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犹炽 第3章 未婚妻

郁弥有些走神，这个名字是危不倚的母亲给他起的小名。

他名义上的母亲危星白在清醒的时候，会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念：“佩玉将将，寿考不忘。”在这个世界上上，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只有这对母子还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他忽然听见海生问他：“小玉，你打算怎么解释我这段时间的异常。”

这个语气听起来莫名有几分像危不倚，让郁弥一下子回过神。

他双腿交叠，手放在膝盖上，缓缓开口，“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全名吧。”

海生眯起眼睛，没有反驳，说了声“好”。

“你出海时遇到意外，被确诊阶段性失忆，这段时间在一个太平洋上的法属小岛休养。”郁弥耐心解释道，“如果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就直接说忘记了。”

“很有可信度。”海生假惺惺地夸了一句。

郁弥没理他，“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就行。”

*

当天晚上，郁弥就告诉海生，李青的医疗费已经打到账户上了，“需不需要安排转院？私人医院能给她更好的照顾。”

海生拒绝了，现在的医院就很好，李青的状况也不适合再挪动。他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她？”

“过几天，等你办好新的身份证就可以。”

郁弥对海生很宽容，基本上不会干涉他的行动。当郁弥有需要的时候，乖乖地在他的身边扮演好危不倚这个角色就好。除此以外，郁弥也没有别的要求，就连海生偶尔提出的想法，都会被一一满足。

这跟海生原本预想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就像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对方却告诉他当个听话的孩子就行。仿佛踩在云上，整个人轻飘飘的。

明明这段时间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解决了，海生却没有任何实感。

说来可笑，他以为郁弥对自己别有所图。可事实上对方用明确的态度告诉他，除了这张长得像危不倚的脸，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郁弥放在心上。

海生自嘲这是走上捷径后的矫情，又不免为自己的无耻感到可笑。

不过郁弥根本没有时间搭理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郁弥太忙了，除了早晚几乎见不到人，问起来就是公司的事情一件件都等着他去处理。郁弥转起来的时候像台不知疲惫的机器，应对着危不倚失踪所造成的麻烦。

可就算再忙，郁弥依旧会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检查海生的“学习成果”。

“我会给你安排英语和管理学，外加你需要重新学习的数学和物理，还有营养师和健身教练，你自己安排好时间。”

“好的。”海生只能点头同意。他的生活变得枯燥而单调，“我可以外出吗？”

郁弥挑眉，故作惊讶，“我没禁止过。”

好吧，海生举手表示这是自己的错。于是他除了每天被安排要完成的课程外，又多了大把自由的时间。

海生能感觉到，尽管郁弥非常克制，但他仍旧试图将自己打造成心目中的危不倚。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郁弥在某些方面甚至希望他比危不倚做得更好。在带着他参加了几次晚宴和饭局后，连海生本人都产生了一丝错觉——他正在成为危不倚。然而这种幻觉在他去医院探望李青的时候，就被打破了。

清醒后的海生突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只能每天等着郁弥回家。

他的心里产生了怀疑，郁弥所谓的假扮，是否是希望他成为只属于他的危不倚。

这种念头过于危险了，只在海生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

到了海生住进来的第二周，周五的清晨，郁弥突然在餐桌上对他说：“提前准备一下，晚上带你去见一个人。”

海生问：“见谁？”需要这么隆重。

“你的未婚妻。”

海生知道一下子知道要见的人是谁了。严厦卿，准确来讲，这位严小姐并不是危不倚的未婚妻，最多只能算是绯闻女友。

八卦小报说两人早已暗中交往，将于不日订婚，届时严家的资金一定能让星合科技的股票再上一层楼。但是郁弥给他的所有资料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件事。郁弥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严夏卿目前来讲还算是位重要角色，危不倚是通过她的关系被介绍给了宏嘉资本，获得了投资。而现在这家基金也会对星合能否上市产生一定的影响。

别的事情郁弥都能妥善处理，可这种涉及到投资人的私交，只能危不倚亲自出马。

在升平集团因为自己的资金窟窿对星合步步紧逼的情况下，至少要稳住宏嘉资本，稳住能发表意见的严夏卿。

“如果我要结婚的话，恨不得告诉我所有认识的人，这是我的太太。”海生说道，“但严夏卿只是普通朋友吧？”

郁弥难得感情用事了。

更何况危不倚应该没有任何交往对象，连个情人都没有。

海生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还唏嘘了一下，没想到有钱人的生活也这么乏味，哪有工友们说得那么……咳……丰富多彩。

所以严夏卿只是在危不倚的人际网里最有可能成为女友的那位。

夜色降临，明天是休息日，路上的行人不少。

郁弥说道：“他们关系不错，私下里见过几次。”

海生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们见面的时候都聊些什么吗？”

郁弥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听见海生的话睁开了眼睛，“不知道。”

想来也是，就算危不倚跟郁弥再亲密，也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聊天。可这就让海生苦恼了，跟之前那些只要表演高深莫测的宴会不同，这可是要跟严夏卿对话的，总不能一开口就被揭穿吧。

