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楠的胃部一阵恶心。
她生硬打断:“别操心了,我有男朋友,交往时间短才没告诉你们。他就在我旁边,我让他跟你问好。”说完忙把手机递给方书哲,用口型提示:“帮个忙。”
“您好。”他接过温楠手里的电话,严肃的像在进行一场电话面试,连续嗯了几次,最后说了一句我会照顾好小楠,挂了电话。
“她跟你说什么?”温楠咬着吸管,抬眼问他。
“说我们年龄不小了,趁早安定下来。有空回去见见你父母,早点把婚事定下来,早点生孩子。”
“毛病吧。最关心的不应该是你的个人情况吗?”
方书哲忍不住发出疑问:“你姐真的只大你三岁吗?怎么感觉像隔了一代。”
温楠耸耸肩。手肘撑在桌上,咬着吸管,点开手机相机功能,对着桌面找了会儿角度,对方书哲伸出手。
他不明就里。
“委屈你扮演下我男朋友。话都说出去了,干脆在亲友圈官宣下,先下手为强,断了别人做媒的想法。”温楠拉过他的手,透过镜头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方书哲的手掌直挺挺的。
“怎么回事?太久没谈恋爱连牵手都不会了啊。”
他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温楠放下手机,把他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上,再次举起手机,找准角度,点击拍摄。
“走,我们再去找个地方拍合照。拍完吃饭。”
她在商场找到一个人少,灯光不太亮的角落。
温楠对着玻璃上的人影各种调试角度,尽量模糊五官,又能一眼认出是她。她兼职平面模特,虽说现在不如从前,但怎么说也曾干的风生水起,一张合影是信手拈来的事。
她进入这行完全是一个意外。
大二,她在餐厅做兼职,下晚班回学校,中途需要转车。
下雨天的公交站冷冷清清,中转的公交车迟迟未来。
站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影,问她理工大学怎么走?她闻到一股酒味,拉开距离,摇头。那人走到她身边说认识一场是缘分,留个号码吧。
她拒绝,往公交站的另一头走去,那人紧随其后,含混不清地说不就要个号码吗?别这么小气。她紧握手机眼神盯住那人,余光寻找亮灯的店面,同时合上雨伞紧攥在手,大声喊:“你再跟着我我报警了。”
这时候,一个高个子女生从马路斜对面横穿过来,朝她招手,大喊:“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哦。”
她反应很快,朝高个女生走去,“我也刚到。”
两人站到公交站另一头,那人见有两个人便走开了。
等了一小会儿,公交车从十字路口拐过来,她对高个女生说谢谢,她坐的车来了。
高个女生说我也是这趟车。
两人在车上聊天,得知高个女生是学姐,也从兼职现场回学校。
学姐见她条件不错,把她介绍到自己在的传媒公司,经过培训,慢慢接到一些零散的活。
后来,她空闲之余给方书哲当模特。
在这之后通过方书哲约她拍摄的人多了,她有时间就会无偿帮忙,权当为了锻炼自己。
她毕业那年,学姐已经转行,做起了经纪人,有合适的工作会推给她,她也会把自己的资源推给学姐。
除了何遇给的资源,她还有自己的渠道,认识不少摄影师,经营多年、粉丝破万的推广账号带来的单子。她工作认真,守时守信,态度谦虚,合作过的人都乐意再找她。
温楠和学姐每年一起吃几顿饭,在一次私底下吃饭时说到工作这么拼命只想图个心安,瞬间从彼此眼神里看到相似的感觉,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感叹一句操蛋的人生真是各有各的不幸。
两人没有太深入交流,却又有一份互相怜惜的默契。
这两年有其它副业收入,又生着病,温楠放慢了脚步,只在能力范围内接单,但业务能力还在的。
温楠点开相机就进入状态,拍了一张,一看,两眼翻了下:“老方,你这么别扭吗?不乐意溢出屏幕了。”
方书哲揽过她的肩膀:“重新拍,拍好点。”
“你笑得太僵硬了。”
“这张也不行。”
“你翻白眼干嘛?哎,做人要有耐心。”
温楠反复重拍了几次,终于拍到一张还算满意的照片。
“把照片发给我。哪天我被催烦了,也要把照片甩出来当挡箭牌。”方书哲视线飘向前方,听到身边的人嗯了一声,垂下眼看她。
她正低着头修图。其实也就用软件加个滤镜模糊照片里的人。
“赶紧发过来。原图,不要一键滤镜的图片。”他说:“两张我都要。”
“知道了,马上好。”
温楠点开朋友圈,编辑文字内容:官宣。再配上刚拍的两张照片。
选择长期屏蔽对象——标签为【管事】的组可见,发布。
【管事】组全是她家人亲戚,里头有几个特别爱管人闲事的亲戚,传到其他亲戚的耳朵里是迟早的事。
方书哲点开温楠发给他的照片。
他第一次发现温楠的手很小,小小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大概是他握的太紧,指甲盖有些发白。
另一张合照,他揽着她,笑得像在热恋。实际上,温楠是被他各种僵硬的表情逗笑,他是被她逗笑的。
照片可以给人无限的想象。
方书哲点开原图,保存到手机。
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
“调查你情况的电话。”她冷笑,等了几秒才接起。
做母亲的来电调查背景,户籍房子车子工作,一项一项打听,仿佛几天前歇斯底里指责她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没想起那天是她的生日。调查结束,邹丽娟似乎满意,“尽快带来让我们见个面。这个年纪了,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这个年纪在他们眼里成了烫手山芋,再不出手怕是越来越掉价。
“才在一起两个月,感情稳定了再说。”
“想等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还年轻?”邹丽娟的满意度没保持一分钟。
“我不跟人多处一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万一对方酗酒家暴烂赌,难道要等发现问题再离婚吗?”
