时候动一下脑子了。
三条看到最开头的便是之前大正寺出现女尸,眉头紧皱,放下手中的经书专心听她说话。
阿初边讲解边整理自己的想法。三条曾说,当日那两具女尸的案子其实一直没结,只是后续不再牵扯大正寺而已。那两具女尸后面也确认跟潇湘阁看到的那个眼角有疤的男子相关,当时说是以女子血脉炼制秘药。那之后没多久,苏笙便开始出现离魂症,后续化成了猫,最后变成另一个人,被道长施法打断。
原本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关联,只是看过那本话本子,又听道长言不由衷的话后,一个全然荒唐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应该说,早在苏笙梦游的第一夜,这个想法就存在了,只是她一直排斥这种诡异的可能性,所以她才会不停翻查离魂症的古籍,想要印证苏笙的异常是可以以医学解释。
倘若一开始,那个眼疤男就不是为了炼制什么秘药呢?苏笙换了那么多次魂,那是不是代表有人一直在尝试?只是摸不到规律。
那些死去的女子,有没有可能是失败的……作品?
白辞两人听得脊背发凉,额角不自觉渗出冷汗,怪力乱神之事他们接触不少,但这种魂魄被夺,身躯为他人所用的猜测还是让他们心颤。
“当然,以上纯属个人猜测。”阿初勾起他们的深思后,非常不负责任地补了句。
白辞闻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近年养成的习惯很想抡起拳头往她那张无辜的脸上揍。
阿初也不怕他,她确实毫无证据。
三条沉吟半响,才道,“那两具女尸,生辰是一致的。”
“不仅如此,苏笙的生辰很有可能跟那个被抓的女子一致,甚至她还是阴时出生的。”想起之前林染无意间透露的事,阿初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苏笙的出生时辰是极阴的,故而一直被说八字较轻,身子弱。而被眼疤男追击的舒丽娘,生辰跟苏笙是一样的,同样的阴时。也许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舒丽娘,只是她卷入了六皇子和秦天赐的争斗里头,被秦天赐藏起来了。于是他们只能退而求次,选择身份比较高贵难以下手的苏笙。
之前苏笙夜里的异常,很可能都是试验,但在那之后苏笙就一直生病,而且她听从阿初的建议入睡时间很短,还有人寸步不离地看守着。那些人没有办法了,才会寻舒丽娘来做本来在苏笙身上做的事。
只是丽娘再次被阿初误打误撞地藏了起来,摆了那些人一道,才不得不再次对苏笙出手,引起了苏家和顾家的注意。而这一次,苏笙跟那个女子换魂成功了,但也因为事出突然,被一鸣道人查出端倪。
“三条,这事,你应该比我们更早知道吧。”阿初忽然偏头,淡淡地问道。
三条脸色一凛,沉默了一下。
白辞看他这样哪里还有迟疑,直接把阿初用来写字的石块丢过去。三条灵敏地闪开,几点石灰粉溅落在他灰色的僧袍一角。
“我是知道一些,但没有你多……”三条无奈地合掌道。他是真的没想到,阿初人在书院进学,还能遇到这么多事,甚至还有空抽丝剥茧地梳理出一条像模像样的线索。
想到某个笑容清浅的贵公子,三条忽然有点期待那人知道有这么个小姑娘无意间卷入他计划的样子。
“中秋之前,大正寺出现的女尸已经不是第一批受害者,什么以血炼制秘药不过是幌子,因为她们被发现时血已被放清了。实际上,她们是割腕自尽的,表情却毫无痛色。刑部的人关联到之前的案子,发现这些共同点,便开始彻查。”三条此时也懒得隐瞒什么,他知道的很可能还没阿初多。
当时顾思衡把他囚禁起来,一是试探他是否知情,二是引他成为助力。潇湘阁内找到的密室,分明就是作法所用,只是现场已经清理过,他也无法知晓对方目的。至于后来,苏家姑娘出事,苏大人求上顾太傅,辗转找上一鸣道人,这些他都是刚刚才知道。他擅道法,所以才脱口便断定有人做尝试换魂术。幕后之人藏得极深,连刑部都无法找出此人,可见若不是离京了便是有大靠山隐去了踪迹。
能在天子眼下做下这等诡异之事,只怕背后势力非同一般,甚至……有可能是大齐代代累积下来的陈年暗垢。
三条不欲阿初卷进去,严肃地道。“此事牵连太大,顾大人已经暗查了,相信很快能水落石出,你就别添乱了。”
“初宝,你怎么肯定对方是要换魂而不是夺舍?”白辞听了两人的话,挑出阿初的重点。
阿初顿了一下,看着三条。
三条了然,投降般颔首,“我错了,日后定无隐瞒,也不会告密。”
他很冤……三条无语,在苏笙的事被顾家揽了过去前,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跟之前的案子相关的,更不知道阿初当年也有相同的情况。
