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还是先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徐卫彪留下了那些摇摇晃晃的办公桌椅和缺零少件的家电仪器,又朝汪磊借来城南分局淘汰的几箱维修工具成天泡在厂子里埋头苦修,有地出溜作陪倒也不觉得闷。
一九八七年一月二十八日,除夕。
徐卫东带着媳妇儿回家吃年夜饭,饭桌上多了一口人,更添几分热闹。
周秀莲听小夫妻俩聊起成家后的种种趣事笑得合不拢嘴,时不常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出建议或经验,没说两句就会捎带上催婚徐卫彪。
徐卫彪心不在焉,被母亲这么一叨唠更迫切地想要逃出去,匆忙扒拉了两口饭就急三火四地往外跑,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抱怨:“这彪子,一天到晚都不知道瞎忙什么……”
徐卫彪心想:瞧好儿吧您!
他和张鹏约好要先去林志华家里向林母请教果酱的做法,看能不能改良一下用于生产水果糖,再和华子一起去找汪磊,四个人好好聚聚。
结果在小区门口等了半天,徐卫彪只等来菜头骑着车哼哧哼哧地过来告诉他:“鹏哥临时出差,来不了了,他叫我来跟您说一声儿。”
哥几个聚齐的希望落了空,徐卫彪有点惆怅,但还是谢过菜头,独自去了林家。
林母并未女儿分手的事对徐卫彪有任何看法,相反她很欣赏徐卫彪,觉得他几次帮助林志华还不求任何回报实在有情有义、心地善良,哪怕与林红梅有缘无分,林母依旧十分欢迎徐卫彪常来家里做客。
这次听说徐卫彪要开办工厂打造燕阳零食品牌,林母更是对他刮目相看,毫不吝啬地把制作果酱的秘方倾囊相授,临别前又特意送给他三瓶新制的果酱,一瓶苹果味、一瓶山楂味、一瓶香蕉味。
小本子上记得满满当当,徐卫彪心满意足,回去路上就迫不及待打开那瓶香蕉酱,说:“我还真没吃过这个味儿的,先尝尝。”
“瞧你那馋样儿。”林志华笑,出于医学生的习惯,他忍不住提醒,“没洗手就直接吃啊?我告诉细菌可多了……”
徐卫彪高兴,不与林志华争辩,紧接着不拘小节地用手指刮了一下玻璃罐口,沾了点香蕉酱放入嘴里,舌尖一抿,忽然一愣,砸吧着嘴说:“呃,算了,吃不惯。”
林志华更觉好笑:“那是,我家就没人吃得惯这味儿,也就是我姐,口味独特,以前喜欢拿这酱抹面包吃。”
徐卫彪“哦”了一声,扣好瓶盖,顺着话茬儿问道:“你姐最近咋样啊?”
“前些日子来了信儿,说在舞团压力不小,但开拓了眼界,挺充实的,她本来就喜欢跳舞,所以也不觉得累。”
“那不错,回头你跟她说,一个人在国外最重要的还是得注意身体,国外吃的东西都半生不熟、冷了吧唧的,咱中国人的胃不一定受得住。”
林志华斜眼打量徐卫彪,见其说话时神色毫无异样,不由得说:“看来你是真放下我姐了,不然不能这么轻松的聊起她。”
这一点徐卫彪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觉得既然话说到这儿了,自然而然问候两句没什么的。眼下林志华一提,他才发现确实如此,不禁笑说:“嗨,这有啥的……对了华子,刚在你家我听你说要去医院实习了?”
“算不上实习,就是学校安排了一周的社会实践,让我们利用放假的时间提前感受一下医院的工作。”
“哪家医院啊?”
