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枪威力不小,射出的子弹打穿了徐卫彪左侧肋下的皮肉,致使伤口溃不成形,缝合起来难度很大,但万幸的是没伤到脏器。
医生打了麻药,耗费一个多小时才完全处理好伤口,累得满头是汗,随后向护士交代了输液的事,跟守在诊室外的几人叮嘱了注意事项,就去忙别的工作了。
林红梅心乱如麻,强装镇定地谢过送他们来医院的张鹏,却在说话时眼神频频瞥向病房内,心不在焉的。
林志华见状,说:“姐,你去看彪子吧,我送这兄弟。”
话音刚落,林红门就迫不及待地冲进病房,急急切切同时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怕吵到别人休息。
林志华从兜里掏出全部的钱,说:“真不好意思把你车里弄得都是血,我今儿带的钱不多,回头你看看清洗费还差多少,我补。”说完把钱往张鹏手里一塞,又跑去护士站借来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跑回去交给张鹏。
张鹏犹豫了一下,接过纸条,但把钱还给了林志华,摆手说不要。他没说自己也是徐卫彪的朋友,指着病房里问:“他……怎么回事儿啊?我刚才可听医生说他那伤口是……咳,枪伤!”
林志华不大愿意说,含糊地敷衍:“反正今天这事谢谢你了,到时候我们自会去公安局说明情况的,你就甭问那么多,别瞎打听了。”
张鹏心想:纸包不住火,赶明儿叶茫知道了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不是擎等着挨打嘛!
他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拔了拔语调表现出特别不乐意的样子,斤斤计较道:“什么叫我瞎打听?你们把我车里弄成那样,那么多血,我去洗车,人家不得问我是咋回事儿吗?再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啊,万一警察问到我头上来,我咋办?我咋解释?!”
林志华真被忽悠住了,急吼吼地去捂张鹏的嘴,生怕被人注意到嚷声:“你别、别叫唤啊!哎呀……”无奈之下,他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解释了一遍,最后愁苦地感叹,“早知道我就不去看什么打黑拳了,谁能想到那伙人有枪啊!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么,唉!”
张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边琢磨边说:“这已经不是打黑拳的事儿了,私藏枪支是违法的,会被判刑的!而且他们有枪,万一再伤到别人……不成,得赶紧找到那伙人,否则一旦他们离开燕阳,再想抓到就难了!”他抓住林志华的胳膊,抬脚就往医院外走,“事不宜迟!林志华,咱现在就去公安局报警!”
“那我姐……”
“放心吧,你姐在医院呆着不会有事。”
“那徐卫彪……”
“他壮的跟头牛一样更不会有事,麻药劲儿过去就醒了。”
二人再次坐进那辆充斥着血腥气味的老桑车,一致认为这味道还不如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好闻。
然而眼下已顾不得太多,张鹏一脚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开到了城西分局,来不及把车停稳停正就急三火四熄了火,跑下车闯进分局的大门。
地出溜正坐在值班员的位置上杵着下巴打瞌睡,突然感觉前面刮过一阵阴风,睁眼瞅见嗖嗖两道黑影,吓得一激灵,追了过去:“哎别跑!都给我站住!你俩谁啊!”
张鹏本来也不知道报案室在哪儿,满楼道乱窜,听到身后有人喊当即回过了头。
“鹏、鹏哥?”地出溜怀疑自己还没醒,还在做梦。
张鹏没注意地出溜说了啥,只看见对方胳膊上系着红袖箍就立马跑上前拉住他说:“我我我——我要报案!”
地出溜双眼在张鹏脸上来回扫量:“鹏哥真是你呀!”
“你认识我?”张鹏一愣,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分明还没说名字对方就一副认识自己且相识已久的样子,令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和徐卫彪见面的时候……
“鹏哥!鹏哥啊!哎呦我想死你了!鹏哥啊,呜呜呜——”
果真一模一样。
张鹏庆幸自己躲得快,不然又是被蹭一身鼻涕眼泪的,忒恶心。他拉开对方,一脸严肃地说:“我没工夫和你叙旧!咱俩也没旧可叙!我要找警察,我要报案!”
