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夜昙后,少典有琴心情复杂地回到客店之中。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要如何对待这位百花公主。
是告诉她实情,让她别再装了,还是不告诉她?
如果告诉她,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那怎么留下她?
不行,不能告诉她。
还是装作与从前一样就好。
少典有琴之前虽然几乎不撒谎。
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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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回到客店后,并没有把白日里买的骑射用具交给百花公主。
“……昙儿,对不起,今日我突然有些急事。我下次再去替你买吧。”
“好……”百花公主有些疑惑。见他没有要继续说的样子,她也不好再问。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少典有琴说着,便替她关上房门。
少典有琴每日依旧照顾百花公主的衣食住行。
一切如常。
只是,他不能太冷淡,也不能太热情。
既不能让她误会,又不能让她怀疑。
“玄商君,你怎么又要走?”百花羞显然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之前他几乎每天都在陪她。
“……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做。”
反正他说的也不全都是假话。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那,你给我带点葡萄、乳酪回来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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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每日出门,都是去回鹘佛寺等夜昙。
夜昙每次都是借着上香的名义溜出宫。
虽然夜昙一般午后才来。
但让他一直和昙儿模样的百花公主待在一块,他就是感觉浑身别扭。
闲着没事时,少典有琴就在佛寺里读读佛经,听僧人讲讲佛法。
只是前几天,昙儿突然就神神秘秘地跟他说,这几天她比较忙,暂时就不来见他了,让他在客店等几天。
“昙儿,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我跟你说呀,我要做一件大事。”夜昙故作神秘,那样子让他觉得颇为熟悉,“只不过啊,这事儿暂时还是秘密!”
“那……我每天还是来这等你”,少典有琴拉起夜昙的手,“你有空就来,好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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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国与周边邻国时有零星争战。
前段日子,大王子突然率军亲征,居然一下扭转了高昌节节败退的局面。
前方传来了捷报,大王子也率军返回。
他一回来,自然是急着去见百花公主。
顺便又为她带来了一堆礼物。
“公主,此乃阿刺骨马。公主若骑上它,日后定能打得更多猎物。”
三王子自然也听说了这事,赶紧进宫。
他不可能放任别的男人对百花羞大献殷勤。
“呵,礼物,怕不是大哥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吧!”“三王子”不屑道:“且世人皆知,焉耆本就产名马,公主她根本不缺宝马。”
“公主,这阿刺骨马并不逊色于焉耆马,跋山涉水善奔跑。”大王子是试图解释。
“啊……好,我很喜欢。”夜昙其实对骑马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毕竟,骑马哪里能有坐车舒服呢?
“公主,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奎木狼送的是舞衣。
绣着百花纹样的半臂裙襦,搭配着翩然彩练,一看就奢华无比。
“公主,你可喜欢?”
百花羞还在天界之时,就非常喜欢跳舞。
那头脑简单的大王子又哪里会知道呢?他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夜昙答得也很敷衍:“很好啊,我喜欢,喜欢的。”
衣服不是不好看。
只是,她最喜欢的还是金子。
这争风吃醋的局面因为夜昙的两边敷衍,愈演愈烈了起来。
“老三,你这混账,难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储君了不成!”大王子哪里受过这等气,他首先发难。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王子一掌便将推搡他的大王子打得飞了出去。
区区一个凡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与他争。
也不知道这窝囊废一般的老三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转了性子?
大王子被打得有些懵。
奎木狼想趁机再给他补上一掌的。只见他以手为刃,径直向大王子处逼去。
“公主,今日我便了结了他,省得他老找你麻烦。”
明明是你更麻烦。夜昙暗暗腹诽。
“公主,救我呀!”眼见得大王子就要性命不保。
夜昙只好把心一横,挡在他面前。
“三殿下且慢!”
她是真的有点惊讶。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老三是疯了吗,一点兄弟情分都不讲了。
“我与大殿下清清白白的。你却不由分说地打伤了他,反倒是落人口实。”说到这儿,夜昙开始装哭:“呜呜呜,三殿下,你还说有多爱人家,你让人家从今以后如何在高昌立足呢?”
奎木狼闻言,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便也住了手。他伸出手去搀扶公主。夜昙搭着他的手起身,趁机在他耳边悄悄道:“哎呀,三殿下,我自然是更属意于你了。我对他好言相待,自然也只是为了……他的财产嘛!”