“城南区医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没多久就来到汪家。
屋内只有母子俩在吃年夜饭,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仍不见汪正民的身影,家中一如既往的冷清,没一点儿年味。
徐卫彪心生恻隐,忍不住想:这也太安静了,唉,等我挣了钱指定要给磊子家买台电视!随后,他同林志华互视一眼,不约而同闯进了屋。
林志华说自己是厚着脸皮来找汪磊蹭饭,徐卫彪则嚷着让大家品尝果酱。二人说相声似的你捧我逗,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汪磊深知他们用心良苦,感动之余又不好意思将感谢的话说出口,默默地跑去多拿了两副碗筷。
……
年后开春,燕阳的天气变得无常,总是时冷时热,搞得人们都不知道怎么穿衣,往往早起还皮搂夹克的裹得严实,中午就扛不住气温升高换上了短袖,然而吃完晚饭出门遛弯儿时,又不得不披件外套以抵御凉意十足的晚风,恨不得一天换八百遍。
这还是在不下雨的情况下,要是赶上几场春雨,倒春寒一来更折磨人,饶是身强体壮的徐卫彪都打了几个喷嚏。
徐卫食品厂现在初具规模,生产设备已全部引进,而第一批小批量生产的水果糖方案也已敲定。由于目前计划产量不大,暂不需要那么多工人,徐卫彪只请来原棉纺厂的几位老技术工到车间操作机器,后续视情况再作调整。
那天,徐卫彪打算自个儿试试水果糖的制作过程,正当他摩拳擦掌准备按下设备开关时,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声急促的高呼:
“徐卫彪!徐卫彪你在哪儿!徐卫彪——”
哎?女的?
徐卫彪奇怪,走到车间外看清声音的来源后突然呆滞住,同时内心深处隐约有点小激动,唤对方:“叶茫?哎!叶茫,我在这儿呢!”
叶茫冲到徐卫彪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跟我走!张鹏他……他……”
徐卫彪意识到不对劲:她看上去怕极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煞白的脸上透出恐惧和一丝古怪的歉意……他反握住叶茫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尽管心中同样忐忑不安,却还是用平稳的语气安慰她说:“你先冷静,别怕,别急,张鹏怎么了?”
不料叶茫抖得更厉害,连声音都慌了神儿,甚至有意避开徐卫彪的眼神,咬了咬唇说:“你跟我去看了就知道,快走吧!”说着就拉起徐卫彪往工厂门口跑去。
徐卫彪第一次发觉被叶茫拽着跑的感觉就好像在脚底板安了俩风火轮!张鹏说她飞毛腿,实在是名不虚传。
还是那辆老桑车。上回被徐卫彪弄得满是血腥味儿,张鹏花了大价钱才清洗干净,自那之后就常在车内放两大瓶老虎油,也不盖盖子,就那么放着散味儿。
这味道可真窜鼻子。徐卫彪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不是坐在副驾驶上,而是掉进了薄荷丛里!几秒后,叶茫启动汽车,徐卫彪就不再想别的了,也想不了别的,因为,他晕的厉害。
“叶茫啊,你、你稍微开慢点儿……哎哟!不是,倒也不用这么踩刹车……”
“徐卫彪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
徐卫彪不敢再说一个字,甚至嘴都不敢再张开了,生怕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毕竟洗车不易,可别再……
但说实话,他活到现在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有晕车这毛病!
老桑车最终停在帽学胡同口。
徐卫彪顶着头晕眼花跟随叶茫跑进三十二号院,推开东厢房的门就见张鹏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双眼紧闭、嘴唇打颤,瑟瑟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一刻,徐卫彪明白叶茫在害怕什么了。
“去找根麻绳来!”
叶茫闻言照做,可一时间去哪里找麻绳?她动作迅速地到处翻找,却只在杂物间里找到一捆装修废料——直径为十六毫米的轻型橡胶电缆线。
聊胜于无吧!叶茫跑回东屋把东西交给徐卫彪时余光瞥见张鹏嘴里似乎塞了黑乎乎的一团,她没顾得上细看,只当是徐卫彪怕张鹏咬断舌头才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徐卫彪盯着那捆电缆线犹豫了一下:“啊?这……算了,总比没有强!”随后麻利地捆住张鹏的手脚并把人抗在肩上冲了出去。
跑到胡同口,叶茫先一步开车门,徐卫彪将张鹏丢进后座后,火速拦住叶茫,抢过车钥匙跑到驾驶门前说:“我我我来开!我来我来!”