“大概,因为人都还没死吧。”
从宽袖中拿出两张纸,阿初递了过去。两人接过一看,第一张是之前阿初画的他们三人的小像,第二张,是两个陌生的小姑娘。画风都是阿初惯有的手法,圆润的脸蛋,大眼睛,粗略几笔便画出一个人的神态。
“除了我们,你还画过别人?”三条挑眉,这画风古怪,逗趣生动,但她曾说要封笔。
“这个是颜姝儿。”白辞指着两个小姑娘中的一个,笃定地道。
两人同时望向阿初,只见她脸色略白,如墨般的双眸敛去所有亮光,显得暗沉深邃。
沉默了许久,阿初才叹口气,语带疑惑地道,“我还有些点没理清,总觉得有人在推着我去确认一些事……我现在说的都是猜测,但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出来的。”
还有那个话本子的事,她需要再确认一下,到底是谁,刻意把它送到自己手中。
曲曲折折地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陆续钻出了密道入口,慢慢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而去。那里还有一个披着阿初的披风在听讲经和祈福的素秋,等着她家姑娘回去。
“没想到那老头知道的比我们还少,真是白费力气。”三条盘着手中的佛珠,语带嫌弃。
他们好歹猜到阿初与颜姝儿的关系,只是还没确定而已,没想到那几个老头只确定有人的一魂一魄占了阿初的身躯,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阿初去了哪。
“如果当时真的是对换了魂魄,为何你毫无记忆?”白辞怀疑地猜,“时机太过巧合,南城当时的事太复杂,人为算计的可能性不大。”
“没有记忆可能是其他原因。”人在逃避什么时,大脑会下意识自保。阿初淡淡地道。
“换魂啊……”白辞揉了揉额际,“古刹的藏经阁里没有这种禁术的书籍,但我曾在酒楼听过这些志怪故事。书生与女鬼相爱,借尸还魂到一个千金小姐身上,相宿相飞,但这不算换魂吧。小姐已死,不算是生魂对换。”
“我还看过一个心慈美人救了皇帝,结果恶毒女二为了荣华富贵竟找道士把自己的脸跟美人的脸换了,冒充美人成为了皇后的故事。”阿初把以前看过的经典改了一下背景说给两个男人听。
“这换脸跟换魂还是有区别的吧。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蠢。”白辞摸了摸鼻子。
“话题扯远了。”三条有点无奈地阻止两人越来也偏题的讨论。“古刹的藏书阁被烧会是这个原因吗?”
慧觉大师管着古刹的藏经阁,那里头价值连城的古籍不少,但……也不是绝对不对外人开放,阿初不就抄了不少走吗?所以,会有人因为这个而杀害慧觉大师吗?
阿初蓦地停下脚步,她刚到手的话本子……该不会是从古刹拿出来的吧?
“不知道。”伸了个懒腰,白辞好奇地望着停步的姑娘,“初宝,你真的是猜到道长和顾家的关系?”
基本没有关联的两方,这都能猜到也太厉害了吧。
阿初敛去心绪,斜睨他一眼,噗嗤一下笑开了,“怎么可能,我骗他的~”
那晚她在逃命之际撒了一把药粉,那是小时候素秋为了逮住老是带着幼弟躲起来不上课的她专门找人请教调制的追踪粉。
轻嗤一声,三条懒得理这笑得乖巧的小混蛋,“别乱来啊。”
白辞和阿初对望一眼,笑着点头。三人在路口分别,三条带着小沙弥往罗汉殿走去,白辞伴着阿初往大雄宝殿去。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勤快的僧侣轻扫干净,冬日的暖阳照耀在路边的残雪上,分外明亮。阿初趁着四下无人,快速地摇了摇树干,抖落的积雪撒了白辞一身,跑得不快的始作俑者也难逃地沾上了不少。
白辞纵容地笑着把地上残雪丢过去,逗得人左右躲闪,没一会便跑得脸蛋红扑扑的。摇着头停战,白辞才从怀中拿出一方锦盒丢过去。
“这是什么?”阿初兴致勃勃地把玩着精致的锦盒,暗紫色的盒身雕刻着不同于大齐风俗的花纹,颇有少数民族的特色。
“西域化骨水。”白辞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吗?”阿初跃跃欲试的样子让白辞无语。
“假的。”拍了一记她的头,白辞笑了笑,“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谢了。”甩开他的手,阿初的笑容忽然一僵,眼神也慌乱起来。
“怎么了?”白辞少见她这般诡异的表情,不由得问道,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抹挺拔的身影晃入眼帘,“将军?”
