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 第16章 第16章

赵其乐到底还是和孙大头打起来了，这回不是他自己去的，是孙大头带人来的，就在阳溪一中门口，乌泱泱一群人，声势浩大。

能从和平街追到这里，孙大头也是毅力非凡。孙大头肩上披着一件面料很差的破烂西服，嘴里叼着烟。

看门老头拿着笤帚准备赶人，校门口是不能聚集这么多人的，李双强给他们开会的时候回回都说过这件事情。

孙大头拍了拍门卫大爷的肩膀道：“大爷，我们没准备打人，就是找个人谈谈，您别紧张。”

门卫大爷估计也是个“扫地僧”，压根儿就不相信孙大头说的，拿着笤帚寸步不让：“要等去那边儿等去！”说完，指着旁边的一小块儿地方。

今天恰逢周五，放学的时候，学生们来来往往，像盯着怪兽似的看着他们。

很明显，他们与阳溪一中的学生们格格不入，孙大头他们来了二十几号人，家伙事都在手里敲着。

阳溪一中的学生有一半家都是住在城里，周末是要坐公交车回家的，就像铁明；也有的是家就住在化工厂职工区里，就像张阳涛；还有的就是住在镇上，就像颜家禾。

赵其乐放学刚刚约好和颜家禾回家吃饭，他还不知道校门口有人在等着他。

颜家禾自打奶奶走了之后，他就一个人住了，隔壁住着他二叔和二婶，通常情况下也是不管他的，偶尔开家长会的时候来走个过场，没人真正关心颜家禾。

他们都说颜家禾的性子淡，对谁都冷漠的很，看样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了。

颜家禾的奶奶走了之后，留了一笔钱给他，他二叔二婶也不惦记，就这样随他去吧，反正颜家禾爸妈已经答应把这几件房子留给他们出租，每个月收点房租，也能补贴他们照顾颜家禾的费用。

颜家禾没找他二叔二婶要过钱，自己安安静静上学，也用不了几个钱，偶尔他还去棋牌室打打牌，打打麻将，还能赚点外快。

赵其乐放学校篮球队有训练，得留一个小时才能回家，颜家禾在教室里写作业，这是他难有的独处时光，他很喜欢。

颜家禾打架不是因为想打，而是不得不打，他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不过是不想让别人欺负自己。

赵其乐打架完全是为了好玩儿。但颜家禾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不仅在花街出名，在和平街也是出了名的，在阳溪镇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孙大头没想到惹颜家禾，他只想给赵其乐一个警告。

孙大头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也不来，二十来个人在门口杵着得有一个多小时了，期间他们有的人腿站麻了，还有的人，因为冲着来往的好看女生吹口哨，差点儿被门卫大爷拿大笤帚掀了半边头发。

张阳涛正缠着夏君亭在操场上练习“两人三足”，铁明早早就不见人影了，早就回家去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两个人这几天练了半个小时，速度已经渐渐提上来了，接下来就是要五组在一起练习接力，训练默契。

张阳涛累得满头大汗，他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搭在夏君亭的腿上，拍道：“今天咱俩一起走呗，反正顺路！”

夏君亭系紧鞋带：“我还要练一下五千米，你先走吧！”

张阳涛：“五千米？那你要跑多久？”

夏君亭：“半个小时左右！”

张阳涛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手：“那我等你，我去练一练跳远。跑完了我来找你啊！”

夏君亭望着张阳涛跑开的背影，紧抿着嘴唇，没有拒绝。

赵其乐抱着篮球，和篮球队一众队员回教室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了正在练跳远的张阳涛。“张阳涛！晚上去我家吃火锅啊！”

张阳涛，望着正在绕操场一圈一圈跑的夏君亭：“行啊，什么时候？”

赵其乐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再过一会儿吧，我先跟你颜哥俩回去准备准备，咱买点儿串回去，你到时候来帮忙！”

张阳涛：“我再带个人行吗？”

赵其乐的外套拴在腰上，脑门上都是汗：“谁啊，小铁明啊？我刚刚看他背着包都跟人回家了。”

张阳涛摆了摆手：“夏君亭，他被我拉过来练两人三足，到现在还没回家呢！”

赵其乐上下打量张阳涛，哼笑道：“行吧，上次台球室的事还没谢谢他呢！”说完，他和张阳涛对了一下拳头：“到时候一块儿来！”

颜家禾揣着校服兜，背着双肩包和赵其乐并排走着，看上去和阳溪一中一般的好学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操场上还热闹得很，张阳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跟着夏君亭一块儿跑，“你丫真有毅力，你都跑了十多圈了，最后一圈还能冲的那么快？”夏君亭跑完之后，绕着操场走了两圈，把气喘匀了，他满脸通红。

“你没事儿吧？”张阳涛准备上手摸她的脑门儿：“你丫这脸都红了？！”

夏君亭正准备往嘴里送水，打掉了他的手：“没事儿，我跑完步就是容易脸红，从小就这样！”

张阳涛觉得稀奇，还没见过这种，因为夏君亭的脸真的特别的红，其实不光是运动完，夏君亭极度紧张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极度紧张过了。

张阳涛凑上去：“哎，晚上一起去赵哥家吃饭呗！”

夏君亭直接摇头拒绝：“不去！”

张阳涛一脸沮丧：“啊！我都跟赵哥说过了，你答应我和我一起参加比赛，我还没谢谢你呢。”