叶茫只好坐进副驾。
不到十分钟,他们来到最近的城南区医院。
徐卫彪再次扛着张鹏奔向急诊,叶茫则跟在后边扶住张鹏以免他被徐卫彪颠下来。一路上,所有医护人员和病人都望向他们,谁也没见过如此阵仗。
叶茫突然发现,原来张鹏嘴里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居然一双袜子!
呃……她一皱眉,默不作声地捏住了鼻子。
恰巧今天是林志华在急诊科陪值,看见远远跑来的熟悉面孔,他急忙迎上去问:“什么情况?!”
徐卫彪和叶茫有口难言。
林志华还以为张鹏怎么了,赶紧让护士帮忙把人放在急救床上推进急救室。
检查了一溜够,最终林志华黑着脸走出急救室,面无表情地质问徐卫彪:“疯了吧?张鹏不就是发个高烧么,有必要把他弄成这样儿送来吗?”
徐卫彪愣住,同叶茫大眼瞪小眼,愣了会儿才问:“只是发烧?”
“不然呢?”林志华拔高了声调反问,然后举起那只从张鹏嘴里掏出袜子的手,万分嫌弃地摘下医用手套往徐卫彪鼻前怼去,“还有,袜子几天没戏了?”
“……”
“怎么这么不讲究个人卫生呢?”
“……”
“行了,赶紧去交费吧,打完点滴再留院观察两天。”林志华说完,支棱着双手快步走向洗手间。
徐卫彪和叶茫面面相觑,忍了半天都没忍住,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声。
“不是叶茫,你怎么连发烧和……都分不清啊?”
“你不是也没分清吗?还用袜子堵张鹏的嘴,没比我强哪儿去。”
“啊,那袜子确、确实是有点过分……”徐卫彪不得不承认,想当初花蝴蝶绑他们几个时可讲究多了,用的都是干净的白毛巾。但他嘴硬,紧接着说,“那不是情急之下嘛!再说我好歹用的是他自己的袜子啊,又没用我的……”结果话没说完自己又忍不住乐。
张鹏其实就是这段日子南北两头跑,温差大一时着了凉,自个儿又没在意,再加上被三十二号院装修收尾等啰嗦事给累着了。他在医院输了液,当晚就退烧了,醒后总觉得嘴里有一股子咸鱼味儿,说不好怎么回事儿。
见徐卫彪和叶茫都候在床边,张鹏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说:“多谢二位舍命相救!唉,不瞒你们说,我烧的这几天觉得自己都神志不清了,好像还做了个梦,梦见……我好像骑了头驴,但姿势不对,倒栽葱,又颠蹬又嘎悠,搞得我这脖子,啧,忒不得劲儿了!”
你丫才是驴呢!徐卫彪心中暗骂,侧眼一瞧,叶茫忍笑忍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似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如此乌龙事件不止一桩。
一九八七年五月,徐卫食品厂完成各项准备工作,正式投入量产并于儿童节前推出首款产品:徐卫牌苹果糖。
这款苹果糖先是拿到杂货铺去卖,后又联系了城南几家小卖部托售,收益很是不错,徐卫彪寻思着应该趁热打铁扩大生产,再把苹果糖拿到燕阳各区售卖,争取打出名气来,但找厂会计赵丽一算,资金尚缺。
“赵姐,这账上还有能再省省的地方吗?”