“公主想要的,只需与我言明,我都会为你取来。”
两人说完悄悄话,奎木狼便转过身来。
“公主说的是。”
他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去搀扶自己的便宜兄弟:“大哥莫怪,刚才的确是小弟莽撞了,小弟给你赔不是了。大哥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小弟我计较了吧。”
这好话歹话,都让老三一个人说了,这让还他说什么呢!
夜昙也不想现在就把事情闹大了,便在一边开始帮腔:“是啊是啊,大殿下,你就原谅他吧~”
“哼,既是公主替你求情,那本殿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说到底,老三也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并无与他一争高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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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里,夜昙的敷衍之语,没想到这三王子却当真了。
这几日,他日日都来她居住的银安殿。
搞得她都没空出宫了。
她有琴还在那等她呢!
这日,夜昙梳妆方毕,移步前来,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三王子,不知你今日前来,又所为何事啊?”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一天天地往她宫里跑。
真是闲的。
对夜昙而言,三王子的殷勤并没有太多的价值。
“你是不是又见老大了?”
“你知道了?”她不见老大,又怎么能让他为自己所用呢?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又如何?”夜昙被这三王子缠得有些烦了,也就不打算再对他和颜悦色了。
她本来脾气就不好。
夜昙用指尖拨弄着臂钏上挂着的金铃,不以为然地道:“三殿下,你又不是储君,本公主自然也是不会嫁给你的咯。”
对桌的男人闻言,顿时怒目攒眉,咬牙切齿。
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夜昙倒是并不害怕,她之前就调查过这三王子,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
“殿下,你若真的想娶我,那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呀,你可愿意为我去争一争储君之位呢?”
奎木狼没想到,百花羞居然真的在考虑嫁给别的男人。
他原以为,她只是因为女儿家的矜持,不好直接向自己表达爱意罢了。
一股怒意从他心上升起。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最讨厌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奎木狼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之感,张口便骂:“百花羞,你这贱妇,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哪样不是我所赠。过去,你缺少东西时,也都是我去寻。每日情深,你是四时受用,你怎么无一点夫妇心?”
奎木狼这是连天上那些也算上了。
不就是送了她点东西吗?
这说的,好像她是能为这些外物所动似的。
就算是那真百花公主,也见过许多世面,哪里就会随随便便地托付终身呢!
再说了,她身上这些,怎么就都是他送的了?
夜昙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百花羞,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三殿下,你想什么呢!本公主可是储妃,而你并非储君,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这人怎么讲不听呢,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夜昙真的是很无语。
奎木狼闻言,不容分说,轮开一只手,一下就抓住了夜昙的头发,把她揪上前。
“啊!”夜昙没有想到三王子还敢动手,并未防备。
被他那么一抓,她顿时疼得头皮发麻。
夜昙顾不上头上的疼痛,用一只手覆上手腕上的金镯。
这种人,也用不着和他多废话。
她按下机关,那金镯便射出数不清的无影针,细如牛毛,如暴风骤雨般直冲奎木狼而去。
奎木狼吃痛,松开了夜昙的头发,又一把将她捽在地下。
暗器果然好使。
夜昙暂时摆脱了奎木狼的桎梏,跌坐在地上。
她抬手摸了摸头,血已经顺着额头流到了眉间。
刚刚跌倒时撞到实木的椅子角了。
还好伤口在头发里,不然她可要破相了。
就算这身体是百花羞的,要是真的破相了,夜昙也会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像她这样的美人,还是很难得的。
她一时不察,竟叫他欺负了去。
夜昙有些气不过,想用法宝好好修理修理这打女人的渣子。
乾坤袋她时刻都带着。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谁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眼线在盯着她呢?
一时不忍,容易酿祸。
还是忍忍算了。
“公主……”
夜昙的两个贴身侍女见状,便冲进来搀扶她。
“您没事吧?”二人愤愤地盯着三王子。
夜昙制止了侍女们,朝着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她们留在这儿,不是被当人质,就是当牺牲品。
殿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殿下,你怎么这般对我?”夜昙眨眨眼,开始酝酿眼泪,无奈眨了半天,眼睛还是干得很。她只好背过身去,一边作抽泣状,一边用手按了下头上的伤口。
这下是真的飙泪了。
“殿下有所不知,我自小就有心疼病,怕是命不能久,到时候我去了,就留你一人在世上飘零。我怎么忍心呢?”说着,夜昙眼睛一闭,脖子一伸:“殿下,我的确是三番五次拒绝你,你若是不念旧情,那你就杀了我算了!”