地出溜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带着二人找到值班民警,一路上他的嘴就没停过,絮絮叨叨地说:“彪哥之前说见到你,我还老觉得跟做梦似的,没想到真……”
“你等会儿,彪子?”张鹏上下打量地出溜,“你认识徐卫彪?”
地出溜还没回答,林志华先开口了,拉住张鹏问:“你也等会儿,你也认识徐卫彪?刚才你怎么不说啊?”
“废话,彪子是我兄弟。”
张鹏避重就轻,看向地出溜。
“认识啊,也、也是我兄弟,哦不,是我大哥。”地出溜想起刚才两人慌慌张张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忙问,“彪哥咋了?”
“受伤了,在医院。”张鹏言简意赅地说完,推门进到值班民警的办公室报案。
因案件涉枪且有群众受伤,警察不敢大意,立刻对张鹏和林志华制作笔录并向上级领导请示汇报。
地出溜大致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恨不得马上就叫兄弟们一起去把那只癞猴揪出来狠狠揍一顿!替彪哥报仇!他趁林志华接受询问时,把张鹏拉到旁边,问:“鹏哥,你知不知道癞猴在哪儿?”
张鹏急着去打电话,语速飞快地说:“我哪儿知道呀!那种地痞流氓成天就跟小鼠妇似的藏在阴暗隐蔽的角落里吱吱喳喳的,不知道不知道……”没说完就跑去找电话了。
地出溜望着熟悉的背影,面色复杂地咂了咂嘴:“小……鼠妇?”
张鹏借用城西分局的座机给饭店前台打了一通电话,转接成功后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叶茫。
“叶儿你别担心,医生说彪子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输上液了。对,他现在在医院,哎你不用去……喂?喂?!”
对面挂了电话,张鹏瞬间慌了神,一下子丢开座机手柄拔腿朝外冲去,停在车门前越急越打不开门,气得直嘟哝:“坏了醋了!可千万别撞见啊!哎哟这破门,这、这钥匙咋回事儿啊?关键时刻掉链子……”
好不容易费劲捅咕开车门,张鹏前脚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后脚地出溜就也钻进了副驾驶。
“嚯——你、你嘛呀?”
张鹏吓了一跳,心说这人怎么呲溜一下,不声不响的就上来了?
地出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啊!你一人肯定干不过癞猴那帮打黑拳的。”
“谁说我去跟他们干仗?不是,你能别添乱吗?赶紧下车!”
地出溜两只手死死拽住副驾驶的车顶扶手,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下!咱说好了有事儿一起扛,不管你去哪儿都没有让你孤军奋战的道理!”
张鹏莫名感动,不想再耽误时间,默许了地出溜一起。
火急火燎地开回医院,张鹏刚要拐把进院门就被一辆私家车抢了先,紧接着看见叶茫从那辆尚未停稳的私家车上跑了下来并且头也不回地冲向急诊楼里。
哎,还是晚了一步。张鹏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急也没用,索性将车靠边停稳,盯着那辆私家车思考起来。
地出溜见张鹏一脸深沉,刚又叹了口气,心里一紧,小心地问:“咋了?”
张鹏摇了摇头:“晚了,晚了啊。”
“啥啊?!鹏哥你说啥呢,啥就晚了啊?”地出溜误会了,急得快要哭出来,“彪哥咋就……你不是说彪哥没事吗!啊?!啊啊啊,彪哥啊——”
这一嗓子将张鹏喊回了神,扭头一看,地出溜已经急叱忙慌地下了车,不管不顾地嚎叫着冲向医院楼前:“彪哥!彪哥啊你可不能再出事儿了!彪哥——”然而没跑两步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原地打转儿,“不是,门跟哪儿呢啊?!”
“啧,彪子认识的这都啥人啊……”
张鹏嫌弃地嘀咕一句,心烦意乱地下车锁门,跟了过去。经过那辆高档私家车时,他朝车里瞄了一眼,轻轻抬了抬手算是和童繁简单打了个招呼,内心却腹诽:哼,老男人!