赵会计摇头叹气:“真的没有。”
徐卫彪信她,因为她是张鹏推荐来的专业人才,而张鹏推荐的其实就是叶茫推荐的,这件事张鹏不说,但不意味着徐卫彪不知道。
“那行吧,我再想想办法。”
徐卫彪本想找徐卫东借点钱,可家里对于自己先斩后奏开办工厂这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这么大个事儿,他自己就做主了,半点儿没跟家里商量,实在说不过去,所以还是打消了管家里借钱的念头。
华子还在念大学没有钱,磊子也是拿死工资,一分一厘都有用处,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至于张鹏,徐卫彪想了想,跟张鹏开口借钱可以说等同于跟叶茫开口借钱,算了。
徐卫彪翻了几天电话本,终于发现了被自己随手夹在末页的那张废品收购公司的名片,二话不说打通了上面的号码。
对方听后表示兴趣不大,不过建议徐卫彪可以去上海看看,那边或许会有适合的投资人。正好张鹏计划要去上海做股票,徐卫彪就和他结伴而行前往上海。
两人在南京西路附近的一家旅馆住下,各忙各的。
张鹏先是给叶茫去了电话:“喂,叶儿,对是我,我和彪子到上海了,跟你说一声儿,今天刚到,他去拉投资了,我准备一会儿就去证券业务部。那啥,童大律师阑尾炎哪天出院啊?用不用我去接你?哦今儿下午啊,那去不了了,替我祝他出院快乐啊!”
另一边,徐卫彪拿着废品公司老板给的地址去找投资人,结果从附近邻居口中得知对方竟是骗子,所谓的办公地点早就人去楼空了。
徐卫彪失落地在街上闲逛,心说来都来了,干脆去外滩看看风景如何,于是乘坐公交辗转来到外滩。
望着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徐卫彪感慨:“真是繁华又有韵味的地方,怪不得都想来这儿谋发展……”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方有一身影特别熟悉,他一怔,随即追了上去并试探地喊了一声,“红梅?”
那人转过身,见到徐卫彪同样惊讶:“彪子?”
“真是你啊红梅!”徐卫彪惊喜不已,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林红梅的肚子时,顿时惊讶到语结,“你、你这是……”
林红梅摸着隆起的孕肚,语气淡然却透出丝丝幸福:“嗯,我怀孕了。”
徐卫彪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神儿,迟迟说不出一个字。
“我结婚了,他是华裔,我们是在国外演出时认识的。”林红梅言简意赅地解释,却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只道自己要去医院做产检,有机会再聚。
徐卫彪看出林红梅不想多说就没再多问,但见她一个人挺个肚子不容易,他主动提出打车送她去医院。
林红梅想想自己这样子挤公交确实不便,答应下来。路上,她见徐卫彪几次欲言又止,那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的,就和他说:“彪子,我过得挺好的,真的。”
凭这一句,徐卫彪将所有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或许每个人对“好”的定义不同吧。
许是怕气氛尴尬压抑,林红梅问:“你来上海做什么?”
徐卫彪如实回答:“我在燕阳开了一个零食工厂,生产水果糖,销售情况不错就想扩大生产,但现在资金有些紧张,托朋友打听说在上海可能有投资人就想着来拉拉投资。”
林红梅看着徐卫彪,点头赞赏:“可以啊你,都开工厂了。上海经济发展是比燕阳好,可以说是遍地黄金,你多转转,肯定能解决难题。”
“嗯。”
医院不算太远,但林红梅孕吐反应激烈,一下车就到路边干呕起来。