这种人,虽然阴晴不定,但因为那扭曲的爱意,他不可能真的杀了她。
大约是因为被罚下界而得的先天之症。
奎木狼闻言,有些心疼。他双手抱起还坐在地上的夜昙,复又将她安置在了椅子上:“公主请上坐,是我一时粗鲁,多有冲撞,莫怪莫怪。”他一边说,一边又与怀中的公主挽了青丝,扶上宝髻,软款温柔,怡颜悦色,撮哄着她。
“你身上这都是些什么味道?”夜昙很是嫌弃:“离本公主远点!”
“好好好,那我一会儿就沐浴。”
一番赔礼道歉后,奎木狼又叫人安排了酒席,要给夜昙赔礼压惊。
“看在你诚心致歉的份上,本公主就不与你计较了。”夜昙假意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她只想赶紧送走这瘟神。
哼,原谅你。
我血都还没干呢,凭什么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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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安殿。
夜昙好不容易稳住了三王子,把他送出了门。
按理来说,她的魅惑计划几乎可以说得上成功了。
但她内心倒是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心累。
近来,这王宫里,也开始闹出些事来。
王宫的宫娥,开始一个接一个,诡异地死掉。就连百花公主陪嫁的宫人也未能幸免。
因为这离奇诡谲的连环命案,宫女们都人人自危。
几十年前,传言有一个宫妃被人害死,还是一尸两命,据说死状异常凄惨。她死后,怨念也就一直在这宫里徘徊,久久不去。
宫中有厉鬼索命的传言一时之间甚嚣尘上。
这天,她的银安殿中,又死了两个宫人。
她们是百花公主陪嫁乐团里,专门弹琵琶的伶人和舞女。
这些宫娥彩女,平日里吹弹歌舞,艳质娇姿,最是喜人。
如今,那两名女子,一名磕损玉面,撞破娇容,身体上是大片的血渍与酒渍,但好歹尸身还算完整。
夜昙蹲下来检查了一番。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伤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死前一定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另一具女尸就简直不能直视了。
她的头被咬了一口,现在只有半个脑袋还挂在脖子上。
夜昙看了看女尸脑袋上的齿痕,皱起了眉。
这齿痕并不像人族的,倒真有些像是妖怪所为。
难不成截教的那堆牛鬼蛇神已经开始行动了?
可是她这里还没进展呢!
要说这利用美色让父子反目的剧本,夜昙可太熟了。
但是呢,大王子虽然喜欢她,却又对国王忠心耿耿。
想要直接让他们父子反目,以此架空国王,掌握实权,还是不可能。
那么,控制老三吗?
现在他都快要武力控制她了。
而且,他除了暴力之外,也没什么势力。
现在,她的侍女死状如此凄惨,这会不会也是截教之人给她的警告?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自己的安全都很难保障了。
他们是冲着百花公主而来,还是冲着她离光夜昙而来?
他们究竟有没有发现她不是她?
自己没告诉有琴,没去找他,果然还是对的。
至于她么,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她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还是只能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她也要赶快决定同盟,究竟是选老大,还是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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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思索一番后,有了些计较。
她决定写信给百花公主过去的那些追求者们,让各国王子速速来高昌救她出水火。她还在信中鼓动他们决斗,赢得人就能带她走。
夜昙之前就调查过,有几个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
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有多真。
夜昙想利用百花公主的影响力,看看她究竟能够牵动多少国家。
百花公主的追求者们身后的政治势力盘根错节。
他们大多都是各国的王子。
高昌国王即使再有势力,也不可能与所有人为敌。将之高昌现在的外患还未平定,就更不可能四处树敌了。
而这西域诸国惯有的传统之一,就是以命相博,公平决斗。
因此,就情理而言,高昌国也不占优势。
目前,她要做的,就是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让高昌王后和二王子看看,她能够调动的势力。
如果真的能成,这可以作为日后与王后谈结盟的条件。
夜昙想清楚了,利用二王子应该是最快的。
因为他要的是权力,既然如此,自己就不用和他谈感情,只用和他谈交易。
当然了,这也算是一种威慑。
不管是对高昌王族的人也好,还是那些截教暗中的势力也好。
若是顺利的话,也能帮她解决掉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与传言有些不符,三王子并不懦弱。
他无缘无故地纠缠她,简直是个变态。
这妨碍到了她的计划。
当然,她也可以用法宝把他关起来。
就算把所有王族都关起来也可以。
但她能关得了一个人,难道还能关得了这国家的所有人吗?