张鹏不喜欢童繁,觉得这人身上的铜臭味太重,心思也太深,那双眼睛看任何人都暗含不屑,唯独看向叶茫时像猎人盯死猎物般心怀不轨。尽管当初童繁帮叶茫打赢了燕阳的官司,又追到云江替他们摆平了几场生意上的合同纠纷,还即将成为商场的法律顾问……张鹏仍对这位大律师心存抵触,事事小心、处处提防,非必要不交往,一切都仅限于面子上的事儿。
童繁是场面人,颇为客气地颔了颔首回应张鹏,但并未下车。
张鹏心想:还算有点眼力见,要是他敢下车,我非得把他拦在外边不可,免得他趁虚而入添乱惹祸!
“别瞎转了,这边。”
张鹏拉着地出溜进了楼,却只在楼道口徘徊而不靠近病房,还几次制止欲闯过去的地出溜。他指着站在病房门口的叶茫,说:“没看那儿站了个人啊。”
“是噢,鹏哥,她谁啊?”
“我姐,叶茫,也是彪子的……”张鹏停顿了一下,“……朋友。”
“朋友?不一般吧?”地出溜探头探脑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茫,感叹说,“彪哥女人缘还真好,身边的女人都挺漂亮的哈。”
“还有什么女人?”张鹏明知故问。
“林红梅呗还能有谁……”地出溜猛地回过神,哎?咋说到女人了?他拽住张鹏的衣服问,“彪哥到底有事没事啊?
“他现在是没事儿,至于以后么……”张鹏看看叶茫,又看看病房的门,越说声音越小,“难说。”
地出溜似懂非懂,转过身继续盯着病房门口。
只见那个叫叶茫的女人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病房里看,不知看见什么,神色身形皆是一僵,随即后退两步靠着墙边,缓缓低下了头。
良久,她长出了一口气,往楼道这边走来。
地出溜赶紧站好:“来了来了,过来了。”
张鹏却主动迎了上去:“叶儿,你来了啊。”
“去把医药费交了,我先回去了。”
地出溜看到那一沓子钱眼睛都直了,他不是没见过钱,而是没在这年头见过一个女人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钱。
直到叶茫离开医院,地出溜才说:“这钱,够彪哥住好久了吧?”
“你说的这叫啥话,医院好住啊还住多久?得了得了,你赶紧去病房里看彪子吧,我先去交费,一会儿找你去。”
地出溜快步流星地进了病房。等张鹏交完费打算探视时,刚到门外就从窗户里瞧见一副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景象:徐卫彪醒了,麻药退去疼劲儿上来,手虚搭在伤口处妄想揭开纱布看看伤口,结果被林红梅一巴掌拍开了手。
地出溜站在旁边看着二人,咧嘴傻笑,说:“彪哥还是怕媳妇儿。”
林红梅脸一热:“你别乱说。”
“哪儿能乱说啊,早晚的事儿嘛。”地出溜指着俩人握在一起的手,“这不都谈上对象了么。”
张鹏没有进屋,又看了两眼就转身走了。他心想不怪叶儿难过,任谁见到此情此景都会觉得自己是外人。
可,明明是自己和叶儿先认识的彪子,怎么就……唉。
这天晚上,林红梅和林志华,一个在医院陪对象,一个在公安局做笔录,姐弟俩安安全全,却愁坏了林家老两口,在家里整整一宿没合眼。
第二天天亮之后,徐卫彪才让地出溜送林红梅回家。
林红梅没敢告诉二老自己在医院呆了一宿,见林志华还没回家,就谎称其去同学家玩了:“高考结束了,撒欢儿了呗。”
林父板着脸问:“他昨天不是去剧院接你,怎么又去同学家了?”
“昨晚回来的路上,华子碰见了几个同学,我见他们聊得高兴,就自己回宿舍了……”
林红梅话没说完,林父就一拍桌子打断道:“胡说!我和你妈昨天给舞团值班室打了好几次电话,人家说你根本就没有回去!你说,你们俩到底去了哪儿?”