徐卫彪在一旁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希望借此能让她好受点儿。
无巧不成书,这一幕恰好被来医院探望病人的叶茫看见了,而更要命的是徐卫彪看见叶茫看见了。
几秒钟的短暂对视后,叶茫转身匆匆走进住院部。
徐卫彪惊讶之余心底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虽说不清楚原因,但就是心慌起来。
林红梅倒未发觉异常,低着头从包里拿出手帕轻拭嘴角,然后习惯性将手护在肚子上,说:“谢谢你啊彪子,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待会儿检查完会有人来接我。”
徐卫彪想了一下,仍坚持把林红梅送到二楼妇产科交给护士。离开前,他被林红梅叫住。
“彪子,我的事,我还没跟家里说,所以请你替我保密,万一在燕阳见到我爸妈,你先别告诉他们,以后我会自己跟他们讲的。”
“好。”
医院门前早就不见叶茫的身影了。
徐卫彪鬼使神差地往住院部走了两步,然后停下,嘬了嘬牙花子,终是叹着气离开了医院。
回到旅馆,他发现张鹏还在证券业务部没回来,就躺在床上闭眼休息,脑子里不停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信息量太大,感觉脑子快爆炸了,徐卫彪没想几分钟就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先睡一觉……
不是啊,叶茫怎么会来上海?又怎么会在医院?生病了?徐卫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下床穿鞋拿包锁门一气呵成,直接跑到证券业务部找张鹏。
张鹏哪儿有功夫理他,一门心思钻进股票市场中,徐卫彪说什么都当耳旁风、只“嗯啊”的敷衍。
徐卫彪只好回旅馆睡大觉。一连几天他都没见到张鹏的面儿,偶尔两次去证券业务部找,也都挤不进去那片人山人海。
徐卫彪又四处转了转,始终没踅摸到合适的投资人。等张鹏从股海中游上岸,徐卫彪已在街边小店连续吃好几天的生煎包了,什么菜馅肉馅尝了个遍,还不忘打包了两屉带回旅馆给张鹏。
张鹏没兴趣吃包子,兴致勃勃地拉着徐卫彪讲他从股票赚钱的事。可惜,徐卫彪是个天生的直肠子,跟不上张鹏讲的股市里那些弯弯绕儿,没听两句就不耐烦了,直接问:“你就告诉我挣了多少钱吧?”
“最起码这个数。”张鹏手一低比了个数字,“现在我手里还剩了一点儿没抛,就等明天清仓了。”
徐卫彪十分惊讶,要真能赚这么些钱,扩大生产的资金不就有了嘛!于是,他提出第二天和张鹏一起去证券业务部,看看能不能也捞点钱回来。
而事实是有赚就有赔。徐卫彪来到交易市场,见到那些因贪心而赔光家底、哭嚎连天的人,就打消了做股票赚钱的念头。
张鹏说:“我只用这些本金,不会再多投钱,挣也就是挣些小钱玩儿,哪怕本金赔光了也不心疼。彪子,你不一样,你的本钱全都押在工厂上,所以我觉得找资金的事,你还是得想想别的招儿。”
这话与徐卫彪的想法不谋而合。
徐卫彪说:“成,我回去再找厂里人商量商量,他们都是老师傅,经验丰富,兴许有别的好办法。”上海门路不通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他又问张鹏是否买第二天的票回燕阳。
“别呀,你不参加婚礼啦?”
徐卫彪一下子被问懵了,“什么婚礼?”
张鹏也愣了一下,脑子里飞速回想一番,发现自己并没有将婚礼的事告诉徐卫彪。他张了张嘴,刚要解释,突然小眼睛提溜一转,改而含糊其辞地说:“就叶儿她……嗨,算了,没事儿,你买票吧。”
“叶茫?”徐卫彪眉心微皱,“你把话说明白,什么婚礼?跟叶茫有什么关系?”
“没啥没啥。”
张鹏这一副欲语还休、遮遮掩掩的样子令事情愈发可疑。
徐卫彪再次失去耐心,而且比刚刚更加不耐烦,抬手轻推张鹏一把,略显焦躁地催促:“赶紧的快说!”