以武力夺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王子若是平白无故不见了,肯定会引人怀疑。
他们会怀疑是谁暗算了他。
事情会更加麻烦的。
而且,夜昙并不想亲手杀人。
所以,如果能借此机会,顺便除了老三这个喜怒无常的,也是不错的。
至少也能让他安静点,别再来坏她的事。
至于老大么,还是得先留着。
好歹他也算是对百花公主有情有义的。
而且,她还要借他的手控制他麾下的那些军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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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夜昙的来信后,各国的王子们齐聚高昌。
这人数倒是颇有些出乎夜昙的意料。
她本以为大多数贵胄子弟都应该很惜命的。
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到底是虚荣,**,鲁莽,冲动,还是真的爱情,夜昙也说不好。
只是,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
乱吧,高昌越乱,局面就对她越有利。
她越能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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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大殿。
夜昙被高昌国王召见到大殿之上。
西域诸国公然争夺储妃的戏码,显然是让高昌国王丢了脸面。
因此,他对夜昙当然没有好脸色。
他不是没有动过杀了百花公主的心思,只是又有些畏惧事情会越闹越大。
无奈只好忍下怒气,劝她赶紧劝这些人打哪来的回哪儿去。
“国王陛下,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么多大好儿郎,要赌上性命决斗一事,也绝不是百花羞想要看到的”,夜昙在那以水作泪,泪水涟涟,装作很委屈的样子:“事到如今,百花羞也是羞愧万分,不如就让我以死谢罪了罢,也好终结了这场争斗!”话音刚落,她随即做出一个要撞死在殿前的样子,动作上却慢得很,就等着大王子和三王子过来扶她。
此刻,夜昙正柔弱地倒在大王子的怀里,又任三王子替她擦泪。
大王子着急地向国王求情:“父王息怒,这不是公主的错啊,您不能怪她啊!”
要不是还指望他打仗,国王简直想揍他。
不是她的错,那是他的错咯?
“公主,我自然会让你知道,谁是最有资格迎娶你的人。”三王子幽幽地开口。
“公主,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打败他们所有人的。”大王子哪能让老三抢了风头,不甘示弱道。
“呵。”三王子在一旁发出一阵嗤笑。
“你干什么?想打架吗?”他俩还扶着夜昙呢,就开始用另一只手互相推搡起来。
殿上的老国王简直快气疯了。
这两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媳妇还没取呢,就已经忘了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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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这决斗招亲还是依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数日后。
上朝的大殿暂时变成了擂台。
高昌国王也被迫作为见证人,亲临大殿,观看决斗。
只是,有些更为蹊跷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前来参加决斗的追求者们有很多。
夜昙定下规则,决斗的方式不限,只要能让对方心服口服地认输即可。
这既可保证公平,也可以测试决斗者的智力,方便她日后的行动。
夜昙还特别要求了,参与决斗者不能伤及对方性命。
至于打伤打残了,她是不管的。
擂鼓三声,决斗便开始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平时武艺平平无奇的三王子,却第一个登台接受众人的挑战。
大约是因为今日大王子又被派去处理边境战事,不在王城的缘故。
高昌总要有个人来撑撑场面吧。
众人朝台上望去,只见三王子身后,放着一个巨大的瓶子。
那瓶身全是黄金,上有彩绘飞天图案。瓶盖处亦有一红色龙状装饰。瓶底却是透明的琉璃,上有许多奇形怪物纹样,显然不是普通的工艺。
“今日,我看你们哪个不要命了,敢与本王争抢百花羞!”
三王子伸出手指了指身后那个奇怪的瓶子,语出惊人。
台下观看的高昌国一众贵族臣僚均变了脸色。
这不是那个古老的传说吗?