林红梅瞒不下去了,只好把昨天晚上碰到癞猴那伙人的事如实道出,但她没提自己是在医院呆了一宿,而是说一直陪林志华在公安局做笔录,直到天亮才敢回来。
林父脸色更难看了,林母也是吓得够呛,小跑到闺女身边检查着:“没受伤吧?”
“没有,妈,昨儿多亏了彪子,是他救了我和华子。他现在还在医院里呢,医生说伤口挺严重的,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样。红梅啊,一会儿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我和你爸去医院看看小徐,另外再去公安局把华子接回来。”
林红梅怕与林志华口径不一导致事情败露,就说自己不累,要和父母一起。
林父发话了:“既然这样,那咱仨先去公安局,接到华子后你们直接回家休息,我自己去医院看望小徐吧。”
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林红梅只能答应下来,内心暗暗祈祷徐卫彪千万别说漏嘴。
……
徐卫彪使唤地出溜跑腿帮他买回来一本台历才放人家回去补觉。他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一边数日子画圈一边嘀咕:“啧,张鹏都回来这么久了,这磊子咋还没个信儿呢?”
说曹操曹操到。徐卫彪刚念叨完,汪磊就出现在病房门口扽着张鹏的衣领子往病房里走,还问徐卫彪:“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是,这位警察同志,我没犯事儿吧?您、您别这么揪着我啊,让人看了多误会!”张鹏撇着嘴磕磕巴巴地说,心有不满却不敢发作,谁让揪住自己的是警察呢。
汪磊松开了手,走到徐卫彪身边说:“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的英勇事迹,刚赶来就看见这人在你病房门口鬼鬼祟祟……”
“哎哟我天!磊子你可算回来了!”徐卫彪高兴得忘了伤口的疼,兴奋地朝张鹏和汪磊互相介绍着,说话间竟还想要站起来,结果被汪磊一把按下。
“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汪磊好心提醒。
徐卫彪忽然注意到汪磊的脸上多了一道疤,形状和位置都与上辈子一样,心口猛地一紧,问:“磊子,你脸咋了?”
汪磊语气云淡风轻:“出差的时候和犯罪嫌疑人近身搏斗,一时疏忽,没发现对方带了刀,被划伤了,送去医院缝合养了一阵子,也是因为这个才回来晚了。”他从兜里拿出临走前徐卫彪给的那张姑且称之为画像的纸,比对着张鹏的脸说,“嗯,应该没错,特征把握的还是很准确的。”
徐卫彪伸头一看,“啥……哎!磊子磊子,这就不必拿出来了吧!呵呵……”
“什么东西我瞅瞅。”张鹏抢过纸,下一秒就不分场合地喊起来,“徐卫彪!这是你画的我啊?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居然把我眼睛就画了两条直线?!”
徐卫彪心虚地笑了笑,说再多解释都没用,而看着打闹的两人,汪磊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笑闹间,林父来到病房探视。
见到这位前老丈人,徐卫彪仿佛做了亏心事般莫名紧张,话都说不利索:“爸……呃呃,伯父。”
林父先是送上水果牛奶,向徐卫彪的见义勇为表达诚恳的感谢,而后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徐卫彪手里,说:“小徐,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住院要花不少钱,你收下。”
徐卫彪哪里敢收,连连摇头摆手:“伯父,不用啊!真不用!我哪儿能拿您的钱呀!您这,太见外了!”
张鹏帮腔:“林伯父,彪子的医药费我都给他交了,您就把钱收回去吧。”
徐卫彪也是没想到张鹏能这么好心,愣了一愣,顺着张鹏的话说:“就是,您瞧我这么多兄弟呢,谁有困难大家都帮衬着一把,这都不叫事儿。”他硬是把信封塞回林父的衣服口袋里,趁对方开口之前转移话题说,“那个,华子呢?”