长生殿外,跨步而出的宁浩梓与一名温润如玉的锦衣男子驻足,看着那边的一对男女。
阿初视线从脸色难言的宁浩梓身上回到白辞一言难尽的脸上,挑眉露出一抹邪笑。在白辞反应过来之前,白嫩的小脸瞬间一垮,大眼盈盈欲滴,眼尾微红,“白副将若是无意,何必这般折辱我,太过分了……”
小姑娘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连看也不敢看人,转身就提着裙摆跑了。翻飞的罗裙如同白辞的心情,一高一低的摇摆震荡。
“白辞!”宁浩梓沉声唤道,他生平最见不得这般辜负女子的人,亏他还打算为他保媒,没想到他瞧不上人家姑娘,还刻意前来侮辱。
云若初你个混蛋,江南那几年果然没学到些好的!
白辞抹了把脸,仰头叹了一声,才回头看向已经隐约带着怒气的领导,“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
心情大好的阿初玩着雪一路溜回大雄宝殿,任由素秋唠叨着给她披上毛裘披风,还好脾气地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祈愿木牌子,耐心地听他关于木牌历史的讲解。
“姑娘,你要挂吗?据说这大正寺的祈愿牌很灵验呢。”素秋扶着人往大正寺大门四方庭院的一株挂满红绳和木牌的老树走去,颇有兴致地问。
“来都来了,挂呗。” 阿初忽然想起以前顾思衡说过的灵验,想来就是这个挂满牌子的许愿树了。望着把树干都压弯的祈愿,眯眼看上去木牌上几乎都是写着求得良人的诗句,阿初玩心一起,回头道,“素秋,你去问那些小沙弥多要几块。”
素秋应声返回去了,阿初垫着脚,却依然够不到最低的树丫,那些垂下来的红带子随风而荡,仿佛在嘲笑她般。
正想要放弃改为扔上去,一只手从她头顶探出,接过她的木牌稳稳地挂在树枝上。阿初吃了一惊,仰头便撞入一双带笑的桃花眼。
“顾渊?”意识到她仿佛靠在对方怀中,黑眸掠过慌乱,阿初急忙往前踏了两步才回头。眼前的俊雅男子一袭银蓝锦袍,领口和袖口各有同色的竹叶绣纹,衬得整个人如玉般润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三条大师谈点事,你这是……”顾思衡笑着指了指树上的祈愿牌。
找三条啊……刚从顾家拐了个客人的阿初心虚地低头,小皮靴踢了踢脚边的残雪,“我,我来祈福啊。”
“姑娘,牌子拿来了。”素秋喘着气拿着几块木牌小跑过来。
“唔……你这,也是祈福?”顾思衡脸色怪异地看了眼木牌上求姻缘的字眼,剑眉轻扬。
阿初一双黑眸清澈柔亮,笑着指了指头顶的许愿树,“刚才的小沙弥说,把这些牌子挂上许愿树,便能觅得良人,幸福美满。”
“所以呢?”顾思衡看了眼他帮忙挂上的木牌,明知故问道。
“我就想知道,若真这般灵验,我挂个四五六七八个牌子,是不是就可以觅得四五六七八个良人,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啊。”
顾思衡气息一窒,低头看着眼前披着厚厚的毛裘,整个人毛茸茸的姑娘,偏她还一脸的跃跃欲试真的想把这些祈愿牌子都挂上去。一抹极浅的不虞掠过眸底,那种莫名其妙的胸闷让他难得的开不了口。
蓦地,一阵轻笑从后方传来,阿初等人望过去,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正捂着嘴强忍笑意。女子对上他们的目光,整理了一下仪容,徐徐福身,“顾大人,云姑娘。”
顾思衡敛了神色,淡淡地点点头。阿初认得眼前的白衣女子是江家的大姑娘江清宁,因着守孝一直深居简出,她也只在罗依彤祖父的饯别宴见过一眼来给罗老将军送礼的江家姑娘。
“江姑娘好,让江姑娘见笑了。”阿初露出浅笑,回了个平礼。
江清宁仰头看了眼错落的木牌,笑着说,“若是这般灵验,我也想多挂几个。”
江家不愧是大将之后,哪怕是姑娘家也有种爽朗在身上,笑容不卑不亢。
阿初忽然感叹造化弄人,这般好的家族竟落得只剩下几个姑娘的下场。她自问做不到牺牲全部子嗣这个程度,所以对江家将领由衷地敬佩。只是,他们对得起大齐子民,可曾想过自家的女眷?