高昌国自诞生起,就流传着一个传说:这个国家有一个宝瓶,瓶中有精灵,人们一共可以和这瓶中精灵许三个愿望。
无论是什么愿望,瓶中精灵都会为他实现。但就只能许三个。
这宝瓶原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想到他们今天竟然见到真的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老国王更是震惊得当场发作,要把三王子和他的宝瓶一起拖出大殿:“来人呐,把这个逆子给孤带下去。”
但卫士们还没来得及拖走三王子,他就已经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我要让所有追求百花羞的人都失去魂魄。”
他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便席卷了大殿,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风停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宝瓶真如传说一般神奇,让那些前来决斗之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全部倒地。
看起来就和死了没两样。
大殿之上一片诡异的寂静。
随后又变得躁动了起来。
各国使者纷纷上前去查看他们王子的情况。
人心惶惶。
现在,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
高昌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夜昙也有些愣神。
这宝瓶是个法器吗?
她对这个宝瓶的作用将信将疑。但是她现在的目的是要控制这个国家。
这瓶子对她而言,显然是个不错的道具。
只是,地上的那些人还活着吗?
——————
“昙儿!”
夜昙正要蹲下身去,仔细检查那七七八八倒在地上的人,闻言立即转身,只看到少典有琴御剑而来。
好吧,怪不得他能出入宫门如入无人之境。
“我带你走。”
少典有琴收起清光剑,踏上台阶,拉起夜昙就要离开。
各国王子为“百花公主”举行决斗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自然也传到了少典有琴的耳中。
他若不闯宫,怕是见都见不到她。
“有琴,你听我说……”夜昙不想让他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她还不想离开,于是又抽出了手。
“昙儿?”少典有琴一脸不可置信。
她居然还不肯跟他走!?
他的娘子现在打定主意要琵琶别抱,他祖坟上怕是都要冒绿光了。
这让他怎么坐得住?
“你先去客栈等我!”夜昙用眼神向少典有琴示意,让他先离开,但都被他无视了。
“不行!”
少典有琴当然看见了大殿之上的一众“躺尸”。看得出来,他们还没有死。
现在这焉耆公主的事情已经牵连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了,她居然还不嫌事大。高昌城中的各方势力盘根错杂,不能再放任她这样下去了。若任由她胡闹,难保她不会有危险。
思及此,少典有琴沉声道:“昙儿,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闹了!”
“少典空心,你不乖乖回去等我的话,小心我用幌金绳把你捆了哦!”夜昙也毫不退让,咬着嘴唇低声威胁他。
“……你可以试试看!”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直觉自己应该记得那松绳咒。
就在他俩还在那拉扯时,奎木狼见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劫走公主,哪里肯依,又要拿出那宝瓶。
奎木狼这几百年都在关禁闭,之后就私逃下界,自然是不认得少典有琴。
“等等”,夜昙急了:“我说了让你等等!”她一把捞起在墙上做壁饰的弓箭。
开弓搭剑,一箭射过去,那箭支跟投壶似的正中那瓶。
这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少典有琴趁机搂住夜昙的腰,御剑而走。
奎木狼刚想腾空去追,但又有些犹豫。
在场的还有高昌国君臣,他要不要在这里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三殿下,不必来追!这是我哥哥。他年幼时就去中原修行了,不久前才回来,我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风中送来了夜昙的话。
听到这番话,奎木狼便也熄了穷追不舍的念头。
此时,各国的使者与高昌国王也纷纷反应过来。
“来人哪,还不速速替孤王将这逆子拿下!”
“你们真的以为还能拿得住我吗?”奎木狼又摸了摸手边的宝瓶:“这瓶子的威力,你们方才也见识过了。诸位王子的灵魂还在我手上,难道你们就不怕……”
众人闻言,果然不敢上前。
这位三王子又哈哈大笑:“你们放心,我就在王府中,绝不逃走。”
说罢,他便带着宝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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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带着夜昙御剑于空。
风声不断灌入耳中。
天上的冷风吹多了,他们两人早都冷静了不少。
抱着夫君的腰,夜昙也不恐高了,还有心情在那欣赏美景。
少典有琴其实也有点尴尬,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毕竟夜昙和百花公主都还没换回来,他们怎么走得了。
夜昙自然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
她拉拉少典有琴的衣袖,示意他们可以下来了。
二人降落在一处水畔,周围是大漠与戈壁。
长河落日圆。
“有琴,你听我解释……”夜昙斟酌着开了口:“我是为了……”
“为了搅乱高昌国,对吗?”