徐卫彪心想,如果林志华此时能出现在病房里,那么他们城南五虎就聚齐四个人了。
“他在公安局配合调查,呆了一宿,现在被他妈妈接回家里了。等你稍微好些,我再让他来看你。”
徐卫彪看了看张鹏和汪磊,心底略感遗憾,却同林父说:“没事儿,您让华子好好休息,赶明儿我出了院,再找他玩儿。”
林父又聊了两句,就托词家中有事且不方便再打扰徐卫彪休息,先离开了。
等人走后,徐卫彪长舒一口气,嘟哝地说:“吓死我了!”
汪磊嘲笑他:“又不是你老丈人,你怕什么?”
徐卫彪有口难言,又暗自窃喜,心说现在不是,以后可说不好。
张鹏知晓内情,直接戳破徐卫彪的心事,问:“彪子,你和那个林红梅是不是谈对象了?”
徐卫彪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你咋知道?”
汪磊一挑眉毛:敢情还真是“准”老丈人啊!怪不得怕。
张鹏思索再三,说:“昨晚,叶儿来过了。”
徐卫彪神色僵了僵,语气也不大自然:“这样啊……”
汪磊心明眼亮,一下子就看出徐卫彪和那个叶茫关系匪浅,不由得抱起手臂在旁看戏。
“没别的意思啊,叶儿就是挺担心你的,但看你那会儿刚醒,没敢去打扰你,所以就没进病房,在楼道呆了会儿就走了……”张鹏越说越觉得气氛尴尬,赶忙又提起另一件事,“我俩最近挺忙的,之前不是买了块地么,拆迁弄得差不多,正准备盖小楼呢。”
徐卫彪果然感兴趣:“咋着,你俩这是准备进军地产业啊?”
“哪儿呀,我们打算弄个商场,还在筹建阶段,等弄好了请你去玩儿。”张鹏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其实,她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徐卫彪沉默片刻,“什么话。”
张鹏一字不落地慢慢复述叶茫的话:“徐林两家能否再次成为亲家,就看徐卫彪能不能赚到钱了。对,就这么说的。彪子,这啥意思啊?”
汪磊也好奇:“什么叫‘再次’?”
徐卫彪微微皱起眉头,没理会二人,心中暗忖叶茫所说是话糙理不糙,而且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才能如此直白地让张鹏来转告自己。
“没什么,她开玩笑呢。”
汪磊听出徐卫彪话里的敷衍,说:“昨晚的那伙人还没有抓到,各分局都连夜下发了通知要寻找嫌疑人,还要加强巡逻,恐怕最近人手又紧张了,我就先回局里了。”
徐卫彪点点头:“放心吧,我保证早日归队!嘿嘿。”
张鹏也往外走:“行了,我得赶紧去洗车了,商场还一堆事儿呢。”
他们走后,徐卫彪浅浅眯了一觉,再一睁眼就见周秀莲和徐卫东摆着臭脸站在床边,吓的瞬间清醒过来:“不是,你俩咋来了?”
徐卫东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你还好意思问?昨儿一宿没回家,咱妈以为你是在城南分局忙工作,今儿一早带着早饭就去联防队找你,结果人家说你昨天调了班压根儿就没去!最后还是孙队长亲自告诉我们,这才知道你进了医院。彪子,到底咋回事儿!”
徐卫彪看周秀莲眼睛都肿了,只好厚着脸皮连劝带哄。
周秀莲却不买账,说:“你甭跟我说那些,我问你,你是不是为了一个女的才挨了这一枪?人家孙队长可说了,当时还有俩姓林的姐弟也在场……”
“妈,我那是见义勇为,您想哪儿去了?”
“你最好别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周秀莲轻声训斥一番,起身要去住院处交费,却被徐卫彪拦了下来。
“您甭去了,钱,张鹏都交了。”徐卫彪又对徐卫东说,“哥,回头你看看药费多少钱,下个月从杂货铺挣的钱里拨出来,还给他们吧。”
“不用你教。”徐卫东没好气地说,“说到杂货铺,张鹏前两天跟我说他和小叶要在燕阳开一家商场,问我愿不愿意把铺子开到商场里去,如果愿意的话,他就在招商前预留出一块地方。彪子,你觉得呢?”
