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李谦扬到温楠公司接她回家。
行李提前收好放在车上,得到老板的允许后阿宝被温楠带到公司。有足够的零食玩具,温楠也在,偶尔还有同事跑到她办公室逗一逗狗子,阿宝安分地待了一整天。
温楠一上车,阿宝比她更高兴。
昨晚收拾行李,阿宝蹲在行李箱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她,知道她要离开,生怕不带它。
温楠的紧张多于欣喜。她在两人决定结婚时就准备去拜访他家人,然后就开始紧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第一次上门应该带什么礼物。
李谦扬说不需要,不讲究这些。
温楠追在他身后说:“要的要的,快点告诉我,都喜欢什么?”
他暗笑,“特产?”
温楠猛摇头,“快说快说!不然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碎碎念,像唐僧一样碎碎念,是那个把妖怪说吐的唐僧。”
他笑了好一阵子,说:“我准备。”
她坚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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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经过水果店,又让他停下,挑了一些每人爱吃的水果。
夜里,高速路的车不多,服务区休息了两次,一次吃晚饭,一次带阿宝上厕所。
回老家的路李谦扬独自走过很多次,后备箱的小行李箱、副驾驶座的笔记本电脑、自动播放的音乐声,一路沉寂,容易想起她。五一假期结束回榕宁市的路上,想起她偷偷瞄他的手机,抬头对视的瞬间先自乱了阵脚,轻轻地笑了。
温楠有点忙碌,微信叮叮响不停,谢凡和邱秋在群里约她吃夜宵。她一边回复,聊了聊两天的安排,一边对李谦扬直播群聊内容。
临近县城,她的慌张已经肉眼可见,一声不吭,手指来来回回轻敲在阿宝身上。
李谦扬捏捏她的手,“别紧张,都见过的嘛。”
温楠抱紧狗子,艰难地开口:“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啦。”
下高速进了城区,很快就到小区门口。
恍惚间,温楠好像看到自己站在路边的身影。那时候明明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却始终无法挪动脚步离开,就像一个无药可医的晚期病人,将心底深处的一丝微弱期盼寄托于神明。
若是缘分还在,老天自会安排。
停好车,两人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大大小小的礼盒,零零散散的袋子,一股脑的塞到新买的露营专用折叠拖车。
另加一个行李箱和随身包。
李谦扬看着电梯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再次笑了,这段时间他看着客厅角落堆放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多,正想着两人四手要走多少趟才能搬完就发现多了一辆拖车。
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家用上了拖车。
“我以前每次回家就一个小行李箱和电脑。”他说。
“好巧,我也是一个小行李箱和随身包。”她笑了笑,“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多东西?”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眼神清澈的阿宝。
温楠点了下头,“是它。”
阿宝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口锅。
开门,温楠站在后面把李谦扬先推进去。
大概是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位花白老人一前一后走过来,脸庞上的每条岁月痕迹折出和蔼的笑容:“扬扬,温楠回来啦。拖鞋在这儿,新买的,你妈洗过了。”
温楠受宠若惊,忙躬了身:“爷爷奶奶好。”
“这是阿宝啊?真可爱。”奶奶看着粘在温楠脚边的狗子。
狗子对新环境和陌生人略感局促,紧跟着温楠不敢跑远。
“对啊,有点怕生。”
李谦扬看了眼和狗子一样紧张的温楠,笑了笑,伸出手扶住正踮脚换鞋的她。
温楠刚换好鞋,听见爽朗的声音,抬头看到许文静笑容满满地走过来,有些无措,但很快就调整好,喊了一声妈。
“哎~”许文静应得响亮自然,“累坏了吧?东西放着,别弄了。扬扬,带温楠去洗手,我煮了夜宵,吃完赶紧去休息。”
温楠和李谦扬洗完手出来,餐桌上的菜,冒着热气。
许文静见爷爷奶奶一并坐了下来,提醒道:“爸妈,赶紧去睡觉,平安到家,可以放心了。”
李谦扬瞧奶奶笑眯眯地盯着他和温楠,笑道:“奶奶,该睡觉了。明天让您看个够。”
奶奶见自家孙子整天忙工作,一年又一年,也不交个女朋友,催了几次都没动静,心里焦急啊。听许文静说李谦扬交女朋友时,心里那个高兴啊。一听到是温楠,更喜欢了,能让孙子惦记这么多年的一定是个极好的姑娘,这次听到他要带回家,高兴得神清气爽,每天都在盼望。
“爷爷奶奶,太晚了,早点休息,别管我们。”温楠被看的略感不好意思,转头对许文静说,“妈,您也早点睡,吃完我收拾。”
“我没事,你们上了一天班,又赶了几个小时的路,吃完就上楼休息。”
许文静催促奶奶去睡觉,爷爷奶奶进房间后,又在厨房收拾。
热闹过后,恢复了宁静。
阿宝乖巧的趴在温楠腿上。
温楠埋着头,碗里的鸡汤冒出热气飘在她的眼眶,暖暖的,眼里逐渐湿润。
一勺一勺,慢慢地喝完鸡汤,她夹起碗里的鸡腿。
李谦扬知道她不吃夜宵,见她磨蹭,以为不想吃,“我替你吃掉。”
温楠护住鸡腿:“奶奶给我的,不给你吃。”
夜宵吃完,许文静没给温楠动手的机会,催他们俩去洗澡睡觉。
李谦扬家是复式楼,他一人住在二楼。
温楠推开房门,灯亮起的瞬间,她先看到整齐的床铺,心头一动,眼睛顿时红起来,靠进李谦扬怀里。
回来之前,李谦扬就说不要带睡衣毛巾牙刷,家里准备了新的。
不可以哭,她提醒自己,这段时间太感性了,动不动掉眼泪。
“怎么了?”李谦扬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揉她的头发。
温楠闭上眼,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抬头冲他笑:“开心呀。第一次回家有铺好的床和煮好的饭。”
他的心疼起来,“以后每次回家都有。”
“嗯。”温楠吸吸鼻子赖在他怀中,“有一年我姐去婆家过年,我妈非要我提早回家大扫除,说晚上到家也没关系,我爸会到动车站接我。我信了,买了晚上的动车票,快到了才知道他们去喝酒了。后来,我小叔来接我,回到家,黑灯瞎火,睡觉的房间没打扫,就连热水都没有。”
那年的年二十七,她下班后打车前往动车站,紧赶慢赶,在最后一刻上了车。
她提前一小时给邹丽娟打电话提醒他们别忘了。春运的动车上声音嘈杂,听了会儿,温楠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邹丽娟说:“我们在舅舅家吃完饭,你爸喝醉了,没办法开车。你先坐车去城里的姑姑家?”