“你都知道了啊……”夜昙有些讪讪。
好吧,她有琴这么聪明,瞒不过他也很正常。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殿上那些人,像是被拘了灵魂。”
“拘魂?”那瓶中精灵难道真的有这么神吗?
“若要救他们,得先找到他们的魂魄在哪。”
少典有琴一言不发地看着夜昙。
夜昙终于也是绷不住了:“那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嘛!”
“我不会阻止你。”
“啊?”少典有琴的话多少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昙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这个国家。”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就不问了,“但我知道,你身为天妃,行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想来不是为了人界,就是为了天界吧。
只是,按她的性子,不太可能单纯是因为善心或者玩心大发就搞这么一出。
“昙儿,我猜,你会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我,对吗?”看过了那么多关于他俩的话本子,他哪里还能想不到这层。
“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是我的问题。”
“不是……”夜昙有点无语,这怎么就又变成他的问题了呢?他这失忆还是她搞出来的。
“我也相信,你不会胡来的。但是昙儿,你要答应我,不论你有任何计划,都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境,也不要牵连到城中那些普通百姓,好吗?”
“嗯,我答应你。”夜昙觑了觑少典有琴的脸色,便又开始撒娇:“有琴,那你不生我气了对吧?”
“嗯。”
他之前是气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将自己置于险地。
当然了,也的确是有些吃味。
昙儿是他娘子,是他的女人,哪里就轮到这些不知道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人觊觎了!
好吧,看来她还是要哄哄他。
“有琴,其实吧,我也跟这里的舞女们学了一招”,夜昙开始献宝:“你看着哦!”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把琵琶来,又掏出之前那支玉笛塞到他手上。
自己跳上一处高耸的岩石,开始反弹琵琶。
羌笛琵琶怨杨柳。
四周皆被大漠包围,戈壁上是嶙峋的沟壑。
那千秋黄沙伴着层峦起伏,却也褪减不了这样的浓墨重彩。
大漠的夜空里还留有夕阳的余晖。
此时,火堆的焰与天上的万千华光交织,和着不远处商队的马蹄嘶鸣,驼铃叮当,水畔佛院的钟声,照在她身上。
若壁上迦蓝菩提,正邀八部天起舞。
只是朱颜改。
少典有琴一边吹着玉笛,一边盯着她,忽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一些他觉得很陌生的景象映入脑海。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众云楼仙子。她们跳起舞来多数是水袖缠绵,总是一派清冷之色。
但这景象又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不甚清晰,不可捕捉。
少典有琴只觉得,忽然又有一阵疼痛袭来。
见他捂着头,夜昙突然就从石头上跳下来,吓得少典有琴赶忙飞身过去接她。
“昙儿,下次不能站这么高跳了,知道吗?”
太危险了。
“哎呀,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嘛”,夜昙赶紧用手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又头疼了吗?”
“已经没事了。”本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见少典有琴真的不像有事的样子,夜昙也放下心来:“怎么样,我跳得怎么样?我练了好久呢~”她只关心他的评价。
平心而论,她的舞技是比不上百花公主的,此刻身上穿的也不是舞衣。
而且,其实夜昙刚刚主要是在摆姿势,然后借着旋转带起的衣摆完成了胡旋舞应该有的几个重要动作而已,举手投足间并无百花公主起舞时那种力量感,形似而神非。她还自己加了许多移颈摇头,绕腕翻腕的动作,这胡旋舞倒是给她跳出几分活泼娇俏来。
“好看!”他娘子献艺,他自然是要拍手叫好。
————————
“昙儿,其实,我感觉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但不多。
“你想起什么啦?”夜昙激动起来:“你想起我们的事情了吗?”
“呃,其实只是一些仙女跳舞……”
“好啊,少典空心!你就知道想这些玩意儿!”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她生气了!
“娘子,其实我主要……主要还是想起了座上的一些人。我发誓,我绝对没关注那些仙娥!”