徐卫彪当然认为入驻商场,生意能做的更大更好,但意识到那是叶茫的商场时,他犹豫了,过了半天才应付地说:“随你吧,你的店,你自己拿主意。”
徐卫东进厂当工人是行家里手,各种机器设备使用、货物进出厂流程都一清二楚,做些看店卖货的简单活儿也能说得过去。但真要让他做决策、拿主意说这生意该怎么做,他就少了点天赋,手足无措了,琢磨好久还是摇头说:“算了,就这么守着铺子挺好。人家商场里卖的都是大品牌,即使不带牌子,那也有专门的工厂供货,咱哪儿争得过人家呀。”
不知怎的,徐卫彪突然想起在部队时收到的那些小零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杂货铺里卖的货,是他们自家工厂生产的话……
然而这想法只是短暂地出现,徐卫彪很快就将之抛诸脑后,毕竟眼下的生活很安逸,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朝自己期盼的方向发展:母亲身体健□□活满足,哥哥有事可忙,红梅成了自己的女朋友,老朋友一个两个也都出现在身边……实在没必要贸然做出什么改变并承担改变带来的风险。
住院半个多月里,警方成功地将癞猴一伙人顺利抓捕归案。其中,汪磊功不可没,熬了好几宿大夜分析线索、走访摸排,还连轴转的去周边好几个县城抓人,等他赶来医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徐卫彪的时候,黑眼圈已经印在眼底难以消除了。
汪磊并没有邀功,甚至一个字都没提到自己在这场持枪伤人案中做了多少付出,只言简意赅地说:“癞猴、水牛和土鸡子都已经被逮住了。”
“啥……哎哟,啥牛啥鸡?”徐卫彪正吃林红梅带来的饺子,听到这几个鬼名字,一没留神咬了舌头,斯哈两声后问汪磊,“你眼睛又咋了?咋成熊猫了?”
汪磊疲于解释,答非所问:“另外,警方顺藤摸瓜抓住了一个赌拳团伙,里面有几个就是之前被你从联防队赶走的……”
徐卫彪立马打断道:“打住啊!话不是这么说的,又不是我要赶他们走,那是他们自个儿觉得联防队挣得少,上赶着要走。再说了,治安员的工资确实少,不够养家糊口啊!磊子,要不然你向上级反映反映,给我们这些治安员涨点儿钱?”他指了指一旁的林红梅,嬉皮笑脸地说,“我还打算多挣点儿,给你嫂子买漂亮裙子呢!”
林红梅笑着拍了徐卫彪一下,说:“行了,你给我买的裙子已经够多了,都穿不完!”
她现在身着的就是时下最流行的红裙子,是徐卫彪特意托张鹏从南方捎回来的,不论是质地还是款式,那在燕阳都是独一份儿,引得舞团里好多女孩羡慕不已,成天围在林红梅身边让她去和男朋友说再多带回来几件,她们都乐意花钱买。
林红梅内心深处的小虚荣被满足了,和徐卫彪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徐卫彪住院这段时间,只要舞团不排练不演出,她肯定亲自炖汤做菜送来医院,她手艺好,同病房的人每次都对徐卫彪羡煞不已。
而在徐卫彪出院后,两人更是动不动就相约公园散步,下馆子、看电影……单是那部《庐山恋》,徐卫彪就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了。
似乎一切都进展的十分顺利,但很奇怪,徐卫彪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每天过得像是脚踩棉花般不甚真切。
哪怕林红梅就切切实实在他的身边,他仍感到不踏实,总觉得所有事情其实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经不得琢磨……他甚至还陷入到自我怀疑之中:破镜真的能够重圆吗?
徐卫彪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心事的人,有时候心里想什么都会暴露在那双纯粹且干净的眼睛里。譬如那次排练结束,他送林红梅回家的路上,林红梅就看着他说:“为什么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特别不一样呢?”
徐卫彪起先并没有当回事儿,还笑着和林红梅逗趣说:“那必须的啊,看媳妇儿和看别人能一样嘛!”