夏君亭往后捋了一把自己脑门上的头发：“不用，以后你上课别再踢我板凳就行了！”

张阳涛看他这么决绝：“那行吧，走吧，一起回家总行吧！”

结果两个人刚刚走到校门口，张阳涛就听见了赵其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张阳涛出于本能，抬脚就准备上前，被夏君亭一把拉住：“先看看情况。”

估摸着颜家禾和赵其乐也是刚到校门口没多久，这个时候孙大头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多了，只剩下十一二个人，把他俩团团围在中间，围了两层。

这样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遮挡住门卫大爷的视线。

赵其乐一抬眼，看见的就是孙大头，这张脸他记得很清楚：“找你爷爷我干什么？”

孙大头等了一个多小时，心里毛躁的不行，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这小子占了便宜：“你他妈的说什么呢？嘴巴这么不干净”

这么一说，围着的人往前上了两步，气压已经很低了，他们不是学校里的混混，他们都是道上混的，和他们平时的过家家不一样。

十多个人手里拿的都是木棍缠着橡皮轮胎的自制橡皮棍，这样即便是打起来，也不容易打出外伤，内伤也不是立刻就能看见的，但是淤青没个两个星期是消解不了的。

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街上的人们就是这样来娱乐的，代价就是三天两头被请进派出所喝茶。

赵其乐是没想到有人会直接到学校门口来打人，要不然至少他得把张阳涛喊上，但是他不知道这个人此时就在他身后。

孙大头把十个手指掰得咔咔响，脖子上戴着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假金链子，这是和平街的一贯装束，俗气的不行。

打架的人始终秉持着一个原则，就是照死打，受伤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把人打成重伤，因为这样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谁要是敢这样打架，谁就是大傻逼。

张阳涛悄声道：“那我去喊人？”

夏君亭皱眉问：“现在去喊警察吗？”

张阳涛扶额低吼道：“喊什么警察啊，我去找人来啊，万一打起来不能输了阵仗。”

夏君亭说：“这个时候，你去哪儿找人？能来得及吗？”

张阳涛摩拳擦掌：“我能找到，你在这儿等着，马上回来，十分钟以内。”

说完，他撒丫子就跑走了。

夏君亭也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要去哪找人。

张阳涛跑到了紧挨着阳溪一中的阳溪二中，他们也才刚刚放学，不同于一中，二中的管理就如同赵其乐的嘴——就没个把门的。

张阳涛大摇大摆背着书包闯进校门的时候，门卫大爷还以为他有什么东西落在教室里了。

他一路跑到了高一二班，一个黄头发的男孩正趴在桌上睡觉。

张阳涛大喝一声：“羊羽！快出来！”

黄毛男生被吓了一机灵，赶忙跑出来：“怎么了涛哥？”

张阳涛上气不接下气：“快去，找几个人跟我来，你赵哥被人拦在学校门口了。”

羊羽怒道：“我艹，他丫谁啊？”

张阳涛半弯着腰道：“和平街的孙大头，他们人带的不多，你找个三四个人就行了。”

羊羽忙收拾起来：“行，给我五分钟。”他转过身，突然大吼：“我靠！孙大头？”

孙大头本命不叫孙大头，这是他的小名。

他大名叫孙权，是他爹起早贪黑给他起的，把《三国演义》从头到尾翻了三遍，才起出来的名字。

认识他的人都喊他孙大头，不喊他孙权，当年央视版《三国演义》热映的时候，他才五岁，指着电视问他爸，这个人为什么和他同名。

孙大头是和平街的二把手，一把手因为之前捅了人直接被送到了监狱。

他老爹开了一家修理自行车的铺子，帮人补车胎，换车胎，打车气什么的。他从小就在铺子里帮忙，业务范围包括但不仅限于帮着他爸在路口撒图钉。

图钉扎着自行车的车胎，骑车的人就会到他家来补胎，因为路口就距离他家的铺子，不过百米的距离。

孙大头的脑子呆呆的，一开始抓了把洋钉就往地上撒，赵其乐还嘲笑过他：“洋钉他妈的能扎爆胎就见了鬼了！”

后来，张阳涛途径和平街去找他二舅妈家，就被洋钉扎破过脚。

孙大头之前是和一把手混的，后来他进去了，自己又不能服众，只好还是二把手。

后来，他爹告诉他，要想有出息，就得从花街走出去，他家对门儿领着刚刚高中毕业的孙大头去工地搬砖，一开始到工地，什么也不会的人只能搬砖。

那个时候，城里都在拆拆拆，建建建，很需要他们这样的打工人。因为头脑够灵活，身手够敏捷，勤学肯练，接连干了瓦工，粉刷匠，塔吊工以及后来的挖掘机工人。

本来孙大头可以在城市里小有一番作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回突然回来了，说是受了点儿小伤，在家养养伤，好了就回去继续干，他的目标是要当一个腰缠万贯的包工头。

这两年，和平街里就属他混的最好，这次回来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结果在台球室，赵其乐偏偏让他碰了一鼻子的灰，杀了他的威风。

这次来，打人倒是次要，主要是涨涨自己的威严。他要告诉和平街的混混们，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能在阳溪镇“呼风唤雨”。

赵其乐就说他在吹牛逼，阳溪镇这些年下的几场雨，都是孙大头不在的时候下的，他又不是龙王。充其量也就是个鼻涕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