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静悄悄。
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不吵不闹站在旁边看看温楠,又看看李谦扬。
一个始终缄默,一个在等答案。
李谦扬了解温楠,她看似随和,其实骨子里倔的很。他知道今天不会有答案,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一旦离开,她会把自己彻底关在线外。
温楠也清楚,他们在无数个夜里敞开心扉,坦诚相待,他早就把自己看了个透。他不再问为什么不是因为他放弃,他只是在等自己开口,或者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他是一个理性的人,有足够的耐心。
而现在,一场意外把两人推到这种糟糕的局面,他绝不会负气离开。
她站在他对面,眼泪静静流下。
已经分不清是心里在痛,还是身体在痛。
好像被自己搞砸了。
又一次搞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犯过的错误还会再犯?为什么总是临场退缩?
温楠冲进卫生间,刚吃下去的夜宵悉数吐了出来,吐到什么都不剩,摁下冲水键。
胃里仍在绞痛,她半跪蜷缩着说不出话。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胃里?我带你去医院。”李谦扬焦急不已。
她依然不说话。
缓了缓,李谦扬扶着她慢慢站起来,“我们去医院。”
她只是俯身,用清水一遍遍漱口。狗子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她蹲下安抚狗子,这才说话:“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妈妈没事。”
李谦扬端来一杯热水。
客厅开了空调,她脸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肌肤冰凉。李谦扬擦去她脸上的汗,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是冰的。
“我带你去医院。”他重复说。
她摇头,喝完热水休息了几分钟,胃部的绞痛得到缓解,虚虚地走向客厅。
李谦扬扶着她坐下,“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家里有药,不用去医院。”她摸了摸围在脚边的狗子:“赶紧睡觉,小朋友要多睡觉才能健健康康长大。”
“药在哪里?”她还在哄狗子,李谦扬快急死了。
温楠指了下柜子,“左边,最底下一层有一个塑料箱。”
李谦扬找出药箱,掀开盖子,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面前,“哪个?”
温楠翻出胃药,剥了一颗丢进嘴里嚼碎,用温水冲进胃里。她太累了,身体和心理双重疲惫,坐在沙发上不动。狗子跳到沙发上,安安静静,只用暖暖的身体贴着她,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把狗子抱到腿上,埋着头无声地哭。
李谦扬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不似刚才那样冰凉,有些暖意。他将她揽入怀里,她没有抗拒,眼泪一颗一颗,接连不断的掉在他胸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呼吸声渐渐均匀。李谦扬拍了拍狗子,狗子跳到地上,他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拉上窗帘。
狗子跟进卧室,在床头不愿离去,抬脚搭在床沿,看看温楠,又看了下李谦扬。他摸了摸狗头,狗子好像懂他的意思,跟在他后面,咬住房间地板上的垫子往外拖。
李谦扬虚掩上门,狗子把垫子放在门口,躺下睡觉。
李谦扬看了心中动容,却不知怎么,有种一人一狗相依为命的心酸感。
他捡起纸袋放到柜子,又把地上的几个药盒放回药箱。
客厅的光源主要来自于餐桌上方微白的灯光,李谦扬看得不真切,似乎是助眠用的药。他愣了一下,拿起来确认,看到底下药盒上更刺目的几个字。
心底不好的预感推着他取出药盒仔细辨认。
随着药盒的取出,露出底下夹了各种报告单的两本病历,除了胃镜检查的报告单和病历,还有另一份。
其中一页上自伤自杀的字眼拽着他往下沉,呼吸不畅。他一遍遍地确认报告单上的名字,仔仔细细地阅读每张报告,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就变的陌生词句,变成他读不懂的意思。
病历里的每个字都和他的记忆相反。
夏季的夜里,李谦扬怔怔地坐在地板上,四肢冰凉,脑袋混乱欲裂。
客厅寂静无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浑身血液回流。
他起身把所有的东西放回原位,走进房间,在黑暗中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心里疼的倒吸一口气。
他躺下把她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温楠在睡梦中嘤咛了声,往他怀里钻。李谦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思绪转个不停,把知道的细枝末节拼凑在一起,试图拼出完整的事实。
次日早上。
狗子眼看温楠毫无反应,不乐意了,又刨又叫,咬住薄薄的空调被子往下拖。
“阿宝,让妈妈再睡五分钟。”温楠想离狗子远一点,往后缩,好像碰到了什么,半睁着眼,映入眼帘是手臂。她的脑子困成一团浆糊,没意识到不对劲,只觉得枕着手臂睡不舒服,想挪开。
卧槽。不是自己的手!
她吓得睡意全无,连滚带爬地翻下床才看清床上的人,整个人呆住了。
昨夜的画面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一声尖叫,在脑海里响起。
又连续两声尖叫!
太难堪了!太可怕了!
她都干了什么?
夜晚和喝酒两个因素叠加,她借着酒劲想睡他!结果被拒了!