张鹏吸吸鼻子,刻意避开徐卫彪的目光,做出十分为难的模样支吾道:“反正,你跟我去了就知道……我也,唉,我也说不好……”
徐卫彪脸色一凝,双目有些呆滞,心里却拐了千八百个弯儿,但不论这弯儿如何拐,最终都能落回到一句话上:
叶茫要结婚了。
“哦,去……我、我去。”
徐卫彪木讷讷地点头。
借口也好理由也罢,总归是要解释清楚,那天在医院自己和红梅并非叶茫以为的那样。尽管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徐卫彪就是不想让叶茫对他抱有误会。
当时他绝想不到,这又是一件乌龙事,而且是张鹏故意为之。
始作俑者特意花大钱给徐卫彪买了一身名牌西装,从头到脚把徐卫彪打扮的人模人样,还去理发店给他梳了一个许文强同款发型,搞得不像是去参加婚礼,倒像去抢亲一样。
奇怪的是,徐卫彪自始至终任由张鹏折腾,无一点异议。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六日,天朗气清,碧空万里,黄历有言:今日宜结婚。
叶茫身着淡雅旗袍出现在花园饭店,低调之余仍将中式美感彰显得淋漓尽致,只不过这位旗袍美人看起来心事重重,并不高兴。
新郎童繁在饭店门口迎宾,叶茫走到他身边,勉强撑起一抹笑容同他说话。
偶有几名赴宴宾客因未见过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而认错了人,抬手就对叶茫道恭喜。
童繁只谢过他们,不作解释。
叶茫无奈地笑:“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入席落座了,不然再这样下去,误会的人会越来越多。”
童繁看着她说:“我倒希望是误会。”
“童繁,你结婚了。”叶茫笑容渐淡,轻声说,“我祝你幸福。”
童繁深邃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一抹黯然,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自己,将所有大喜之日不该出现的情绪统统藏起,耸了耸肩,回应叶茫:“谢谢。”
叶茫正要从手包里拿出礼金,忽然身后传来洪亮且高亢的一声:“叶儿!”
她回头看去,来人正是张鹏,只是他身边还多了一人,掐腰西服、尖头皮鞋,打扮得人模狗样,脑袋上像趴着一只油光水滑的貂……
叶茫手一抖,礼金掉回了包里。
徐卫彪来做什么?!
“来晚了,不好意思啊。”张鹏笑呵呵地同叶茫打招呼,又客气地朝童繁点了点头,“新婚快乐。”
童繁:“谢谢。”
叶茫盯着张鹏,眼神质问他为什么把徐卫彪带来。
张鹏视而不见,急吼吼地跑去记账处送礼金。
童繁看着眼前都不说话的两人,别有深意的目光中透出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徐卫彪率先打破沉默,微微清嗓,对童繁说:“那个,恭喜啊。”
“谢谢。”
童繁说完看向叶茫。
徐卫彪顺其视线看去,一句“恭喜”比刚才说的认真百倍。
叶茫抬眼打量了一下徐卫彪,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进礼堂,连礼金都忘了送。
徐卫彪本想追上去把想说的话一股脑说清楚,但赴宴的人太多了,一眨眼就不知道叶茫去了哪里。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去找张鹏,打算等婚礼结束再找机会解释。
张鹏用胳膊肘怼徐卫彪,附耳说道:“童家是律师世家,所以今儿来了不少政商名流,一会儿我帮你踅摸踅摸,万一有合适的投资人呢。”
徐卫彪心思全然不在这上,他想:律师世家啊……叶茫嫁得不错。
不多时,婚礼开始了。
这是一场西式婚礼,时髦开放,四周灯光逐渐昏暗,将全场焦点聚集在台上,新娘子长纱拖地,手捧鲜花,黄发上别着洁白的头纱……
等会儿!黄头发?徐卫彪使劲儿地眨了眨眼,又瞪着俩大眼珠子看向台上。
张鹏在旁取乐,无声地笑开了花,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
此时,叶茫摸着黑来到这桌的空位处挨着张鹏坐下,奇怪地悄声问他:“吃蜜蜂屎了你?”
闻言,同桌的其他人都撇嘴看她,神情难掩嫌弃。
唯独徐卫彪“嘿嘿嘿嘿”的乐出了声儿。
叶茫更觉稀奇,傻子还带传染的?
(未完待续)
后续几章时间跨度大,会有点赶的感觉,因为要控制字数尽快完结(这本不想写太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全是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