她气愤,压着声音:“你不看看现在是几点?”
邹丽娟推卸责任,“我有什么办法?你舅舅舅妈他们喊你爸吃饭,我提醒你爸了,你爸这个人只要有人陪他喝酒谁都管不住。”
温楠紧抿嘴唇。
邹丽娟不知道她到站是深夜吗?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除了黑车之外没有正规的接驳车了吗?不知道另外两个舅舅舅妈都喜欢喝酒吗?不知道每次去舅舅家吃饭都喝多吗?
她知道。
但只要是自己的娘家人,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靠边站,最后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温楠心寒至极,不愿意听邹丽娟的狡辩:“随便你。我今晚住县城的酒店,明天早上回榕宁市。”挂断电话,温楠打开软件查车票信息。
返乡的票一票难求,外出的车票却余量充足。
过了十几分钟,邹丽娟打来电话,“我叫你叔叔来接你了。”
温楠偏过头,看到车窗上麻木的脸,一颗泪掉下,她伸出手抹去。
最后提供帮助的还是邹丽娟背地里看不上的小叔。
邹丽娟总是在抱怨,在女儿和温林生面前抱怨,抱怨死去的爷爷偏心,抱怨活着的奶奶瞧不起她,甚至牵连到两个姑姑和叔叔身上。明里暗里阻止两个女儿对叔叔家的孩子和奶奶好,就连过年的红包,她也不止一次提醒给奶奶的钱最终会落到叔叔口袋。
温楠退了动车票,出站看到等在外面的小叔,无奈地笑了下,“小叔,辛苦你了。”
“嗐,小事。这么晚,累了吧?”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还好。”
走了一段路才到停车场,上车后,小叔问:“吃晚饭了吗?”
“吃了片面包。”
过了一会儿,小叔说:“你爸那人真是的...你们姐妹要好好劝劝他,不要喝起酒来什么都忘了。”
夜里的山路,沿途经过村落,零星的光亮划过温楠微冷的脸庞,“劝过了,没用。”
“按理说年龄大了,更懂得爱惜身体,他反着来,每次回来必醉,以前都不会这么好酒。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坏掉。”
部分是邹丽娟纵容的原因,部分是温林生自己的问题。温林生喜欢听人吹捧,两句场面话能让他一杯接一杯,越喝越上头。邹丽娟喜欢在酒桌上劝酒,喝越多越有面。
温楠一声叹息,“管不了他们。”
车停在家门口,小叔说:“你婶婶煮了米粉,这么冷,吃一碗汤粉再回去。”
温林生和邹丽娟还没有回家,温楠又冷又饿,吃了一大碗汤粉才回家,上楼推开房门,先开窗通风。
房子背靠山,温楠没开房间的灯,将走廊的灯打开,借着光亮,掀掉床上的遮灰布,找出除螨仪,先吸两遍,然后找了一件旧衣服打湿,安静地擦床铺,洗干净,重新擦一遍。
接下来清理桌子椅子,布衣柜式的烘干机,最后拖地。
楼下传来发动机的声音,熄火后,又传来表哥表弟的声音。她熟知这套操作,肯定是温林生醉到无法自理,表哥开车送他们回来,表弟骑摩托车在后面跟着,载表哥回家。
两个村很近,车程十几分钟的山路,没有人抓酒驾。只要不是喝太醉,温林生会自己开车回家。
安顿好温林生,邹丽娟在她房间门口探进半个身子,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问:“回来了?”
温楠弯腰拖地,没回头,嗯了声。
洗完澡已经凌晨两点。
衣柜里的棉被床单有股霉味,心里膈应也没办法,这大半夜,抱出去晒月亮也不管用。她浑身疲惫,鼻腔里阵阵霉味,总感觉有虫子在皮肤上蠕动,越躺越清醒,一脚踢掉被子,爬起来,把床单被套丢进洗衣机,拿着吹风机,开热风吹被子,枕头放进烘干机用热风烘。
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躺到被窝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