也许……在他们眼中,百姓跟家人是一般重要吧。阿初目光微闪,唇边的笑意敛去。
“江姑娘怎么会在此?”顾思衡轻声打断两个姑娘对觅得多个良人的看法交流。
“后天是姝儿的生辰,只我们都在守孝,只能遥祝她安康。我听舜华郡主说,你们给她在大正寺燃了祈福灯,便过来添些香油,聊表心意。对了,还没感谢顾大人照顾之恩。”江家树倒猢狲散,看尽世态炎凉的江清宁如今对任何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很珍惜,颜姝儿是她姑母唯一的血脉,也是她的亲表妹。顾家和长公主府不但替姝儿祈福,还派人远赴漠北看顾姝儿,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致谢。
生辰……顾思衡眼神微暗,不着痕迹地看了身边安静的姑娘一眼。
“你们翻年便要出孝了,可有什么打算?”江老将军于顾是之有恩,所以当年父亲才会不顾他意愿接下教导颜姝儿的事,顾思衡对江家还是比较尊重的。
“陛下有提过想为我们姐妹赐婚,只是我不想嫁人,我江家历代为了大齐可算是鞠躬尽瘁,这大好河山他们都来不及看一眼……我想,若能蒙陛下厚待,允我出去走走。我想代祖父和父亲,兄长们,去看看大齐的每一寸土地。”江清宁脸色温柔,语带悲痛却并无怨恨。
在场的其他人一时间沉默,阿初看着远处的松柏,被积雪压弯了一些枝头,但躯干却依然笔直,不被恶劣天气所折损。
“真好,能用双脚丈量国土,见尽山海湖泊,日月星辰,你的家族守护着的这片土地,用你的双眼去看国泰民安,山河无恙……这人生该多有意义。”阿初伸出手握着江清宁的手,露出轻柔的笑容,黑眸尽是温柔与淡淡的向往,“江姑娘,你一定会拥有属于你的人生的。”
不是代替逝去的家人活下去,而是江清宁自己选择的人生。
江清宁莫名地读懂了她的眼神与鼓励,神色动容地轻颔首,“谢谢……”
因身上戴孝,江清宁很快便告辞了。阿初看着她高挑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是怜悯还是羡慕。她也曾想要周游各地,只是父母在不远游,何况她不过一届弱质女子……她很清楚,像她这般随父母外放多年的已是极幸运,多少姑娘一生就困在四方院落里。
“初宝,我们来谈谈这个齐人之福的愿望如何?”她的眼神有种掩不去的向往,却又慢慢转为坚定,让人生出窥探她心底的**。顾思衡转头看向许愿树,忽然道。
“昂?”阿初微愣,为他的称呼。那个家里人才唤的昵称,被他这般自然地轻唤,竟有种恍惚。
顾思衡勾唇浅笑,轻轻地哼了声,“齐人非福,若真是良人,一个足矣。”
“话是这般没错……”阿初怔怔地轻喃,只见顾思衡极其自然地吩咐素秋把牌子还给小沙弥,而素秋看了一眼自家姑娘,便点头应下了。阿初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向大雄宝殿跑去了。
素秋这是叛变了吗?阿初指控般看着闲适地背手而立的贵公子,“你吩咐我的丫鬟?”
“嗯,吩咐了。”顾思衡大方地认下。
她是质问,不是陈述,更不是要求!
