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黏稠而沙哑,像是一团厚厚的云雾,让严知行的神智狠狠地跌在了里头,陷了个彻底。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滋味,他甚至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想象过,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将其迎了个满怀。
从前在读高中时,他偶尔撞见过教学楼角落里的情侣,他们会趁着晚自习下课那一点点的间隙,躲在没有摄像头的楼梯间里拥抱,脸靠得好近。
严知行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还有点小古板,总觉得这些人都是老师家长说的“坏孩子”,被抓住了是要被通报批评的,多丢脸呢。
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成为一个让长辈们骄傲的人。
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人家记忆里漂漂亮亮、轰轰烈烈的青春,在他这里也就只剩下了一堆冷冷的数据,成绩单,和总排名。
没有和人好好地笑过闹过,也没有人可以推心置腹,所有人都当他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优等生,被他不苟言笑的模样推出了三里地远。
后来到了大学里,被压抑的感情四处萌芽,手牵手的人们变得那么常见,他们会在校园里散步,食堂中对坐,晚上被幽黄色的路灯照抚着,在寝室楼下不舍地分别。
严知行不理解,那些人怎么看起来就那么幸福呢?
对着一点儿再寻常不过的事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拉着手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拥抱在一起会很热吗?脸颊与嘴唇,亲上去不会觉得膈应吗?
他是想象不到的,他所有的生活都均匀地交给了学习、活动与竞赛。
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中,他一度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在合作中他们是绝佳的伙伴,私下里也是可亲的朋友。
但没有一个人给他的感觉像陈奉白这样浓烈,似乎一下子唤醒了他遥远的曾经对“恋人”这一词的幻想。
赤诚的,唯一的。
也是隐秘的,离经叛道的。
那淋漓尽致的感情。
严知行好像一只偷吃了树头朱果的小鸟,一边胆怯,又一边心存侥幸,享受着这番偷窃带来的快感。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腹内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把他往陈奉白的身上推去。
陈奉白看到严知行非但没有抗拒,反而愈发意乱情迷的样子,一直苦苦压制的占有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站起身来,一把揽过严知行一点点往他身上蹭的身体,带着他跌跌撞撞地靠在了墙上,把人牢牢地箍在胸前。
严知行垂着眼,没有作声,也不敢抬头看他,整个人紧绷着,不知所措。
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种时候他该怎么做?是要羞恼地推开陈奉白,还是假装脑子一片空白,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陈奉白见严知行既不吭声也不回应,故意偏头过去咬住他的耳垂,还坏心眼地用舌尖舔了一舔,非要让他作出点反应来不可。
严知行作为一个连接吻都是第一次的人,哪里见过这种花里胡哨的阵势,只觉得本就热得人心慌的耳朵划入了一个更为温热的地方,被一点一点地逗弄着,浑身紧绷得更厉害了,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陈奉白的手臂,轻声央求道:“不要……”
陈奉白松开在他耳畔摩挲的唇瓣,再次问他:“你讨厌我吗?”
声音黏糊糊的,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急需要别人的肯定。
“嗯……”严知行被他蹭得心痒,勉强清了清嗓子想要回话。
陈奉白却以为他不愿意说,一只手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西装外套触手生凉,硬挺的外壳里包裹着一片柔软,让人联想到半开的山竹里嫩白的果肉,
严知行被他掐得一颤,急不可察地闷哼了一声,又怕他再动,忙道:“不讨厌……!”
不仅不讨厌,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陈奉白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他的颈间:“那你喜欢我吗……这样?
一寸寸地靠近,试探着向前触碰,人总是贪心,渴望自己在对方的心里的位置能高一点,再高一点。
严知行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在吞咽这句话的重量。
喜欢,在他看来是一个严肃的词汇,那代表着灵魂上的合拍,精神上的默契。
他习惯了用客观清晰的标准去评判所见所识,精准得像一架冷酷无情的机器,照理说是不该这么轻易就放下了底线,说些违心的话去哄人高兴。
但现在,似乎是真的屈从于他曾无比厌恶的原始的冲动了,他一点也不想扫兴。
“喜欢……”严知行说得很轻,像一只害羞的小动物,浅浅地尝了一口别人馈赠的可口食物,一旦谁有了点大的动作,马上就要把他吓回小窝里去似的。
这听在陈奉白耳中已经够了,他几乎没有奢望严知行能回应以这么赤/裸的话语,其实他跨出去的每一次试探,都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
眼下这点收获,已经要将他快乐疯了,他吻了吻严知行的鬓角,忍不住道:“再说一遍,好不好?”