“不用担心，她很聪明，不会多问。”郁弥宽慰了几句，“我以你的名义给严夏卿准备了礼物，等会直接送到餐厅。”

他还不忘提醒：“你记住她的情况了吗？”

海生无法，只得干巴巴地背了起来，“严夏卿，27岁，毕业于美国沃顿商学院。其父严崇是宏嘉资本的董事长，她已经在父亲的支持下进入公司战略规划部实习。严崇前后娶了三位妻子，严夏卿作为长女跟下面两个弟妹都是不同母的。”

郁弥抚掌，“已经足够了。”

前方的高楼已映入眼帘，海生叹了口气，“你会陪着我吗？”

郁弥颔首，“我会。”

*

丽思卡尔顿酒店大厅里的水晶灯耀眼夺目，海生随着郁弥一同步入直达52层的观光电梯。

已经有侍应生等在门口，见到他们微微欠身，将他们引入酒店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夜景，披红挂绿，霓光溢彩。

海生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秀美的长发垂落于纤细的腰间。她听见了脚步声，转过身看向他们，看见海生时露出了微笑，待看见郁弥后又敛起了表情。

她和海生想象地不太一样。

严夏卿对着郁弥说话很直接：“我没有邀请你。”

“是我请小玉陪我的。”海生赶在郁弥开口前维护他。

严夏卿目光一凝，似早已料到危不倚会这么说，“你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维护他。”她俄而微微一笑，请两人落座。她关心地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听说你遇到点事，给你发消息怎么也不回。”言辞间宜嗔宜喜。

海生只当没有看见，用余光瞥了眼面无表情的郁弥，说道：“在岛上信号不太好。”

严夏卿仔细看了海生几眼，粲然笑道：“你没事就好。”她让侍应生开了一支香槟，举杯道：“恭喜你回来。”

海生保持着警惕，与她碰杯。严夏卿佯装不经意间又问了几个问题，都被海生一一化解。严夏卿的表情更柔和了些，说道：“我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海生下意识地看了眼郁弥。

严夏卿笑了，客气地问道：“郁先生，可否给我们一点私人的空间？”

郁弥放下酒杯，对海生说：“我在隔壁等你。”

海生感到严夏卿在郁弥离开后松了口气，明显放松了下来，“你的弟弟可真是个难缠的家伙，既然你都回来了，就别让他继续穷追猛打了，我们还以为是跟他结仇了呢。”她故意朝海生抱怨道，“我知道，星合的上市计划被推迟了，可毕竟宏嘉从A轮开始就投资星合了，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我们又没真的打算撤资，这么多年也有点情分在。更何况——”她眼波一转，“你父亲就没有出手？”

海生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严夏卿挥了挥手，蹙眉道：“算了，你跟郁弥才是一伙的，他肯定是听你的话。”

她不是来说和的，见海生不开口，自然不会自找没趣。人情当然得用在关键时刻。

“小玉的脾气就是这样的，我回头劝劝他。时间差不多了。”

侍应生走了过来，将红色的玫瑰和一只礼盒放在严夏卿的面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每次都这么客气，又给我送礼物想收买我啊？”严夏卿看了眼花，露出满意的表情，接着打开了礼盒，里面是一条宝格丽的祖母绿钻石项链。

“真漂亮。”她情不自禁地赞美。

“你喜欢就好。”海生温和地说道。

虽然她自己也买得起，但自己买的跟别人送的性质又不一样，谁不喜欢收到礼物呢？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危不倚。

可她一想到危不倚的拒绝，她就又不开心了，合上礼盒后，她又一次问道：“跟我结婚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坏处？”

海生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他有这么一瞬间的心动，能够凭借严夏卿摆脱郁弥。可随即他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联姻对象，又不要求你对婚姻保持忠贞，别笑，我们完全可以保持open relationship。”严夏卿受到家庭的影响，认为婚姻只不过是一纸经济合同，在保持双方利益的前提下，随便危不倚怎么样都可以，底线就是别带到她的面前就行了。

她觉得自己开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危不倚却一口拒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当时危不倚听见她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反应……跟现在一样，先是愣住，随后失笑摇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又怎么样？”

危不倚依旧不为所动，不徐不疾地说道：“你的前提是用利益来打动我，可是我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来作为换取利益的筹码，我没有这么无能。”

“我只会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海生说道。

再次被拒绝的严夏卿不依不饶地问：“她是谁？”

危不倚没有回答，面色沉了下去。严夏卿反而笑了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严小姐，我们之间合作还会继续，下次见面希望能恭喜你成为宏嘉的继承人，我也祝愿你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严夏卿再次举杯，“祝愿我们都心想事成。”

海生与她碰杯：“Cheers！”剔透的水晶杯里，香槟的气泡因为他的体温再次融化在淡金色的液体里。

聊得差不多了，海生同严夏卿告别时，严夏卿突然问他：“你的月亮还爱着你吗？”

海生下意识地转身，发现郁弥正看着他，仿佛也在等他的回答。

小夏：毒唯只会对真嫂子破防。

①佩玉将将（qiang），寿考不忘。——《终南》先秦，佚名

②Open relationship，开放式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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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