阿初鼓着腮,不满地瞪着他。可惜爹娘生的皮囊自带乖巧滤镜,看上去就像是撒娇般,毫无震慑力。
“总得给别人留点机会。”顾思衡好笑地拍拍她别着毛边绒花的头,看姑娘像是被逗恼的猫儿般别过头躲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素秋匆忙赶回来,不明所以地被自家姑娘瞪了几眼,心虚地低眉顺目。实在是顾大人那个眼神很可怕,她也不敢不听啊。
“雪地湿滑,我送你下山吧。”毛茸茸的顺滑触感还留在手心,顾思衡忽然就不想就此分别。
阿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跟着他刻意放慢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走着。
脑海里不期然出现方才梳理的时间线,三条不知道的是,她在梳理的时候,下意识地以她跟顾思衡交集的时间点为中心了。她没权谋经验,更没有上帝视觉,只能尽量整理一些线索看看是否能有结论。
眼角扫过身侧长身如玉的人,他在这些事里头,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或者说……他做了什么?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颜姝儿,跟他……又是怎样的关系?
太久没这般用脑子了,现在一堆谜团阿初只觉得脑壳疼,下意识地望着那个侧颜。
长得极好看的眉眼惯带着几缕清冷,鼻梁挺直,薄唇微红,整个轮廓清晰而贵气,在面无表情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违和的矜骄,无需华服美衣便显尊贵。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剑眉飞扬之时,唇边带笑的顷刻,眸底总有她看不懂的暗涌,给予她无端的压迫感。
“好看么?”
温润的嗓音忍着笑意响在耳边,阿初双眸懵然,下意识地回道,“挺好的。”
他眉梢一挑,脸上的笑容染上几分无奈,索性停下脚步,侧身看她,似笑非笑的黑眸漾开一缕不显的纵容。“那不如大大方方地看?”
阿初跟着他停下,有些怔愣地仰起头,理智慢慢回笼,被他看得耳根发热,不禁垂下眼帘掩去窘迫。“也,也不用那么大方。”
“看路。”顾思衡笑意盈盈地垂眸看她难得的窘态,心情不禁大好。
跟在身后的素秋轻撩眼皮,便见如玉的人轻抬手,分明想要替她家姑娘拂开因微风而落在颊边的发丝,却被忽然抬起头转话题的姑娘弄得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放下,应和她的语气柔和得像在哄人。
“顾渊,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阿初撩开颊边的发丝,转过头嘴角上扬,问得突然。
顾思衡微微一惊,偏头看她一脸的自然乖巧,“怎么忽然这般问?”
“我那天在鸿胪寺文案私库看了一些番邦的文献,里面说人死了,重量会轻……大概一钱左右。”默默地换算了一下重量单位,阿初漫不经心地笑着道,“记载说,那就是人灵魂的重量。因为人死了,灵魂离体,所以身体的重量就少了。”
顾思衡弯起眉眼,似是在笑,“是么,是我才疏学浅,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
“人死了,所以魂便离了。顾渊,你说人重要还是魂重要?”阿初望着他,敛了笑容。
那双黑眸暗沉,无星无月,顾思衡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此言差矣。是因为魂离开了,人才死了。”
他微侧着头,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整理她的披风兜帽,指尖在收回时划过她的脸颊。暖意与冰凉相触,一股莫名的战栗袭上阿初的脸颊,深沉的黑眸骤然一亮。
阿初率先举步,努力平息方才的慌乱,看了眼身后的小树丫,莞尔一笑,黑亮的双眸瞬间如灿星,“顾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姑娘笑容灿烂得如同小狐狸般可疑,但顾思衡还是笑着走到她身边。还没侧身洗耳恭听,阿初便飞快地推了一下身后的树干,灵敏地跳开。
白色的积雪散落,铺了他一身,连以玉冠束着的头也沾了不少雪花,远看像是白了头。
“这样就真的颇有先生模样了。”得逞的姑娘笑弯了腰,潇洒地挥挥手旋身离开,“我走啦,不用送啦,你去找三条吧~”
目送着那道轻快的身影消失在宏伟的大门之外,顾思衡抬手拂落肩头的雪,轻柔的笑意褪去,俊雅的面容慢慢淡然清冷,黑眸掠过深思。
“今天的大正寺还挺热闹……”
网上遇到一个同款失业人,聊了一下发现彼此的情况都差不多,可见这个年龄段和行业确实有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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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