刚才那句话已经抽掉了严知行的大半勇气,现在无论陈奉白怎么说,他都不肯再开口了只是垂着眼,摇了摇头。
陈奉白掰正他越来越低的头,道:“严知行,你知道吗,你特可爱。”
被托着下巴的严知行被迫与他对视,眨了眨眼。
陈奉白笑了:“对,就是这样子,一股清纯的狐狸味,勾了人自己不知道,人家追上去你还爱答不理的,偏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说我贱得慌说得一点没错。”
严知行蹙眉,对这个评价很不满意,他什么时候“勾人”了?他向来有话直说,绝不吊人胃口,简直冤枉。还有这“清纯的狐狸”是个什么鬼形容词啊?
然而陈奉白显然已经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边用鼻子蹭他的脸,一边自言自语地倾诉衷肠,像是要把这些天来所有的苦水倒完一样。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我老是一遍遍凑你的趣儿,其实挺烦的吧?但我要是不主动来招惹你,你真能做到把我当空气。”
严知行想了想,还真是。
他算了一下,他跟陈奉白这些天来说过的话,一起干过的事儿,比他之前跟人半年相处下来的还多,当然,这是按照私下里的交流来说的,工作上的交集不算。
说来奇怪,他跟陈奉白一开始也算是因为工作结缘,本该像从前的无数人一样平淡相处,抑或渐行渐远,怎么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
太不可思议了。
严知行道:“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要有点边界感的。”
“你是在嫌弃我没有这玩意儿吗?”陈奉白的脸眼看着又要皱起来了。
严知行忙道:“我只是在陈述我自己的交往原则,唔……没有要求别人的意思。”
“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陈奉白道,“我一开始没见你的时候,听你的名字,还有你那头像,我都已经想象到是个中老年眼镜大叔了,结果后来去看了你上一季节目,我才发现你居然这么年轻……而且还挺好看。”
严知行道:“……谢谢?”
陈奉白:“然后你给我转发了我以前的视频,我才发现你这人好像有点意思——顶着最正经的面孔,干着最不正经的事儿。”
怎么说,所以这事还没翻篇吗?严知行现在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只想把陈奉白的脑袋一榔头敲开,再把这些黑历史从里面彻底挖掉。
他黑了脸,道:“你是在夸我吗?”
陈奉白真诚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进组那天我本来就是要来找你的,结果先在茶水间碰上了,哎,你知道你当时什么表情不,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就不明白了,我有这么可怕吗?我看你头天晚上给我发那东西,还以为你是个挺大心脏的人呢。”
严知行腹诽道:“其实不是大心脏,是厚脸皮才对吧……”他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愚蠢操作还是觉得无颜见人。
陈奉白却津津乐道:“我当时就觉得你更有意思了,有个词叫反差萌你知道吗?”
严知行点点头。
陈奉白盖棺定论:“你就是这词儿的代言人,叫人喜欢得不得了。”
严知行用脑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审了一遍,没发现哪里有跟“萌”字挂钩的地方,心说陈奉白不仅仅是瞎了,好像还有点傻。
“对了,还有件事我不得不说。”陈奉白突然认真道。
严知行叹了口气:“你说的也不少了,该说不说的都一次性说完了吧。”
“那个傅非,你可千万别真对他上心了,我看他面对你是一副面孔,看上去跟你聊得那么好,其实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副样子。装腔作势的,不可信。”
严知行挑眉:“比如?”
“比如他压根不是那馆里正经的工作人员,是临时调来的,想也知道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年纪,能在襄视上跟谢大师一起作为重要的露脸角色,说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至于为什么刚好来了我们这期节目……”
陈奉白故意顿住了,等着严知行的追问。
严知行,呼吸。
陈奉白:他勾引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