明明是她在哄他的,怎么瞬间又调了个个。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跳舞。
他肯定会先记起相关的情景嘛。
“昙儿,你信我!”他的语气里带了些委屈。
“哦?那你都说说,座上都有谁啊?”夜昙眯起眼,半信半疑。
应该是有很多人。
“我也不知道谁是谁,只是依稀记得,座首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我感觉很面熟。”
“哦~那大概是你娘啦!天后对咱们可好啦,而且也和本公主一样有品味。至于你爹嘛……呃,其实,你们也不常见面啦,他很忙的。”
夜昙有点不想提天帝,“还有你弟弟妹妹,你记得么?”
少典有琴回想了一下:“应该……但是,他们看起来都很小的样子。我们年龄差这么多吗?”他真有这么老?
“想来,我们也很难玩到一块去吧。”
“哎呀,你傻不傻啊,那肯定是你小时候的记忆吧!”夜昙又开始戳他脑袋,“你之前不是在玄境闭关了一千五百年嘛。你出关以后,还不忘考校你弟弟妹妹的功课呢,你说你们关系好不好?”
“啊?”这……他还真是不好判断:“就只是这样吗?”
他以前究竟是有多无聊啊!
昙儿会不会嫌弃他太无趣啊?
玄商神君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还有我的功课呢!”夜昙还在那自说自话。
“啊?我为什么要考你的功课。”他们之前的关系有够复杂的。
“还不是因为你要把我送去上学!”
“是我逼你的?”怎么说呢,他觉得,这事他可能还真的干得出来。
“那倒不是,是我自愿的。我父皇之前不许我上学。”
“那你母后呢?她也不管吗?”
他之前只听她说过她爹。
“她在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对不起。”少典有琴搂住夜昙。
“哎呀没事啦,我都没见过她,自然也不会难过啦!”
“你……就没有想过她是怎样的人吗?”
“我……当然想过了。”夜昙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残阳余晖。
“我觉得,她可能会和我姐姐差不多吧。”要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青葵为什么会这么好。夜昙觉得,她和青葵,一定是一个像父皇,一个像母后。
“我觉得我娘要是还活着,她对我,大概就跟你母神对你差不多吧。她一定不会嫌弃我是个灾星的,也会阻止我父皇这么对我的!”
“昙儿,那你会恨你父皇吗?”
“我怨恨过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已经原谅他了。”恨一个人也是很累的好嘛!夜昙冲着少典有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现在,我有姐姐,有你,还有我的朋友们。我并不孤单。”慢慢也会永远在她心里。
那就好。
少典有琴摸了摸夜昙的脑袋。
为了缓和一下有些伤感的气氛,夜昙一下子从他怀中溜出来。
“有琴,我觉得,咱们难得到这,也算是跟这个地方有缘吧,不如就留个纪念?”
“?”看她这表情,又是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你看那边,那边的岩壁。有琴,你用清光剑把它凿空吧?”
“你要做石窟啊?”少典有琴一下就猜出了夜昙的意图。
“怎么,不行吗?”这里明明就已经有这么多石窟了,多一个也不会怎么样吧。
“行!怎么不行!”
于是,他们不仅是凿了石窟,还把夜昙刚刚跳舞的那块石头作了个美人石雕,放进石窟里。
“怎么样,你觉得像不像我?”
“石像么,自然是不及娘子之万一。”
“哼~”这还差不多!
“至于这壁画么……”
只能就地取材,用矿物作颜料了。
少典有琴带着朱砂。那是炼丹用的材料之一。
他又挖了些孔雀石、黄赭石来磨成粉。
“我来画我来画!”夜昙越玩越兴奋。
只是她乱配的颜料,画出来的飞天神女看上去多少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少典空心,你是不是想笑?”夜昙注意到了少典有琴的神色。
“我没有。”好不容易才哄好的,他可不想又惹恼了她。
“你最好是没有”,夜昙威胁道:“不然的话……”说着,她便抄起手中的笔,冷不防地在少典有琴脸上画了一道。
“哈哈哈哈!瞧你那样!”夜昙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滑稽啊!”她一边笑,一边还不忘给他加了另一种颜色。
“……”他能反击吗?
此时,少典有琴的脸上花花绿绿的。
他用手抹了下脸,又将指上剩余的颜料抹到夜昙脸上。
嗯,看上去不错,脸看上去更红润了。
“昙儿,你别跑!”让他再画几笔。
“不给不给!”她哪里会乖乖站那:“有本事你就来抓我!”
他们身后,火光伴着繁星,映着诸天。