“去,谁是你媳妇儿。”林红梅嗔笑一句,又说,“我老感觉你看我的时候,不像是在看我,而像是在看别人。”
徐卫彪当时心里慌了一瞬,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哪儿能啊……”
林红梅故意作出看破真相的样子,拔高了声调说:“哦!我知道了!不会是我身上有你前女友的影子吧?”
徐卫彪暗暗松了口气,前女友前男友这种事,恐怕是任何情侣都逃不开的话题。他担心林红梅想太多,急于自辩清白:“哪儿来的什么前女友啊,就你一个,我初恋就是你!”
这话说的没错,徐卫彪的初恋就是林红梅。
林红梅笑了起来,拍着徐卫彪的肩膀说:“好了,我逗你的,瞧你那傻样儿!我相信你。”
徐卫彪看了一眼林红梅,却只敢看一眼,目光不敢在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上多作停留,下一秒就偏过头看向别处,生怕被对方察觉出自己眼中难以隐藏的勉强意味。
他觉得林红梅其实没有说错,自己看向她时就会不自觉想起上辈子的她,还有和上辈子的她一同经历的那些事情,再将那份最终以遗憾收场的感情加于眼前人的身上,因此自己的付出里总掺杂着弥补的意味——说什么都听、要什么都买、想做什么都点头称“好”……百依百顺已是常态。
林红梅事业处于上升期,不敢让家里知道她谈恋爱,怕父母不同意并横加干涉,所以和徐卫彪谈了半年多,仍没告诉林家二老。
好在徐卫彪不在乎这个,林志华大学住校没法儿“监视”林红梅,其他朋友也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恋情还真就瞒住了一时。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一九八六年春节前,林家老两口到底还是发现了。
“红梅,妈妈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年轻人嘛,多与人接触并不是坏事,而且小徐那孩子的人品我们也放心……”
林红梅知道母亲接下来就要说“但是”了。
“但是,”果然,林母更加苦口婆心地说,“妈妈想要告诉你,一段好的感情、一段想要走得长远的感情,不应该只有感动和感激,更不能以一时冲动作为支撑。”
难道父母是担忧她因为徐卫彪挡下了子弹才同意和他在一起的?林红梅啼笑皆非,解释说:“爸,妈,你们的顾虑我都懂,可我和彪子是真心喜欢对方,并不是因为什么感动感激。你们看,我这身衣服,还有我的包、鞋、首饰什么的,都是他给我买的,他对我真的特别用心!”
“红梅,这不是钱的问题……”
“妈,我明白您的意思。”林红梅挽上母亲的胳膊,又亲昵地倚在母亲的肩头说,“彪子对我真的特别好,什么事都依着我、保护我、支持我!我记得有一次团里新节目选主舞,我因为扭到了脚,表现不好没有选上,特别失落,彪子那阵子不但陪我看病,忙前跑后的,还一直鼓励我……他虽然有点嘴笨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内心善良又诚恳,做的都是对我好的事……”
老两口相视无言,心知两个年轻人正处于感情正浓的阶段,是怎么劝都劝不动的,就不再浪费口舌了。
林父只说:“红梅,我和你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我们不反对你和徐卫彪在一起。你已经长大了,身为父母,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刚才你妈提醒过你的事情,我没有必要再多说,只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答应我务必做到。”
林红梅满心喜悦,心里想的全是父母不反对自己的感情,格外高兴地回应父亲:“您说,我保证完成任务!”
林父却严肃地开口:“今年你二十五岁,正是舞者的黄金年龄,对于未来,你必须要有一个清晰明确的职业规划。我不是要你做出多大的成绩,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究竟想要追求什么,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我真心希望我的女儿在成为别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之前,首先可以成为她自己,不要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发觉,当初因一时意气而做出的决定令自己后悔万分。”
这番话属实深奥,林红梅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却还是应了下来。
直到一九八六年的情人节,林红梅被徐卫彪带去商业街参加燕阳首家自选商场的开业活动,看到剪彩仪式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女人时,她才意识到什么叫作成为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