“夫妻过日子磕碰很正常,我们家隔壁那些夫妻年轻时哪个没打过架,现在个个都过得很好。带孙子享清福。哪像我和你爸,劳碌命。”
这句话将温楠点燃,咬牙吼道:“如果不是你们,我早就结婚了。”
邹丽娟的声音像煤气上热水壶水开的鸣响声,尖锐刺耳,“你怪我们?他要是真想娶你,这点条件算什么。我们辛苦供你念完大学,没替家里赚一分钱就想嫁到别人家替别人赚钱。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你别忘了,要不是我和你爸,你.....”
温楠掐断了电话。
她知道被打断的话是什么,从小听到大,早已倒背如流。
她亲生母亲的原话是:要不是我和你爸,你早就被你奶奶送到穷苦人家。因为你,我才没有儿子,被你奶奶欺压了一辈子。
温楠出生的年代计划生育抓的严,村里没生到儿子的都偷偷摸摸躲到外地生,如果是女儿就送走,继续生。
特殊年代,这种行为在农村很普遍。
家里有了温勤,重男轻女的奶奶在温楠刚被确认性别就提出把她送走。她不知道自己被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只知道她父母常常用此话提醒她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别人报恩有个限度,而他们对她的索求永无止境。
“小楠,没事吧?”方书哲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没事。我在想为什么总裁文里的落魄漂亮千金女主被欺负时男主总能恰好出现?”温楠偏头看向车外,“现实中,我们被生活针对都得靠自己拔剑而起,迎面而上。赢了,高兴一下。输了,也得硬撑。”
方书哲:“写小说的人想怎么写都可以,现实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哪有那么多巧合?”
“话是这么说,但巧合嘛,有时候又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温楠回过头问,“想看吗?我推荐给你,说不定能学个两招,以后和女孩子约会好感度蹭蹭往上涨几个层次。”
“一不小心爱上我小叔还是富家千金爱上保镖的小说?”
“我觉得双面总裁和他的小娇妻这个话题不错。要不我也来写一个双面老方的爱恨情仇?”她偶尔会看一些网文打发时间,心血来潮还会和方书哲讨论,他吐槽说脑洞不正常的人才会想出这么奇怪的情节。
“看起来不仅需要给你家断网,还得把你的电脑偷走。”
“然后半夜爬去你家用你的电脑写吗?”
“我怕我的电脑会吐。”
……
回到家,温楠对着旧手机发呆了很久,最后塞到小推车的最底层。
生活因为交男朋友的谎言而变得平静,微信上新的朋友没有再出现红点。
也有暗潮涌动的地方,随着她的心逐渐清空,记忆不再小心翼翼的掀开一个小角,而是大张旗鼓的拉开帷幕。她对李谦扬的平稳思念逐日疯涨。
临近过年,温楠又接到电话,邹丽娟提出尽快见一面,过完年把婚事定下来。
春节一年比一年难熬。
方书哲在她犯愁时提议:“去我家玩吧?研城好歹是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你都没去过。除夕夜过完我带你出去玩。”
她在考虑今年留在榕宁市和阿宝过年,听到方书哲的提议有点动心,不过阿宝的去处成了一个问题。
“放到苏宇晨家?”
“算了,他们要回老家,还要照顾宝宝。”温楠想了想,问:“你几号回去?几号回来?我明天问问林俐,如果找不到靠谱寄养店就把阿宝带去。”
“我买了年二十八的票,回来的还没有定。把阿宝带着不是最优的选择,飞机托运没那么安全。”
“好,明天再说。”
第二天,温楠到了公司先问林俐。
林俐和她同一年进的公司,本地拆迁户,独生女,拆迁分在她名下的房子每个月有不少的租金。她只求安稳,刚开始那两年嚷着要考公务员,一直没考上,最后放弃了。
两人年龄相仿,单身,性情相投,是温楠在公司里最要好的同事,也是她的朋友。
“放我那就行了啊,它哪次见到我不是高兴的跳脚啊。”林俐是温楠养狗的指导老师。她刚收养阿宝时像无头苍蝇,林俐提供上门指导服务。
“行吗?你家也有狗,忙的过来吗?”
“没事啦。”林俐眨眨眼,“我要带狗狗去相亲,连狗都不喜欢的,直接Pass掉。你家阿宝聪明多了,我家傻狗就知道卖萌,被卖了还乐呵呵替人数钱。”
阿宝有了去处,她决定去几千公里之外过年。
晚上下班,她打开软件查酒店,对方书哲说:“你家的地址给我,我住你家附近,比较方便出行。”
“住什么酒店啊,费钱。住我家就行了,我家有空房间。”方书哲的语气仿佛在说去我家吃饭。
“那怎么行?大过年亲戚来来往往,到时候你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我不介意。”
“不要,住酒店自在些。”
方书哲拗不过她,“我问下高中的朋友有没有认识开客栈的?具体怎么玩我再计划下。”
“行。”她的心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