被拒就算了,她还翻脸了!
翻脸之后的事,她不敢再细想。
“你...你怎...怎么还在这儿?”她看着李谦扬困倦的神色反应过来,急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
还是说,其实是在梦里?她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手!痛!
“不放心你。”他天亮了才睡着,被狗吵醒后更迷糊。
她脸上尴尬的表情快要挂不住,憋了半晌才说:“那什么...我带阿宝下楼。”
他嗯了声,刚坐起来又躺下:“我再睡一会儿。”
这是温楠最难熬的半小时。她的脑海里上演了三十分钟她主动的片段,脸烫得鼻尖冒汗,想到他睡在自己房间就冒出有家回不去的感觉。
温楠站在小区外抬头看向自己的家,她不能不回去,那是她的家,更何况,一心想干饭的狗子拖着她往家里冲。
回到家先给狗子安排早饭。
朝阳从玻璃窗投进来,她有点恍惚,走到房间门口朝里望。
换作以往的休息日,她遛完狗要睡回笼觉。但现在她的床被李谦扬霸占了,她既不能直接躺下,也做不到走进去说喂,你起来,我要睡。
温楠躺在沙发上睡回笼觉,越躺越清醒。
天呐,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根本睡不着。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向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半截玉米放到锅里,又拿了两块切好的软欧包,抹上薄薄一层奶酪,丢进烤箱。
惊吓过后,她开始找手机。
找到手机第一时间把他拉黑,微信电话通通拉黑!至少这段时间不要再见到他!没脸再见他了!
她翻完包,又翻开火锅店的纸袋,找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点了又点。
时间过去十五分钟,锅里的鸡蛋熟透。
温楠丢下手机,从烤箱里取出面包,又从蒸锅里拿出鸡蛋玉米,洗了几颗小番茄,最后站在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接着泄气,一个人坐到餐桌边慢吞吞地吃早餐。
两个小时后,温楠陪狗子把每个玩具玩了一遍,李谦扬还没醒。
思来想去,她甩掉拖鞋,光脚保持绝对的安静走进房间,轻轻打开衣柜门。突然,狗子叼着玩具冲到房间,对着她汪了两声,塑料玩具掉在地上又发出‘哒’的一声。
“嘘~”她弯腰示意狗子安静。
幸好,衣服收的整齐,分类明确。她精准地找到衣服,再一次轻轻关上柜门,猫着腰示意狗子往门口走。
“干嘛像做贼一样?”李谦扬刚睡醒的声音惊得她直起腰。
温楠尴尬回过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睡吧睡吧。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就在刚才,被他的声音惊到灵光乍现,她想到可以躲到方书哲家啊,等他走了再回来。
“不睡了。”他看起来有点迷糊。
心想事不成。
温楠把手里的衣服放回衣柜,找出新的牙刷递给他,把桌上的早餐加热。
李谦扬坐下来吃早餐,她躲进卫生间,以最慢的速度洗澡,再用更慢的速度吹干头发。半个小时后走出来,看到李谦扬用乌龟的速度吃早餐,焉了半分。
第一次在自己家局促不安。
她不得不找事情做,首先想到的洗衣服,对了,更换床单被套,穿外出的衣服在干净的床上睡了一夜必须换。
还有什么?她盯着开始工作的洗衣机冥思苦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阳台实在太热了,她无奈挪回客厅。
李谦扬吃完早餐,收拾了餐桌。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反应过来,太安静了,闹腾的狗也不吱声,趴在她脚边打盹。
李谦扬的存在简直每分每秒都在提示她昨晚干了什么!
她用脚暗戳了一下狗子,狗子抬头,见她没看自己,以为是不小心,默默地趴下继续打盹。她再一次用脚暗戳了下狗子,狗子抬起头,眼里透出莫名其妙好像在说:妈,有事就说,别老踢我。
她和狗子对视,眼神示意:发出一点声音。
狗子顿了顿,跳到她腿上,继续趴着。
沟通失败。
作为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貌似对昨晚的事失忆了,决口不提,静静地看着她。温楠被看的不自在,动了动嘴唇,缓缓开口:“你该回家了。”
“嗯。”
“我不送你下楼了。”她站在玄关,目光躲闪。
李谦扬换好鞋子,抬起手......
她没躲开。
他抬手拥住她,轻轻地收紧手臂,“我说过想陪你走过阳光与风雨并存的未来。温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
李谦扬的声音在耳边,清晰有力。她几乎是立刻闭上眼,偏开头,睫毛轻颤,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渗出。这一刻,感觉是如此强烈,略微粗粝的指腹温柔地拭去眼角的湿润,接着,温暖的,柔软的唇落在眼睛上。
她沉默着,沉默地看着李谦扬离开,沉默地站在原地。
狗子在她脚边围着转,她走回客厅,昨夜争执的纸袋立在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